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儀式
蘇酥家的房子是獨棟的,魔王從空中墜落,正好砸在中間,普通人類從那個高度摔下來,大約只能把自己摔成花,但魔王何等人物,竟然硬生生把水泥鋼筋砸得稀爛,好好一棟房子,從中間一破兩半,玻璃木塊碎成片,亂石礫瓦響叮噹。
「魔王,」蘇酥一把扔了花,拔腿跑到台階前,慌忙去挖魔:「你沒事吧。」
魔王當然沒事,只是無比心虛。他蜷縮在碎石之間,聲音弱弱的:「蘇酥……」
蘇酥還未說話,便見快遞小哥騎著自行車,風一樣衝過來:「別慌,放著我來。」
他漂亮的一個旋身,在台階前急剎車,一邊說道:「別亂動他,他肯定骨折了,戳到內臟就危險……」
話未說話,便看到魔王站了起來。
快遞小哥的聲音噎了回去,他首先為魔王那驚人的美貌震驚,足足獃滯了有半分鐘,才頭暈目眩的回過了神。快遞小哥一把捂住眼睛:「小妹妹,你男朋友,帥得太邪惡了。」
男朋友。
蘇酥笑了一半,才猛然想起來房子還塌著,她咳嗽一聲,收起了笑容,先把魔王身上摸了一遍:「有沒有哪裡疼?」
雖然蘇酥明白他大概沒事,不過,不問一句,總歸不安心。
魔王用細如蚊吶的聲音說道:「不疼。」
「你們城裡人真會玩,」快遞小哥依然捂著眼睛:「剛才那是怎麼回事,人體炮仗是吧,上天了是吧,看啊,人雖然沒事,房子可就倒霉了……咦?」
他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快遞小哥放下手,震驚的看了一眼魔王……
然後,他就再度被魔王的美貌震懾了。
趁快遞小哥發獃,蘇酥趕緊把魔王從碎石堆里拽了出來。
於是杜澤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堆建築垃圾里,兩個彷彿撿破爛的人在拉拉扯扯。他努力的睜大眼睛,仔細辨認了片刻,才震驚的道:「蘇酥?」
蘇酥回過頭:「班長?」
杜澤就是蘇酥的班長兼社長,自從昨天魔王大鬧新聞社,蘇酥就沒再見過他,她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等杜澤走近了,他先是詫異的瞅了一眼呆立原地的快遞小哥,隨後把袖子一擼,對著蘇酥身邊的空氣說道:「蘇啊,你怎麼回事,一整天音訊全無,小夥伴們都要擔心死了。」
「……班長,你沒戴眼鏡?」
杜澤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樑上方,觸手空空,才有些不甘的放下了手,他是個高度近視,沒了眼鏡基本就看不清楚人臉,因此完美規避了魔王的美色攻擊:「別提了,我的眼鏡不知道怎麼回事,慘死在地面上。新訂做的還要有幾天才能拿到。」
蘇酥謹慎的打量著他,小心問道:「昨天……」
「對了,」卻見杜澤想起了什麼:「昨天金融系的封造帶著一群美女姐姐過來找你,我們在前面捨生忘死的直面紅顏枯骨,你在後面躲著,竟然還悄悄溜走了,蘇啊,你的同學愛呢。」
蘇酥:「……」
魔王用邀功的口吻,小聲說道:「我混淆了他們的記憶,還把時間軸調整了……」
蘇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只覺得掌心下軟軟的。魔王的吐息浸潤著她的手指,他似乎是呆住,隨後輕輕的,在她的掌心親了一下。
啾。
如羽毛的尖端,擦了一下。
蘇酥把手一縮,她有心要說些什麼,盯著魔王的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擠出一句:「下次不要……這樣,我是說,不能亂飛,你看……房子都塌了。」
——房子都塌了。
蘇酥終於反應過來,她驀然尖叫一聲,掐住了魔王的腰:「我的家啊。」
杜澤停下了滔滔不絕的抱怨:「你家?」
他愣了一會,指著那堆碎石:「……這是你家?天,你家怎麼變成這樣了!」
「奧特曼砸的。」快遞小哥挨到杜澤身邊,悄聲說道。
「蘇酥,」魔王緊張的說道:「你不要擔心。」
他順從的讓蘇酥擰著他的腰——即便蘇酥在無意識間,用上了十足的力氣,不過這對魔王來講連撓痒痒都算不上,他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隨意的一揮手。
地面的瓦礫飛起來,重新聚合,碎裂的玻璃沿著飛濺的路徑倒退回去,首先是地基恢復原樣,接著是牆壁,最後一塊玻璃貼回了缺口處,眨眼之間,被砸得稀爛的房屋,便又嶄亮如新。
蘇酥:(⊙0⊙)
快遞小哥以迅捷無比的速度,騎上了自行車,涕淚交加的喊道:「真的是奧特曼,奧特曼還有超能力,會一鍵還原!媽媽,救命啊!」
杜澤也叫道:「發生了什麼,你的房子怎麼又恢復了。我出現幻覺了嗎。」
