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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著傾盆大雨,車前雨刷來回刮著,卻收效甚微,勉勉強強能看清前路。
一路的車速不快,下了城市高架,再過幾個路口,就是他們以前的家了……
忙碌了一天,又驅車去外地趕了個來回,寧則遠是真的有點累。他一手支著手,另一隻手握著方向盤,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著,坐姿略顯出這個男人少有的慵懶和疲憊。那張俊臉從先前起就一直淡漠如常,這會兒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前方,看不出什麼波瀾。
但林煙卻不由的頭皮發麻,她整個人很不好!
這個時間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出來實在太過曖昧——寧則遠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我要下車!」林煙橫眉,冷冷抗議。
「嗯。」
寧則遠沒有說別的,只淡淡回應了這麼一個字,聲線清冷,宛如夏夜呢喃的風。
車緩緩停在路邊,林煙解開安全帶,不顧外面的大雨正要下車,誰知這一剎那寧則遠突然狠狠踩下油門,車速瞬間提起來。
他的車加速只要短短几秒,慣性使然,林煙措手不及一下子被狠狠甩在座椅上,被撞得頭暈眼花,痛的要命!
「你?」林煙氣急。
男人眼角餘光輕輕拂過來,全是能夠凍煞人的冷意,威嚴,慍怒,不容置喙,偏偏口吻還極度平靜:「你下車吧,我不攔你。」
可是,他說話間車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哪兒是真的給她機會下車?
這輛瀕臨失控的車在滾滾車流中、在茫茫大雨里迅速穿梭,所有的樓房、樹木、雨滴疾馳後退,像電影中不斷切換的快鏡頭,看得人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因為父親的去世,林煙最害怕人飆車,總有一種身臨其境的絕望。她此時此刻的臉色蒼白如霜,死死咬著唇,那張嫣紅的唇徹底失了血色。濃濃的絕望壓下來,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許多,一顆心懸到嗓子眼裡,眼底止不住的陣陣暈眩,她很想吐。
乾嘔了幾聲,林煙下意識緊緊抓著安全帶,可寧則遠的車速不減,反而更加快了,快到跟不要命似的!
不可思議地盯著身旁的那個男人,像是在看一個陷入瘋狂的魔鬼,一個從地獄中出來準備狠狠報復的魔鬼!
他瘋了,徹底瘋了……
而寧則遠全程一言不發,只是目光冷峻地盯著前面。
濃濃的夜幕下,男人的氣勢駭人,側臉陰鷙,下頜凌厲,眼角眉梢間全是掩飾不住的怒意!
他活生生被林煙折磨了這麼久,煎熬了這麼久,為她擔驚受怕,為她痛苦難受,為她輾轉反側,可這個女人卻一聲不吭的跑去徒步,徒步也就罷了,還差點死在那兒,再也回不來……
再也回不來……
只要這麼一想,寧則遠便頭疼極了,像是有無數的針在扎一樣,氣憤難耐!
林煙究竟知不知道疼惜自己?她怎麼能這麼兒戲、這麼任性、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居然連死都不怕!
男人的面目有一度的猙獰。
怨憤,痛苦,煎熬,折磨,憐惜,愛,恨……所有的情緒糅雜在一起,砰地一聲,齊齊爆發出來,從他心上重重碾過!
他真的想掐死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停車!」林煙實在受不了這樣的驚心動魄,她忍不住吼道。
「做夢!」寧則遠從心底縈繞出來的戾氣更重,整個人一團黑暗。
車內有瞬間的靜謐,林煙深吸了一口氣,她鬆開安全帶,轉身就要開門跳下車——是真的不要命了!
寧則遠將所有的門都摁上鎖,然後,眉目平靜地望過來。
「林煙,你一心想要死是不是?你在大越山的時候,是不是就不打算活著回來了?是不是連珍珠都不要了?是不是?」他冷冷質問。
這幾個「是不是」突然戳中林煙當時不堪又掙扎的荒唐心思,她不禁微微一怔。
寧則遠忽然笑了,他說:「我陪你。」
男人的聲音十分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沒有一丁點的猶豫!
林煙眼睜睜的看著儀錶盤上那個指針直接彪到最高,那一剎那,引擎轟鳴,車輛像是直接貼著地面滑過去,大雨滂沱,根本看不清前面,只是明晃晃白茫茫的一片……
像是指引他們向前的死亡之光!
林煙眼前驀地閃過父親當年撞得支離破碎的那扇前窗,那上面還沾著血,滴滴答答,滿是猩紅!
