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因失憶(修改後)
竹籬笆的後面種著一片梔子花,此刻雨後初晴,雪白素雅的花朵競相開放,幽香撲鼻,
諶曉玉刷牙洗臉之後,從屋裡端了一張小竹椅,坐在樹蔭下面扇著手絹兒看風景。
喵喵蹲在她的旁邊,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
對於這個地方,諶曉玉依稀只記得在90年代初期的某一年,奶奶家就從搬走了,若干年後這個地方變成了一條橫貫城南城北快速通道。
「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咱們這裡若干年後,應該是座寸草不生的水泥立交橋。」她自言自語地說。
喵喵碧藍的眸子疑惑地看著她。
這個隱藏在老城區的尋常巷陌里院落,青石板鋪路,白牆黑瓦,院子的周圍圈著一排竹籬笆,天井裡有棵高大的榕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綠蔭匝地。
諶曉玉拿著手絹扇著小風兒,心裡在估量著接下來的日子。
如今她現年11歲,剛才在鏡子里照過了,還是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圓圓的臉蛋,烏溜溜的眼睛,還是小時候照片上那可愛的模樣。
「曉玉。」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頭一看,是個跟奶奶差不多年紀的老太太。
諶曉玉記不清她姓什麼,只叫了一聲「奶奶好。」
老太太手臂里挽著一個竹籃,裡面放著黃瓜,西紅柿,茄子,蕹菜碧綠的葉子從竹籃邊緣上探出腦袋,盈盈滴翠,兩條鯽魚在籃子里蹦躂著,哼哧哼哧地要跳了出來,看來是剛剛買菜回來。
「這丫頭是瘦多了。」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嘆息著,「今天身體好了?」
諶曉玉點了點頭,答道,「好多了。」
「哦,那就好了,不過臉色還是有點黃啊,你吃過早飯了?」
「沒呢,起晚了。」曉玉不好意思地說。
「那正好,我剛剛買的油條,少吃一點點」
諶曉玉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另一隻手裡正拿著一根筷子,穿著七、八根炸得金黃油條。
「哎呀,鄧師母,你別客氣了。」諶曉玉的奶奶聞聲從房間里出來,一隻手端著一張小板凳,另一隻手拎著一個竹制的淘米籮。
「欸,這有什麼。曉玉今天氣色好多了。」老太太說話輕聲輕氣,舉止斯文,要不是手裡挽著菜籃子,諶曉玉以為她一定是哪個學校的老師。
奶奶點了點頭,看了曉玉一眼,欲言又止。
「儂先進屋裡吃早飯吧。」奶奶囑咐著曉玉,自己彎了腰將毛豆倒在了地上,將淘米籮在地上扣了扣,抖出幾根菜葉,才直起身來,對鄧師母說,「今天買這麼多菜,是要請客啊?」
鄧師母立即眉目舒展,眼中帶笑「大孫子要回來了,趕緊去買點菜,孩子最喜歡吃我燒的蔥爆鯽魚。排隊排了一個多小時哦,還好買到幾條活魚。」
「我說呢。這下儂要開心啦,有好長的辰光沒有看到他回來啦。」
「是啊,算算看快有大半年了,今年春節是到他外婆家過的,沒能夠回來。」
諶曉玉進了屋,打開荸薺色的碗櫥找了個白瓷碗,在鍋里盛了一碗稀飯,就著飯桌上的紅方豆腐乳,呼啦啦的吃起稀飯來。
老式的房屋採光不好,窗口被天井裡的大樹遮住了光,平添了幾分清涼之意。
一縷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斜斜地照在雕花的窗欞上,細塵飛舞。
誰家的收音機在放著京劇,吱吱呀呀地唱著,「我站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鬧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諶曉玉挑了一點點紅方腐乳含在嘴裡,咸甜混合的味道,在舌頭尖打著轉,聽著門口兩個老太太絮絮地聊著天,說著菜場里的菜哪家便宜新鮮,鄧師母又向奶奶請教如何在家裡自己腌鴨蛋。
外面談話聲突然低了下去。
「鄧師母,你再給她撘個脈看看,我覺得不對頭。」奶奶遲疑了一會說。
「怎麼?」
「她剛剛問起爸爸,媽媽,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哦。」
諶曉玉正在吃飯,心裡一緊,手裡的飯碗差點滑到地上。
「好的,我再看看。」鄧奶奶若有所思地道。
「曉玉,吃完了嗎?」奶奶在門口叫她。諶曉玉答應了連忙出門,站在水池邊上,準備洗碗。
「你先放著。」奶奶說,「手伸出來,給鄧師母搭個脈。」想了一想,她又解釋,「你的病才好,鄧師母懂中醫的。」
