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任何不愉快的巧遇,都是上帝惡作劇的安排。季東霆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到自己因為沈珩感到不愉快,立馬推導出,沈珩見到他肯定也不會愉快到哪兒去。
幸福和開心可以感染,糟糕的情緒也是相互的,除非對方是個無恥之人。季東霆這樣一想,嘴角微微抿起,又是一副謙謙貴公子的模樣。他風度翩翩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來,主動朝對面的沈珩輕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沈珩淡淡回笑,過了會,他轉過頭,目光直接而磊落地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女人,眼神溫柔。
季東霆順著沈珩的視線看過去,便看見了身穿淺米色工作服的姜幾許,女人長長的頭髮盤在腦後,胸前掛著一個大大的工作牌,正從容得體地指揮著其他幾位工作人員。這樣的喜事場面,女人精緻的臉化著淺淺的妝,輕描淡寫,卻十分動人。
沈珩轉過頭,季東霆也收回目光,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彼此心知肚明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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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和趙濘的婚禮,姜幾許是花了心思和精力的,從整個會場擺放的兩隻六米多高的水晶天鵝,到旋轉樓梯白色羅馬杆上系著的白紫玫瑰花球,每個細節她都是親力親為做到最好。這兩天她基本只休息五個小時,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下,整個婚禮的布置終於差強人意了。
還有五分鐘,新郎和新娘就要從酒店的旋轉樓梯下來,然後白宮一樣歐式牆面鑲嵌的8台寬屏LED屏幕,同時播放著新郎新娘幸福溫馨的婚紗照……
此時七十二盞華燈將現場照得熠熠生輝,華麗剔透。嘉賓們也逐漸到場,裡面不少是熒屏常見的面孔,他們衣著精緻、氣質大方。在紅毯進來的另一邊,手持長筒短筒的記者和媒體工作人正「咔嚓咔嚓」地進入撲捉著畫面,隨處可見的鬢影衣香。
這些媒體都是有準許證才可以進入,等會酒店還專門安排的酒宴和紅包給他們。除去穀雨和趙濘的心意,酒店的這份心意,就是希望他們可以在版面上多給北海盛庭打廣告。
姜幾許與媒體朋友打了招呼后,就看到了陸續,他身旁站著他的秘書。這樣的大場面,陸續還是需要親自過來巡視考察的。
姜幾許放下手頭的工作,過去問候上司。
「很不錯。」陸續環視了全場,表揚了她一句,伸手在她肩膀拍了兩下。
姜幾許笑得愉悅:「謝謝陸總讚許。」
沒有不想被上司讚賞的下屬,何況這次婚禮的成敗對她太重要了,陸續的肯定對她無疑是一種認可,不過婚禮還沒有開始,一切只是開始。姜幾許對陸續說:「陸總,我再去那邊看下。」
陸續輕點了下頭:「去吧!」
整個婚禮現場,姜幾許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前排的第一張桌子,但理智告訴她,第一張桌子最重要,絕對不能敷衍對待,作為這次婚禮的負責人,她於誠於禮都要上去問候一聲。
另一邊酒店的侍者已經開始上菜了,清蒸巴西綠龜、火炙德國戰車、墨西哥玉米宴、法國鵝肝醬……真真正正的全球名菜匯聚了。
姜幾許笑容宴宴走到第一桌,便看到坐在最中央的季東霆,他沒有穿西裝外套,只穿一件淺灰色的絲綢襯衫,左手手腕上的淺灰色細紋的挺括袖口往上翻了下,隨意的搭在白色圓桌上……此時他與同桌的一位商人說話,薄唇似笑非笑,一雙狹長的眉眼在璀璨的流光中,看起來清雋似水。