瀕死之前,父親肯定也看到了現在這刺得睜不開眼的一幕,他當時會不會害怕,會不會絕望……
「不要!」
她突然尖叫起來,連忙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她的雙手顫抖著,渾身不住戰慄,一顆心突突狂跳,全是密密的恐懼——那是因父親死亡種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扎進了林煙的骨子裡,拋不掉的。
「不要……」
她垂著頭,低低哀求。
車速慢慢降下來,停在路邊,林煙的手驀地無力,從男人胳膊上一點點鬆開,垂在膝頭,交握在一起,無助極了。柔軟的長發從肩頭滑下來,擋住女人大半的臉,看不清表情,只有纖細的眼睫輕輕眨了眨,柔弱,讓人憐惜。
寧則遠終究不忍,他嘆了一聲,捉住林煙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裡,指尖摩挲著,他說:
「林煙,別再輕易做傻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哪怕是無數次的離開,都要努力平安回來!
寧則遠不怕等她,只怕永遠沒有她的消息,只怕林煙哪天突然想不開走了,剩他一人孤零零在這世間……
——
下車的時候,林煙還是低低垂著頭,整個人痴痴傻傻的,似乎還陷在剛才的驚慌之中,這會兒訥訥跟在寧則遠身後,沒有生機,像只到處飄蕩的孤魂野鬼。
如果不是被男人牽著,她恐怕連怎麼走都不知道了。
當跨入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大門時,林煙這才緩緩抬起頭,一雙定定望著裡面。
客廳沒有開燈,一切都是灰濛濛的,落下一片昏暗與迷離,隱隱綽綽之間,能看到陽台的綠植舒展招搖,和四年前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心口忽的一陣抽搐的疼,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某些巨大的痛楚霎時湧上來,林煙一個激靈便回過神來。
看著這一切,她心頭駭然,急匆匆轉身:「我要回家。」
身後那扇門已經闔上,寧則遠捉住她的手不放,「林煙,那兒不是你的家。」他不客氣的說。
又戳她軟肋,林煙心底酸澀,卻依然滿臉倔強:「這兒也不是!」她就是個無家可歸,也不要他來可憐。
「這兒是你的家,一直都是!」寧則遠篤定說道。
說著,他牽著林煙,領她一步一步往深處去。
林煙抗拒又掙扎,卻根本抵不過男人的力量,最後站在主卧門前,這才堪堪定住身形。
卧室的那層窗紗朦朦朧朧,透過玻璃窗上的雨,落下一地扭曲的霓虹燈影,看著有些光怪陸離的荒誕。
寧則遠抬手將燈打開。白熾的光影迅速籠罩下來,有些刺眼,林煙忍不住眯起雙眸,視線往裡輕輕一探,她不由愣住了——
只見那張潔白又整潔的床上,緊緊挨著一對枕頭,上面綉著最最艷俗的花,與那張床格外不搭,而曾經林煙睡的那一側,那盞奇形怪狀的啄木鳥檯燈還在!
林煙心頭一跳,她記得自己當年離開這裡的時候,將這些東西統統扔掉了,一個不留!
那盞檯燈更是摔的粉碎,再拼湊不回來……
怎麼會?
林煙鬆開男人的手,怔怔往前走了一步,不可思議的看著一切,果然,什麼都沒變。
她突然生出一種錯覺,自己好像不過是出去了一趟,然後,又回來了……
林煙愣愣回頭。
她的身後,寧則遠正定定凝視著她,眉眼英俊,眸色有一份凄苦。
連當初那個男人都還在……
他說,這兒是你的家,一直都是。
他說,林煙,我來接你回家。
林煙心痛如絞,忽然好想落淚。
四年前,她孤身一人憤然離開,四年後,他接她回來,這房間擺設什麼都沒有變,變得是他們兩個人,是中間回不去的那四年光陰,還有……一個再回不來的孩子。
所有沒變的,也因此而變得沒有任何意義,她再留下來,只會徒增笑柄,還有面對翁涵之和於小魚的那種尷尬與不堪。
她什麼都沒了,只有一點驕傲與自尊……
抿了抿乾澀的唇,林煙面容淡定的說:「太晚了,我要走了。」這份拒人千里的疏離冷意她運用嫻熟。
寧則遠一直站在門口,這會兒長眉微蹙,薄唇微抿,他一言不發靜靜看著林煙,緩緩走上前,腳步沉沉。
男人的個子很高,修長挺拔的身影團團籠罩下來,落下一地陰鷙與強勢。
林煙被迫退後一步,就被他抵到了牆上,寧則遠再往前半步,林煙整個人就落在了他的懷裡!
兩個人離的實在很近,林煙的臉都快貼到男人結實的胸膛。他今天穿著一件深色的襯衫,這會兒胸口一起一伏,宛如暗夜裡的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