3.正義

這個魔王，他在模仿著人類。

蘇酥放下茶杯，陶瓷碰撞著茶几，發出清脆的聲響。

「魔王閣下。」

她一開口，魔王頓時聚精會神。蘇酥斟酌片刻，小心的詢問道：「你……把你的半顆心臟，切碎了，做成了荷包蛋，隨後、隨後……」

蘇酥有點說不下去，魔王卻神色坦然的點點頭，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好事情，溫柔的微笑起來：「蘇酥很喜歡吃，我很開心。」

「這樣沒什麼問題嗎……」

魔王睜大眼睛，他快速的解釋道：「蘇酥，你不要擔心，雖然你吃了我的心臟，但是你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我保證。我、我當時只是……想要讓你了解我的心意……」

「不不，」蘇酥連忙說道：「我不是擔心這個。呃，也不對，也是稍微有些擔心的，但是，我是說……」

她輕輕的皺起眉：「你切下半顆心臟，對你自己，沒有影響嗎？」

「沒有。」魔王回答得乾脆無比。

蘇酥所有的疑問都卡在了喉嚨里，她默默的吞下話，擠出一個微笑：「這樣就好。」

客廳里又沉默了下來，蘇酥撕開餅乾，推到魔王面前，終究還是鼓起勇氣：「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

她想起那些出現在腦海中的幻覺，那真實的、毫無遮掩的，傳遞給她的心緒。

「你，為什麼喜歡我呢？」

魔王卻不回答，他的身體，慢慢的浮現一絲緋紅，越來越紅，隨後他所有□□在外的皮膚，都變成了紅彤彤的顏色，偏偏他的表情還努力保持著鎮定。

魔王就保持著一身緋紅色，嚴肅的說：「這、這這、這這這……」

「這」了半天，什麼都說不出來。

蘇酥並不催促，她探究的盯著魔王，彷彿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魔王開始喘粗氣，大團大團的霧氣從他的唇邊溢出，他的聲音低沉，喘息聲更是誘惑得要命，不僅如此，蘇酥耳邊開始聽到一個規律的砰砰聲，她循著聲源看去，最終視線定格在魔王的胸膛上。

「對不起，」魔王一把捂住胸口：「它它、它有點太激動了，改日我切、切下來，再做成荷包蛋給蘇酥吃。」

「……」蘇酥已經不想問下去了。

她嘆了口氣：「如果你不想說……」

「不！」魔王大聲道。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鄭重：「沒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宿命便是如此安排，我來到這個位面，見到你，然後……我、我我……」

他又開始「我」個不停，最後竟然雙手一捂，猶如少女漫畫里的女主角那樣，捂住了臉：「我~人家就是愛你啦。」

蘇酥：「……」

憋這樣啊！她感覺她承受了精神攻擊！

並且最後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

蘇酥嘆了口氣，她板下臉，語氣毫無波動的說道：「感謝魔王閣下厚愛，但是，我並不能接受。」

魔王原本正偷偷從指縫之間看她，蘇酥的話音落下，便看到魔王那緋紅的身軀，迅速的褪色，很快變為青白，還在變深，最後竟然猶如一團黑霧。

這團黑霧波動著，幾乎沒了人的軀體，魔王的「手」緩緩的放下：「蘇酥？」

蘇酥有些害怕，她正要說些什麼來安撫魔王，卻見那團霧氣又快速的凝聚了形體，重新變回了那個絕美的少年。

少年垂頭喪氣：「蘇酥不喜歡我嗎，我、我其實知道的。」

「但是我會努力，」他認真道：「我已經在學習這個位面的知識了。」

「可是……」蘇酥猶豫道：「我並不喜歡你啊。」

不喜歡你。

魔王的表情凝固了。

很顯然，他自己口中說著「明白」，但這句話由蘇酥親口說出，對魔王造成了會心一擊。

「我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蘇酥繼續說道：「你看，我只是個很平凡的人，也希望生活能繼續這樣平凡下去。」

她站起身來，朝魔王深深的彎下腰：「非常抱歉，辜負了你的心意。」

她直起身，看著魔王的眼睛：「請你離開吧。」

……

…………

終於把魔王轟走了！

蘇酥撲到沙發上，來回滾了幾圈，激動的捶打著枕頭。一不小心，便跌到了地上。蘇酥也不在意，抱著枕頭，過了半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坐起身，拽過茶几上的餅乾，吃了幾口，竟然覺得沒什麼滋味。

魔王沒怎麼反抗。他幾乎像一個被拋棄的小狗，可憐而馴服的走了。

蘇酥目睹著他打開了位面縫隙，離開了地球。

大概以後，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缺了個口子的茶杯立在茶几上，蘇酥用指尖貼著缺口劃過，總覺得這缺口的形狀就像是個笑顏。

