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安醫生
「好啊,看來你是非要我動家法了?」
一聽到「家法」二字,被踢到一邊的碧巧臉色驀地一變,趕忙爬起來,膝行至沈之悅跟前,扯了扯她的衣袖,眼中滿是哀求之色,晉如霆剛剛那一腳正中她的心口,疼得她一張小臉都紫脹起來,可她已然顧不得對他的恐懼,只希望自家主子能低頭服個軟。
否則一旦惹怒這個男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記得上次小姐受家法還是三個月前老爺祭日的那一天,小姐身上的傷到現在還沒痊癒,根本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折磨。
「你休了我吧!」
沈之悅沉默許久之後出口的這句話,無疑更加激怒了晉如霆。
他伸手毫不憐惜地捏起她的下頜,「休了你?你以為你是誰?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嗎?」他滿是嘲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提醒道,「你只是我養得一條狗,在我還沒徹底厭倦你之前,你哪也別想去!」
他鬆開她已被捏得青紫的下頜,大手撫上她紅腫的臉頰,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不怕疼,鞭子抽在你身上沒有用,不如我們換一種方式。」說著,他目光掃過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碧巧,沖一邊候著的家丁道,「把這賤婢拉出去,家法伺候,打到她家主子認錯為止!」
「晉如霆……」沈之悅剛一開口,另一邊臉頰又被重重地甩了一耳光。
「你什麼身份?敢對我大呼小叫!」
就這說話間的功夫,那一邊,碧巧已經被兩個身形高大的家丁拖了出去,院子里也早已備好了專門懲處府中犯了錯的奴僕的荊棘條。
那東西打在身上雖不如棍棒皮鞭那麼有力,但那上面遍布的刺頭卻可以將皮肉翻卷,那種刺痛,沈之悅是切身體會過的,而且當時她還被特意「關照」,用得是沾過鹽水的荊棘條,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死掉。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說她不怕疼,真當她皮糙肉厚,沒有感覺了嗎?
「啊……」
院子里傳來碧巧撕聲裂肺的痛苦呻.吟,然而沈之悅卻好像是被晉如霆那一巴掌給打懵了一般獃獃地站在大廳里一動不動。
當她終於晃過神來,急急地奔去門口時,卻又被家丁攔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碧巧被押著跪在地上,荊棘條一下下地抽在她已經血肉模糊的背上。
沈之悅迴轉過身,頹然地跪在了晉如霆面前,咬著牙一字字地說:「我錯了,求爺饒過碧巧。」
晉如霆坐了下來,接過婢女奉上的茶盞,徐徐吹開那層氤氳的水霧,冷冷地道:「去外面跪著,晚飯之前不許起來。」
「爺,姐姐她……」
許秋剛一開口,便被他輕聲打斷,「你不要再為她求情,她根本不配!」
是啊,她不配!
沈之悅心底冷笑,卻也沒再多說什麼,手撐著那光可鑒人的地板有些困難的站起身,踉蹌地出了大廳,跪在院子里冰冷的青石板上。
行刑的家丁得到命令都住了手,碧巧沒了束縛,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跪著爬到她跟前,紅著眼眶喚道:「小姐……」
沈之悅抬手替她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沒事了,回去自己上點葯。」
「小姐,奴婢……」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人強硬地拉走了。
沈之悅抬頭望著陰霾的天空,眼睛酸澀的難受,卻硬是強忍著沒有掉一滴眼淚。
自母親死後,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要如何去哭了,因為哭也沒有用,有些債是要用血去償還的,總有一天,她會從他們身上一點點討回來的。
步入冬季,天黑得愈發早了,沈之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她的膝蓋已痛到發麻,一整天滴水未進,整個人都有些暈眩起來。
偏偏在這時又下起了大雨,狂風驟起,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濕了她本就單薄的衣服。
她冷得發抖,心口也跟著疼了起來,強撐了許久,最終還是抵擋不住的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貼上了她心口的位置,她猛地驚醒,正對上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
「別碰我!」她想也不想地就推開那人,忍著身體的不適坐了起來,防備地瞪著對方。
安琪取下聽診器,和顏悅色地解釋道:「你不要緊張,我只是幫你檢查一下身體,沒有惡意的。」
「我不需要。」沈之悅拉過被子將自己包裹起來,目光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女子。
安琪頗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你淋了雨,在發燒,不好好醫治,身體會受不住的。」
「請你出去。」沈之悅聲音冷淡地下起了逐客令,她並不討厭晉府這個家庭醫生,只是不想領晉如霆的人情而已。
「晉夫人……」
「出去。」
她轉過臉去,不想再理會安琪,晉夫人?好諷刺的稱呼,也讓她覺得好噁心。
安琪無奈,只好收拾了藥箱出了卧室。
「她怎麼樣了?」
大廳里,晉如霆蹙眉問道,似乎等得很不耐煩。
「高燒,我開些葯,讓她按時服下,飲食方面注意一下,不要給她吃油膩辛辣的東西。」
安琪把藥箱交給隨行的小護士,拿了紙筆快速地寫下處方,遞給晉府的下人後,這才看向一直冷著臉的晉如霆,嘆了口氣道:「既然那麼討厭她,休了就好,何苦要對她那麼殘忍,舊傷還未好,又添新患,再這麼下去,她遲早會被你折磨死。」
晉如霆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卧室的門。
他已經走進死胡同了,安琪知道再勸也沒有用,只希望他以後不要後悔才好。
許秋親自送了安琪出門,一臉擔憂地問道:「姐姐她還好吧?」
安琪瞥了她一眼,頗為冷淡地吐出一句話,「死不了。」
許秋皺眉,「安醫生是大夫,怎麼說話這般不知輕重?」
「怎麼?覺得我有違醫德?」安琪唇畔勾起一絲冷笑,「那您可以讓晉先生辭退我,另聘一個讓您滿意的家庭醫生。」
「我可是哪裡得罪過安醫生?」許秋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她總覺得這個叫安琪的女人對她有一股莫名的敵意,讓她心裡怵得慌。
「沒有,只是想提醒許小姐一句,有的事情做得太過,會砸了自己的腳。」
「你什麼意思?」許秋怒道。
「晉先生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不去深究,是因為顧念著你對他的恩情,但若有朝一日,那份恩情淡去了,你可就沒這麼好運了。」言罷,安琪也不管許秋是否聽懂了她的話,便招手攔了輛黃包車,帶著那小護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