她走過來時,季東霆背靠椅背轉過頭,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姜幾許就覺得面燒了,但很快恢復落落大方的模樣,她盈盈走上前:「各位好,我是北海盛庭的姜幾許,也是這次婚禮的負責人,如果有服務不周的地方,還要麻煩各位多提意見呢。」
「挺好的。」一位五六十的男人對姜幾許笑笑道,「小姑娘還是很有能力啊。」
姜幾許認出了這位說話的人正是華茂的老總,立馬對他彎了個腰:「謝謝廖總。」
第一張桌子的人,非富即貴,姜幾許把他們逐個認出並沒有什麼問題,她與他們每個都打了招呼,黃總、杜先生、沈總……最後是季東霆。
「季先生好。」
季東霆朝她點了下頭,目光矜貴。就在這時,侍者端著阿爾巴的白松露foiegras過來,在每個老總桌前放了一份,姜幾許「伺候」季東霆習慣了,隨手就把季東霆這份白松露移走了。
頓時,在場不少人投來異樣的眼神,姜幾許立馬明白過來了,心裡懊悔無比,而季東霆倒是扯唇,輕輕笑了笑,「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了起來:「我很討厭白松露,味道都聞不了。」
「哦。」有人瞭然地點了點頭。
「呵呵。」有人恍然大悟地會心一笑。
「哼。」也有一個人目光冰冷,不屑一顧。
「我先告退了,去另一邊看下,有服務不周的地方直接說。」姜幾許再次彎腰點頭,抬頭正巧與對面沈珩的視線碰上,沈珩朝她彎了彎嘴角,彷彿心情又好了起來。
姜幾許心裡卻是黯然的,想起沈珩那個「繼續做朋友」的建議,心上真百感交集。其實分手了繼續做朋友的戀人不少,沈珩並沒有錯,是她太扭捏太拘泥過去了。
姜幾許面上一直掛著淺淺的微笑,正要轉身離去時,垂著的手突然被人握住,她猛地受了驚嚇,低頭就看到了季東霆的手。
男人手掌寬厚、手指修長、指尖熨燙,輕輕捏住她的手心,然後慢慢滑過。
一個瞬間,姜幾許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她吸的半口氣卡在胸前都快爆炸了,直至季東霆鬆開她的手,她才把這半口氣吐了出來。
她收了收臉色,反觀季東霆,嘴角一直帶著笑,水晶吊燈燈光傾瀉在他頭頂,他一頭黑色短髮看起來柔軟又溫暖,折射著水潤的光澤,彷彿全場春光爛漫。
一切幸好她和季東霆距離近,剛剛的小動作應該沒有人看見,除了……沈珩。
沈珩就坐在季東霆的對面,此時他手握高腳杯抿了一口果酒,平靜又深沉。姜幾許轉過身,努力維持著嘴角的弧度,走向另一桌。
***
很快,婚禮進入了主旋律,新郎新娘正式登場了。趙濘和穀雨從旋轉樓梯攜手走下來,穀雨婚紗裙擺長達三米多,長發隨意披散腦後,頭頂蓋著白色的頭紗,一張美艷的臉若隱若現。而趙濘,一身純黑正式西裝,臉上掛著純粹的喜悅笑容。兩人徐徐走下來的模樣,彷彿是年輕的國王和皇后。
「真是太贊了!」安美忍不住感嘆出聲,「如果女人一生之中能舉辦這樣一個婚禮,一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
姜幾許內心也泛起一絲波瀾,女人好像都很容易被幸福感染,何況此時穀雨的幸福如此華麗。
「其實不一定幸福啦。」小可小聲說了句,「你們不知道吧,這個趙濘可是結過婚的。」
姜幾許腦袋一疼,立馬環視一周,幸好周圍沒有什麼人,她生氣地瞪了小可一眼。
小可朝姜幾許吐吐舌頭:「對不住,我一向口無遮攔。」
安美也十分生氣:「這是什麼場合,注意分寸好么?」
小可嘟嘟嘴,賣萌又賠笑。
穀雨婚禮的主持人是一位圈內娛樂主持人,整個婚禮妙語連珠,場面應對自如。而台上男才女貌,台下鎂光燈閃爍不停,滿室觥籌交錯。
新娘穀雨開始說誓詞了,內容簡單卻非常真摯,這個被譽為新一代熒屏女王穀雨,此時也是一個渴望幸福的小女人。
穀雨說自己要為趙濘退出娛樂圈,做一個最簡單最平凡的妻子:「……其實,我並不是想成為趙濘身後的女人而放棄我的事業,我只是不想我們以後的婚姻生活在手機通話中保持聯繫,今天過後我們就是夫妻了,我們不是什麼婚姻的合伙人,事業固然重要,但是家庭更重要,維繫一個家庭,肯定需要一方的退讓……」