她保持著姿勢，獃獃的望著茶杯，直到窗外傳來一陣樂聲，那是遠處校區的報時音樂。她才驀然驚醒過來。心中居然有些莫名的慌亂。

蘇酥把餅乾一撇，隨便換了身衣服，把手機關上扔到枕頭底下，自言自語的說道：「難得今天沒有社團的催命簡訊，正適合出門吃點東西……」

她也不管外面溫度快要烤熟地面，撐著把傘，便慢悠悠的出了門。

蘇酥的家就在校區旁邊，交通十分便利，大約走十多分鐘，便有一個地鐵站。暑假期間，大學城內人員稀少，就連地鐵里也空蕩蕩的，除了蘇酥，只有一名年輕女子。

蘇酥收起傘，卻莫名的有些在意這名女子。

她很年輕，容顏十分出眾——繼魔王之後，這是蘇酥第二次感到驚艷。並不是因為她外形的緣故，而是她的氣質。女子彷彿從冰原中走出，氣質冰冷如山巔之雪，令人遠望便自慚形穢。不敢靠近她。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常服，這酷暑時節，她的衣服卻幾乎都是黑色，神情淡漠的立於站台上。似乎是察覺到了蘇酥的目光，女子倏然轉身，直視著蘇酥，眼中清輝閃爍，似青鋒上泠泠的冷光。

「抱歉，」蘇酥嚇了一跳，心中為她的敏銳吃驚：「我打擾了你嗎？」

女子並不說話，半晌，才輕聲問：「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蘇酥有些不好意思：「你太漂亮了，不小心就看得入神了。」

「……」女子似乎沒料到她的回答，沉默了片刻，她才說道：「謝謝，你也很漂亮。」

她不再說話，站台上又恢復了寂靜。蘇酥有些窘迫，偷看妹子卻被察覺，總覺得不知不覺當了一回猥瑣變態……

地鐵緩緩駛來，車廂里竟然也是空蕩蕩的，蘇酥癱倒在座位上，抬眼一看，那名女子卻在門旁站定，絲毫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地鐵開動了，蘇酥收回視線，思考起該去什麼地方覓食。

光芒被遮斷，地鐵進入了隧道之中。兩旁的廣告牌快速閃過，突然，這連成一線的畫面停止了，屏幕上的動畫小人仍舊在微笑。而巨大的轟鳴聲，從遙遠的地底傳來，驀然在蘇酥的耳邊炸裂開來。

她渾身巨震，只覺得視線天旋地轉，耳中灌注進各種聲響——地鐵軌道發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車廂震動的聲音、玻璃碎裂的聲響，風從空洞窗戶中灌注進來，猛烈的掀起了她的頭髮，帶來遠處人類的慘叫聲。

噗通，她摔落在地上，一個柔軟的身軀卻墊在她身下，蘇酥渾身一震，終於清醒過來，她還未說話，便感覺有人提著她的胳膊，將她從地面上拉了起來。按在一個欄杆旁：「握緊。」

是那名女子。

「抓緊了，」她冷靜的說道：「又要過來了。」

「什麼？」

話音剛落，車廂便被推擠著，朝後方滑去，就彷彿一個巨大的力量，衝撞上了地鐵，將它推動著，朝相反的方向行進。

女子的聲音在金屬的哀鳴中斷斷續續：「是……車撞了。三輛地鐵……連環、追尾。」

蘇酥這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她張開嘴，剛要說話，便看到一整列座位被掀起來，朝著女子飛來。

「小心！」她連忙將女子撲倒，兩人抱在一起，車廂被擠壓的力道推擠得變形，中間隆起，她們便順著地面咕嚕滾動著，越來越多的碎玻璃、座椅飛起來，朝著下方墜落。蘇酥滾動中被劃開了不少傷口，更糟糕的是這些東西堆積在了一起，眼看就要砸到她們身上。

「抓緊我。」女子高聲道，將蘇酥甩到了背上，她俯下身，曲起一條腿，膝蓋抵在地面上，雙手按著兩邊，隨後竟然高高躍起，猛然摳住了車頂，接著她便吊在車頂上，雙腳輪踢，將飛過來的座椅全部踢開。

蘇酥：(⊙0⊙)

座椅擦著蘇酥身體兩側飛過，女子落回地面，在滿地狼藉中站定，對蘇酥說道：「還好嗎？」

蘇酥踉蹌著站穩，她的指甲劈裂了幾個，女子扶住她，主動說道：「我叫顏落，學習搏擊術。」

「我叫蘇酥。」

「謝謝，我好多了。」蘇酥站直了身體：「我們往前面走吧，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三輛地鐵連環追尾，這太不尋常了！