「好的。」曉玉聽話的伸出手腕,給那老太太搭脈。
鄧奶奶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的寸口部位,尚未沉指,便覺著她的脈中有些許的力量相抵,但似乎也沒什麼異樣。換了一隻手再撘,仍然未覺得有哪裡不妥,但是凝神細想又覺得不對。
這脈像應指圓滑,又有點滯澀,說不清,道不明,鄧師母第一次遇到這樣情況,沉吟著久未開口。
「怎麼樣?」奶奶緊張地問。
鄧奶奶抬起眼睛凝視著諶曉玉。
曉玉也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過了好長的時間,鄧奶奶緩緩地說,「也沒什麼大礙,病後初癒,脾胃清虛,吃點清淡的調養過一陣子就好了。」頓了一頓,她又說,「多活動活動,也有利於恢復。」
奶奶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曉玉,你去把碗洗了,鄧奶奶說你還是要多動動。」
曉玉說了聲好去洗碗,喵喵跟著她後面。
「真的沒問題?」奶奶壓低了聲音。「她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好。」鄧奶奶安慰道,「不記得她會好過一點,西醫上有一種說法,叫心因性暫時性失憶,是一種自我保護。過了一段時間會好的,你就讓她先緩緩吧。」
「也是。」鄧奶奶又和奶奶說了兩句閑話就走了,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拿著毛豆發獃。
「奶奶,洗潔精在哪裡啊?」諶曉玉問。
「什麼精?」
「哦。算了。」曉玉才想起來那時候還沒有洗潔精,不知道家家戶戶用什麼去油污。
對面的平房裡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年輕的男子從裡面出來,一邊揉著眼睛打著哈欠一邊問,「姆媽,早飯還有了?」
「要不是肚子餓了也不起來。」奶奶低了頭剝毛豆。
「我昨天夜裡睡得晚。」男子滿不在乎,他抬頭看到正在水池邊用抹布擦碗的諶曉玉,楞了一楞,「曉玉,起來了?好點了嗎?」
諶曉玉認出是小叔叔諶文輝,看樣子不過是18、9歲的光景。
「小阿叔早。好一點了。」曉玉低低地叫了他一聲。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仔細地看了看她,伸手揉了揉曉玉的頭髮,動了動嘴唇,沒說什麼,然後,蹲下身來,幫著媽媽剝毛豆。
諶曉玉進屋裡幫文輝盛稀飯,聽到外面小叔叔不滿地對奶奶說。「姆媽,不要生氣了。我實在不想去這街道辦的廠。」
「紙盒廠你不想去,要去哪裡?國營大廠和軍工廠是我們這種成分的人能進得去了嗎?」奶奶的聲音無奈又焦急。
「我沒想去國營廠,也沒想去軍工廠,也不想去紙盒廠,跟著一幫老阿姨糊紙盒能有什麼出息。」文輝嘀咕著。
「那你想幹什麼呢?難道就是這樣天天混來混去的,早上睡到九、十點,夜裡又是十一、二點才回來,不知道忙些什麼,現在家裡這個情形。。。。。。」奶奶說了一半,沒說下去。
「姆媽,這些話爹爹講過儂又來講。」文輝不耐煩地抱怨道,「爹爹不曉得我,姆媽又不是不曉得我。」
「我曉得儂什麼?你們還嫌家裡事情不夠多的。」奶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拿過小叔叔手裡的毛豆,「不要剝了,去洗臉刷牙吃飯,一會兒又要吃午飯了。」
「姆媽,曉玉這不是好了嗎?」諶文輝問。
「是好了。」
諶文輝拿了牙刷毛巾出來,站在水池邊上洗臉刷牙,眉頭緊鎖,無精打采,滿懷心事。
」小阿叔,吃飯了。」諶曉玉把碗筷遞給他,他心不在焉地接了捧在手裡,並沒有吃,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姆媽,要是你們嫌我在家裡吃閑飯,那我就進紙盒廠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悲傷又委屈,眼睛里彷彿有著淚光閃過。
「沒有人嫌棄你。不要七想八想的。」奶奶沒好氣地說。
「嗯。」諶文輝像是這才放下一顆心來,低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飯,他顯然是餓了,一大藍邊碗的燙飯,一會兒工夫就見底了,連豆腐乳都沒有吃。
「姆媽,」文輝弱弱地叫了一聲。
「有啥事體儂講。」
文輝將空碗遞給了依然站在身後的諶曉玉,抹了抹嘴巴,猶豫了一下,道:「儂猜猜我昨天夜裡遇到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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