現場氣氛在趙濘主動擁吻達到了高-潮,穀雨一席話,應該感動了不少人。
趙濘拿著麥克風開始說:「其實我要的幸福很簡單,一個妻子,一個家,一個聽話的孩子,錢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有時間享受周末,穀雨為了我犧牲很大,所以我會努力把這個家扛起來,讓她做這個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笙磬同諧,百年好合。
全場熱烈鼓掌,季東霆配合地拍拍手,心裡卻罵了句虛偽。他抬眸看了眼遠處的女人,貌似已經是一副感動地不行的樣子。容易感動的女人,大多都是心軟、善良、卻又無比渴望幸福……季東霆收回視線,正在這時,一位同桌的老闆提議大家一起喝一個。
站在邊上的侍者立馬上來倒酒,季東霆垂眸又抬眸,望了眼對面的沈珩,然後舉起手中的酒杯,與沈珩舉起的杯子碰在了一起,「咣」的一聲,不輕不重,卻是清脆悅耳。
幾分鐘后,沈珩接了個電話,他對在場的人說:「抱歉,失陪一會。」
電話是鍾曉晴打過來的,她遲到了婚宴正在外面鬱悶地跺腳。
這次婚宴,姜幾許最用心的部分就是安全,雖然鍾曉晴是酒店的鑽石卡貴客,但沒有請帖依舊不能入內。
鍾曉晴正鬱悶時,沈珩終於出現了。她鬱悶地都快要哭了,摘掉墨鏡,眼眶已經有點泛紅,軟綿綿地挽上沈珩的手,可憐兮兮道:「他們不讓我進去。」
「鍾小姐,真是對不起。」站在前面的保安賠笑解釋著,「我們也是按照上面的規定做事情,而且我們已經去請姜經理過來了,她說能讓您進去,就可以讓您進去。」
「現在呢,能進了么?」沈珩把手放在鍾曉晴的肩膀,面容俊雅,風度卓然。
保安笑笑:「當然……可以。」
同時,姜幾許被一個保安叫了出來,說是外面發生了點小意外,結果她看到的「意外」是沈珩和他的女友,她只能感慨自己倒霉,老是要面對不想面對的。
「姜經理,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們攔著其他人可以,怎麼連我也攔著?」鍾曉晴看到姜幾許,氣呼呼道。
姜幾許抱歉地笑:「真是抱歉,我向他們替您道歉。」
鍾曉晴依舊鼓著臉,沈珩捏了下她的臉,然後對姜幾許抱歉笑了笑:「不好意思,曉晴太不懂事了。」
「沈珩!」鍾曉晴不可思議地看著沈珩。
沈珩什麼也沒有說,直接攬著鍾曉晴的腰走進了會場,過了會,一邊走一邊冷著聲音說:「發脾氣也要看場合和對象,你要學會適可而止。」
「對象?」鍾曉晴睜大眼睛看向沈珩。
走過VIP通道,沈珩暗淡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線中漸漸黑亮起來,他轉過頭看向鍾曉晴,說:「是,姜經理是我朋友,我們從小認識。」
鍾曉晴目光凝滯了下,隨後笑著埋怨道:「你不早說啊,我如果早知道,肯定對她很客氣的。」
沈珩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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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婚宴開始得早,結束的時候並不晚,另外參加婚禮的人基本都是政商界的名流,貴人事多,等婚宴重要環節結束后,就離去了。
後面肯定停車場的事情比較多,所以姜幾許又去了一趟停車場,北海盛庭一向豪車多,但是像今天這樣一排排都是名車的場面還很少見。
姜幾許再三叮囑了保安人員一些細節問題,等她從停車場出來,看向長廊外面的半弧型玻璃窗,有點不可思議。
居然下雪了!
姜幾許眼眶瞬間有點疼,她記得沈珩跟他求婚的時候,也在這樣的一個初雪天。那天他開車帶到她野外,冷風撲面,壓在光禿禿枝頭上的積雪「嗖嗖」往下掉落,掉進她的圍巾里,冷得她倒抽冷氣,而沈珩溫柔地親吻她的手心,說:「幾許,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