「等等啊,你看錯了。」蘇酥連忙去追快遞小哥,試圖將事態控制住,但她尚未完全恢復,身體虛弱得很,勉強追趕了幾步,便眼睜睜看著快遞小哥兩腿狂蹬如風火輪,風馳電掣一般絕塵而去。
然後他便以這樣狂放的姿勢,一邊踩著車,快速的倒退回了原地。
「英雄啊,看在那束玫瑰送得很及時的份上,放過我!」快遞小哥嗚嗚哭道,對蘇酥大喊著。
杜澤也萬分震驚,呆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隨後快遞小哥和杜澤臉上的驚訝定格住了,蘇酥喘著氣,一隻手伸過來,替她撥開發絲,擦拭著額頭上的薄汗。
魔王張開了領域,他倏然出現在蘇酥身邊,將她扶住,擔憂的說道:「蘇酥,你不舒服嗎。」
「我很好,」蘇酥轉過頭:「你……又做了什麼呀?」
卻見魔王一臉的理所當然:「我知道的,蘇酥,我明白這個位面的規則,我會混淆他們的記憶的。」
「對不起,」他有些羞澀:「我弄壞了你的屋子。」
蘇酥長舒一口氣:「沒關係,你又修好了不是嗎。不過下次不要這樣啦。我被你嚇到了。」
她又有些擔憂的問道:「這樣頻繁的修改記憶,對他們的身體有影響嗎。」
魔王思索了一會,才回答道:「會讓他們在未來幾天里,比較疲憊。」
「那……」蘇酥扯著他的袖子,小聲的說道:「以後就要,委屈你,多收斂一些。」
魔王的眼神異常柔和,他輕輕點頭:「我聽蘇酥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什麼都聽你的。」
領域收起,快遞小哥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了一眼杜澤,又驚嘆了一次魔王的美色,便騎著車走了。
杜澤猶如大夢初醒,他左右四顧,半晌才總算又找到了蘇酥,大步走來:「蘇酥。」
走近了之後,杜澤一臉莫名:「你怎麼了,衣服都破了。」
他又看向魔王:「這個又是誰。」
「他是我……」蘇酥剛開了口,便又停下話,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她抓住魔王的手:「那個……你還沒回答我呢。」
杜澤茫然:「什麼?」
沒等魔王開口,蘇酥又說:「等等,你不要動。」
她在兩人的注視下,蹬蹬蹬跑到了台階前,搜尋一番,將落在欄杆下的玫瑰撿了起來。
杜澤一看到花束,眼睛都圓了,也不知道他一個高度近視,是怎麼隔著這老遠的距離,認出了玫瑰的真身,大約是印象太過深刻,他疑惑的說道:「蘇酥,你……」
他的話沒說完。
蘇酥一臉笑容,捧著玫瑰小跑到魔王跟前,她先捉住了魔王的手,這才說道:「你……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嗎,願意就收下它,這次不準上天了哦。」
她牢牢的抓住魔王的手,將玫瑰遞了出去,馬上就被接過。
「願意!」魔王大聲的回答。他把玫瑰緊緊的摟在懷裡,身軀居然微微的顫抖著。
然後杜澤就炸了。
「蘇酥!」他指著蘇酥:「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你竟然,竟然在我面前,脫單了!」
班長嚎啕大哭,當然,只是乾嚎而已,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我們的戰友情呢,說好要高舉戰旗,讓人們在FFF面前顫抖呢。好吧……恭喜你脫單。」
他毫無生氣的講道:「又一個傢伙在我面前步入了現充行列,可惡,心好痛。」
蘇酥一點也不為杜澤的模樣動容,她無視了杜澤的嘮叨,牽著魔王,用一幅趕人的嘴臉說道:「班長,你還有什麼事情。」
「當然有事情啊!」杜澤惱怒道:「不要怪我,蘇酥,跟我到新聞社走一趟吧!」
「我要約會。」
「蘇現充喲,這是全社人員共同商議後作出的決定。」
「好吧,」杜澤一臉苦大仇深:「原本不想這麼快讓你知道的……向田,他失戀了。」
「哦。」
「哦什麼啊!」杜澤快要崩潰了:「給點反應啊。」
蘇酥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不過請讓我跟我……男朋友換身衣服?」
她對著杜澤揮揮手,面無表情的說道:「請稍等。」
接著又轉過身,對魔王微笑起來:「我們走吧。」
門關上了。
蘇酥鬆開了手,不過卻被魔王反手拉住。
「怎麼了?」她柔聲道:「我要去換件衣服,也要替你找找,有沒有合適換洗的。」
魔王還緊緊的摟著那束玫瑰,他眨了眨眼睛,抬起了蘇酥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邊。
接著他對著蘇酥輕輕的一吹——
一陣風從蘇酥的手背上滾過,所過之處,她身上沾染的塵土、落葉,統統消失不見,她身上被揉得破爛的衣服,成了一件粉白漸變的連衣裙。