她們在空蕩蕩的車廂里狂奔起來，很快便接近了駕駛室。

這輛地鐵的車頭，已經被擠壓成了一塊鐵。蘇酥喘了口氣，她左右張望了一會，對顏落說道：「去車頂上看看嗎？」

隧道中一片漆黑，唯有車燈散發的些許光明，狂風拂面而來，蘇酥睜大眼睛，看著前方——

迎面撞上的另一輛地鐵，車頭也已經被擠壓得變形，駕駛員夾在座位中間，只剩下一條淌滿鮮血的胳膊露在外面。但後方車廂的情況比蘇酥這輛要好得多，如此之近的距離，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乘客們猶如沙丁魚一樣擠在一起，敲打著分隔門，無數只手掌拍在玻璃上，嘴唇一張一合，在呼喚著什麼。

他們在喊著——

救命。

噗嗤，一道血痕飛濺起，落在分隔門上，頃刻間血如雨下，乘客們尖叫著，朝兩邊散開，魚群中猶如闖進了鯊魚。

蘇酥終於看見人群后的東西。

那是一夥身著黑衣、高舉著砍刀的青年。手起刀落，人頭滾滾落地。

蘇酥睜大了眼睛，耳邊聽顏落冷靜的說道：「是有預謀的襲擊。」

「……要趕快報警。」蘇酥擦掉手掌的鮮血，顫抖的搜尋起手機來。

「你小心些。」顏落吩咐了一句，便踩著車頭，一躍而起，猶如一道流光，破開黑暗，落在了對面的地鐵上，抓著車頂一滑，從破碎的窗戶中落入車廂內。

她彷彿成了一道光。

一泓刀光迎面而來，顏落空手握住刀身，一拳打在黑衣男子的太陽穴上，將他當場打得昏死過去。她將刀握住，一刀格開黑衣人的刀。旋身一腳，踢在第三人的肚子上，趁著這個機會，她另一隻手握拳揮出，如法炮製打在男子的太陽穴上，再度解決掉一人。

對方竟然慌了神，手一松，轉身就跑。

顏落拔出刀，現在她雙刀在手，車廂里的暴徒皆被她吸引了過來，她的神情里沒有一絲恐懼，冷冷的說道：「殺害手無寸鐵之人的勇氣哪裡去了，你們這些豬狗。」

暴徒們手握砍刀，聚集在一起，竟然躊躇不前。

蘇酥從車頭上滑下，躲在石柱旁，試圖報警。

她一向把手機隨身攜帶，難得還沒在剛才的碰撞里丟失，她顫抖著摸出來，卻發現屏幕都碎裂了。她按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回事……」她焦急不已，屏幕上糊了一層鮮血：「為何沒有信號。」

噗嗤一聲輕響，一名男子突然慘叫著跪倒在地上，蘇酥一怔，隨後她感覺到有人提著她的后領，將她一扯，正好躲開迎面而來的一刀。

蘇酥抬頭一看，驚喜道：「顏落。」

「嗯。」顏落淡淡的應了一聲，劈手奪過一把刀，抓著蘇酥的領子且戰且退：「小心一些。」

她停下了話，睜大了眼睛。

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驀然彈起來，不顧一切的朝顏落砍來。他們的距離太近，幾乎避無可避。

刀光乍現，蘇酥推開了顏落，那人卻仍舊獰笑著，拼著挨顏落一拳，也要衝過來，將蘇酥一推——

這個站台是較早修建的，站台兩旁都有鐵軌，並無防護門，如今一條鐵軌上，三輛地鐵在人為操作下相撞，剩下一邊則是空著的。

蘇酥跌落了站台。一輛地鐵快速駛來。她甚至能看得清駕駛員驚恐的臉。

為何地鐵沒有封鎖呢……

她要死在這裡了嗎？

這一瞬間，她腦中掠過很多念頭，快速而繁雜，耳邊似乎聽到顏落在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她甚至聽到了那個該死的人渣的笑聲。

而那黃色的車燈，近在眼前。

她被這灼熱的光芒淹沒了。

緊接著黑暗遮蔽了一切，以她為原點，黑色以吞天蔽日之勢蔓延。一團霧氣包裹了她，隨後聚集成屏障，兇猛的迎上了地鐵，列車彷彿陡然陷入一個柔軟的泥潭，明明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卻在龐大的力量下，動彈不得。

時間靜止了，連列車員臉上的震驚也定格在那裡，蘇酥的身軀落下，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摟住。

蘇酥抬起頭，視線中是一雙黑底金瞳。

這樣奇異的眼眸，原來當初……不是她的錯覺。

她長長的呼了口氣：「你又來了啊。魔王。」

=====【下章畫風就又被我撈回來了，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