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瓦力和伊芙
吃罷午飯,鄧漢子就閑不住了,扯著顏琸傾的胳膊跟盪鞦韆一樣使勁晃悠。
「顏顏,倫人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不會就讓倫家吹個電風扇禁閉一天吧?你看看我閑得頭上都可以長草了……」
這女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都可以當幼兒園小朋友他媽了,還每天整出一副少女待嫁的風姿,時不時抽風幾下。
顏琸傾有些嫌惡地將鄧漢子的手挪開,不想搭理這女人,可奈何這女人纏人的功力真的是沒法用簡單的言語來形容。
「顏顏——」
扯吧,扯吧,她聽不見。
這時老佛爺發話了。
「小傾,別一直賴在沙發上,看看你的水桶腰比我這個老婆子還粗,趕緊起來帶著南南他們幾個出去逛逛……」
老佛爺一語就戳中了顏琸傾的硬傷,說起來顏琸傾的身材並不差,挺起胸脯的時候還是能看到胸的,提臀的時候也能看出一部分優美的曲線,可是有一點不好的是,就算她抬頭挺胸收腹吸氣,小肚子一個沒注意還是露了出來。
顏琸傾伸出手捏了捏那一圈滾動在腰上的多餘脂肪,看了看老佛爺因為早晚一段廣場舞塑形,塑造出的完美身材,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冬天快到了,她長點肉抵禦寒冷,不行嗎?
估計她這樣說,老佛爺肯定會鄙視地看著她,並且毫不留情地再次給她一擊。
「閨女,我也不想打擊你,別人長肉都長在該長的地方,就你天生異稟,肉全跑到不該長的地方了。」
老佛爺雪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的小腿肚和小肚腩,那眼神著實犀利,讓顏琸傾竟有些無言以對。
顏琸傾忽然想起初中那會,作為女人,她理直氣壯地混跡在女人堆里,聽到她們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就是「發育」,她原以為這個詞是衡量身高的標準,為此,她每次出門前總不忘記提醒老佛爺幫她在牆上添上一筆,見證她成長的過程。
後來她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總之,華夏的辭彙向來博大精深,就算是同一個字,同一個詞也能引申出千差萬別的意思來。
於是乎她終於認識到評判女生髮育的標準不僅僅只有身高,還有胸部和大姨媽。
只是當她同齡的小夥伴從小核桃變成發麵饅頭,一路勇往直前,無限制地朝字母ABCDEF進擊的時候,她卻一直停留在起跑線上,不是她不想跑,而是上帝沒有賜予她這項天賦。
為此,老佛爺天天給她燉補品,害得她在食物堆里摸爬打滾慣了,以至於後來見著一點葷腥就倒胃口。
就這樣像養豬一樣養了一段時間后,個頭沒見長,胸也沒見長,倒是長了不少額外的肉,讓她那張原本就圓嘟嘟的小臉越發殷實起來,用同學的話說那叫珠圓玉潤。那陣子她可沒少被同桌下毒手,將臉掐了又掐,揉了又揉,最後還博得一個「包子臉」的封號,那段黑咕隆咚的黑歷史實在不值得一提。
只是老佛爺見她橫豎沒有在胸脯上多出幾兩肉,憂心忡忡,可謂是操碎了心,一度以為自己閨女跟別人存在顯著性差異,在天涯等論壇上開了一個馬甲專門找婦女之友尋求幫助,求救無果后,就差一個頭腦發熱跑到資深的中醫那開一副美容豐胸的方子。
好在有一個熱心腸的居委會大媽提醒老佛爺帶自家閨女去醫院檢查一下,老佛爺這才重新拾起了一點理智,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帶著顏琸傾就去了市醫院,各項檢查下來,愣是沒有檢查出什麼毛病。人家醫生說了此女身體健康並無隱疾,可老佛爺就是不相信,死死攥著人家醫生的袖子不鬆手,非得揪出顏琸傾沒長胸的原因。
直到人家醫生扛不住壓力,頻頻用袖子抹了幾把汗,並且拿項上的人頭擔保說你閨女只是發育遲緩,並無大礙,老佛爺才寬了寬心。
顏琸傾有些愣神,不料這時從她身後伸出兩隻狼爪,目標鎖定她肥嘟嘟的小臉,被襲擊了之後,她才回過神來。
「小妞,想什麼呢?」
鄧漢子拿手指在顏琸傾臉上戳了戳,戳出一個小渦,就換一個地方,玩得不亦樂乎。
「要戳就戳你自己的臉。」
鄧漢子那張臉怎麼說都比她的臉出挑,可這女人向來覺得別人的都是好的,被她拒絕了無數次,依舊死性不改。
饒是如此,也就罷了,可鄧漢子有事沒事拿她的臉做研究人體構造的樣本,還美其名曰地說幫她做臉部按摩。
鄧漢子有些疑惑地反問了一句,「顏顏,你臉上的肉這麼多,難道不是為了給人捏的嗎?」
「噗嗤——」
顏琸傾剛想說話,結果顧瘋子一個沒忍住就笑噴了,這丫的要笑就笑得大方一點,別跟個娘們似的,笑得這麼靦腆。
顏琸傾懶得理這對抽風組合,扭過頭就往外走。
「不是說頭上長草了嗎?不出來,還等著我用除草劑不成?」