這件裙子的長度剛好及膝,形狀猶如倒扣的花苞,又如鈴蘭,裙擺上點綴著一圈珍珠。顆顆圓潤。上身部分收腰露肩,左肩上的絲絛纏繞著嫩綠的藤條,與這花朵一般的連衣裙相得益彰。
蘇酥吃驚的旋身,鏡子里映出了她的模樣,魔王鬆開了她的長發,從頭頂輕輕的撫下,他手掌所過之處,髮絲便柔順起來,最後完美的垂在蘇酥的背後。
他扶著蘇酥的肩膀,歪頭打量著,接著掌心中出現了一朵極美的寶石花。
他將這艷麗而昂貴的花朵,戴在了蘇酥的發間。
「我尚未完全融合這個位面的知識,」魔王攬起一縷髮絲,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他的衣服也瞬間變換,從千瘡百孔的黑袍子,成了金線勾邊的黑色燕尾服:「暫且只能設計出這樣粗糙的成品。」
魔王放下手,垂眸看著蘇酥:「等我將所有的知識融合完畢,再為蘇酥親手做一件禮服。」
「很漂亮了。」蘇酥連忙說道。她轉過身,打量起了魔王。
自從見面開始,魔王就一直穿著那件黑袍子,而如今燕尾服完美的展露了他的身材,蘇酥看得目不轉睛,不喜歡他時,魔王那張能讓人暈倒的臉,也無法讓她動容,一旦喜歡了,他哪個地方,看著都覺得美好。
她忍不住靠過去,小聲問道:「我想抱你,可以嗎。」
「抱、抱抱!」
蘇酥環住了魔王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你會好多東西呀。」
她一個個的數著:「你會做飯,還會做衣服。」
魔王雙手擁抱著她,也沒忘記玫瑰,用髮絲卷著。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似乎害怕稍微大聲一點,便會驚到她:「我融合知識的速度很快,在大部分生命種族看來,這沒什麼了不起,因為你們需要經過學習,而我走了捷徑。掠取了你們的智慧成果。」
蘇酥抬起頭,她仰視著魔王:「從之前就覺得奇怪,魔王,你真不像一個魔王,我所見到的那些幻覺,都是真實的嗎。」
魔王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並沒有隱瞞,細緻的解說著:「世界需要魔王,因此,我就是魔王。若論本質……你可以將我看成是,黑暗本源。」
「蘇酥,」他用手捧住了蘇酥的臉,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我和你們不同,我並沒有與生俱來的情感,這個身軀,也並非我的本相。光的對立面是暗,善的對立面是惡,於是我就是惡中王者。」
「魔王是殘暴的,我於是就殘暴。」
他用平靜的話語,訴說著彷彿真理一樣、絕不動搖的事實:「我所有的情感,都是因你而生。在空間之眼中看到你,我長出了心臟。我並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但是我……明白現在我心中的,是感激。」
「感謝……遇到你。」
他擁緊了蘇酥。
在外面等了半小時也不見人出來的杜澤破門而入的時候,眼中便是這樣一幅畫面。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這兩個該死的現充面前時,這倆依然還黏在一起!
杜澤有氣無力的道:「不要虐狗,蘇酥,愛護單身狗,人人有責。」
蘇酥驚醒過來,她鬆開了魔王,有些詫異的看著杜澤:「班長,你怎麼進來的。」
杜澤指著手錶:「你知道嗎,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我被蚊子咬得快要死了,你家的門根本就沒關。蘇啊,我受到了深深的傷害,你知道嗎!」
「這個,沒注意,一不小心就……對不起。」
杜澤放下手,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笑。
蘇酥把魔王牽著,往門外走去,其實她跟魔王的穿著都有些誇張,超出了日常的範疇,但是這是魔王親手設計的,她並不想掃他的興。
「向田還好嗎。」她邊走邊問。
「這次向田是真的傷心了,」杜澤有些唏噓:「他下定了決心,大學期間不會再談戀愛了。」
……
…………
「所以……」蘇酥站在社團的會議室門前,面無表情:「你們就搞了這個?」
新聞社的會議室是舊教學樓的多媒體功能室,空間很大,並有一整套高級的影音設備,而此刻她面前的教室,桌椅都已經搬空,空曠的房屋裡,只有那些影音設備還留存著……
蘇酥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樣,」杜澤轉過身:「我的想法很不錯吧,用歌聲來抒發心中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