鄧漢子趕緊撲上來,挽著顏琸傾的胳膊,將腦袋擱在顏琸傾的肩膀上,擺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讓顏琸傾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見他們出門,老佛爺還不忘了提醒一句,「閨女,下午先別進城,明天帶著他們去城裡好好玩一天,記得在晚飯之前趕回來……」
顏琸傾朝身後擺了擺手,丟下一句,「知道了」,還不等老佛爺嘮叨完,快步跨出門。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老佛爺接下來肯定會說,過馬路的時候小心一點,當心紅綠燈云云。
由於顧瘋子那輛路虎長得太過招風,他們剛開進小區的時候,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若是在這個小城鎮隨便溜達幾圈,沒準就能登上頭條,白紙黑字這樣寫道:鄉間小路驚現土豪一枚,路虎車中窺見左擁右抱。
沒辦法,他們只好棄路虎不顧,改蹬兩個輪子的交通工具出門。
顏琸傾不是沒考慮過坐公交,可這一個兩個三個都是富家子弟,壓根就不知道坐公交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想想,電視劇里不是經常這麼演嗎?學生時代的兩小無猜一同坐公交去上學,坐著坐著,感情就出來了。
可當她隨口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鄧漢子就睜著一雙特別無辜的眼睛看著她,問道:「顏顏,我們趕時間嗎」?
顏琸傾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可還是搖了搖頭,緊接著就聽到鄧漢子說:「既然不趕時間,為什麼去擠公交呢」?
看看,又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女人。
顏琸傾只好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停靠在她家屋檐下兩個輪子的寶馬。
鄧漢子順著她的視線自然也看到了那兩輛緊挨在一起跟情侶一樣的車子,這一看不要緊,鄧漢子的眼睛立馬瞪得跟銅鑼一樣大,一個不留神,險些從眼眶裡跳出來。
她伸出那隻如嫩藕般的手,用俏生生的手指指著那輛前面還帶橫杠的自行車,驚得說不出話了,好半響才說道:「顏顏……你是從哪來找到這輛古董級自行車的」?
鄧漢子死死地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說道:「顏顏,你老實跟我說,這輛自行車是不是你從博物館偷回來的」?
不得不說鄧漢子的邏輯思維能力就是強,只是一輛90年代落伍的自行車,她也能想入非非,這麼高超的邏輯真不應該屈就什麼情感專家和心理諮詢師,以這女人的能力更適合做偵探。
不過這輛自行車的資歷確實不淺,想當年她上小學的時候,老爺子就用這輛自行車載著她和琸珥去上學,沒想到都快20年了,老爺子依舊芳心不改。
在機動產業更新換代,車子一批一批大換血的年代,老爺子力排眾議,視其他人眼中的匪夷所思和鄙夷為無物,依然蹬著那輛兩個輪子的自行車上下班,被同事嘲笑為頑冥不靈的「老古董」。
用鄧漢子妙趣生輝的話說,這輛被淘汰落伍的自行車相當於電影裡面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太陽能機器人瓦力,而老佛爺那輛時髦的電動坐騎則是先進的探測機器人伊芙。
顏琸傾不得不承認鄧漢子的比喻用得確實恰到好處。
想想看,這兩輛停靠在一起的車子還真跟電影《機器人總動員》當中那兩個機器人有著明顯的對應關係,而在生活中也能找到瓦力和伊芙的原型,其中的典型就是老爺子和老佛爺。
一想到老佛爺每每向她抱怨老爺子的模樣,顏琸傾就忍不住想笑,老佛爺這個女人就是嘴碎了點,心眼倒不壞,每次抱怨完了之後,總免不了又把老爺子從頭到腳誇上一遍,這才心滿意足地抱著抱枕看電視劇。
這或許就是家庭婦女的通病,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也落下這個有事沒事抱怨自家男人的毛病。
這部影片一直留在顏琸傾記憶深處,不想今天卻被鄧漢子挖掘出來,她記得有人說這是一個*絲傍上白富美,高調轉型的故事。這個片子一上映,好評不斷,大部分男士一致認為瓦力是他們當中的榜樣,並且給他們帶來希望,用一句搞笑的台詞來說明,那就是有了瓦力,再也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了。
然而讓顏琸傾印象最深的卻是,那個除了會念自己名字和簡單模仿的瓦力,還會用不標準的發音不清不楚執拗地叫著Eve。
相比木訥的瓦力,伊芙無形中成了最耀眼的存在,她總是喜歡捂著嘴,眼睛自然而然向下彎成月牙狀,打趣瓦力。
正當顏琸傾想得入神的時候,肩膀突然落下一隻手,一個人從她身後撲上來,把她嚇了一跳。
「小顏同學,你一個人傻笑什麼勁啊,要笑就笑得大方一點,別這麼淫蕩,行不?」
這不是她的台詞嗎?
顏琸傾將鄧漢子從身上扯下來,這麼一個大女人掛在她身上,成什麼樣子,被別人看到了多不好。
「你給我下來,一邊呆著去。」
鄧漢子彷彿嗅到了什麼基情,頂著一張基情四射的臉,湊到顏琸傾跟前,神秘兮兮得問:「顏顏啊,你跟姐說說,剛剛是不是在想少兒不宜的事」?
鄧漢子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笑得那叫一個意味幽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一樣思想齷齪。
「漢子,你的皮又癢了,是不是?」
這女人當真是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
顏琸輕撩起袖子就想給鄧漢子幾拳,奈何人家鄧漢子會些拳腳功夫,三下兩下就化解了她的攻勢。
這時鄧漢子突然「呃」了一聲,先是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盛翊軍,然後才說:「顏顏,難不成你另結新歡了」?
鄧漢子一臉八卦兮兮地死纏著顏琸傾圓滾滾的膀子,再出口又是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誰啊?長得帥嗎?家世如何?做什麼工作的?有沒有結婚……」
話說調查戶口都沒有這麼詳細,接下來是不是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
鄧漢子臉上那副小賤小賤的表情,讓顏琸傾特別想掄上一拳頭。
還沒等顏琸傾出手,有人已經聽不下去了。
「閉嘴。」
就這麼一會會,盛翊軍的臉跟鍋底一樣,黑出一種新境界,他不過是說了兩個特別有氣魄的字,鄧漢子終於消停了。
玩笑結束后,他們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車子如何分配,以及人員如何組隊。
可以肯定的一點,因為物資緊缺,他們只能勉強兩個人配一輛車。
顏琸傾想都沒想就將鄧漢子扯過來,她的想法很簡單,怎麼著都不能跟盛翊軍搭夥。
可是一到關鍵時候,鄧漢子就給她捅簍子,此時也不例外。
「顏顏,倫家是一名弱女子,需要男人來保護。」
弱女子?鄧漢子竟然好意思說自己是弱女子,打架鬥毆、欺負弱小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自己是弱女子。
顧瘋子好像就等著這句話,立馬就接著往下說:「南南,我來保護你」。
這一搭一唱的,不會事先就排練好了吧?
顏琸傾有些疑惑地瞅著眼前這兩個暗通款曲並且不知何時勾搭在一起的人,身體里的八卦因子四處亂竄。
就這樣她最後還是跟盛翊軍分在一組,萬惡的宿命也不過如此。
選車的時候又出現了分歧,想必有眼睛的人都不會願意選那輛古董級靠人力驅使的自行車。
就在顏琸傾和鄧漢子一流為決定權爭執不下的時候,盛翊軍非常善解人意地選擇了那輛自行車,平息了他們的爭端。
問其原因,盛翊軍小臉一扭,說不方便對外人道來。
眼看著鄧漢子威風凜凜地騎著那輛紅不稜登的電動車身後載著高大的顧瘋子一臉happy的離開,顏琸傾就氣得牙痒痒。
尤其這女人還特意對她回眸一笑,笑著提醒道:「顏顏,那我們就先走了,不要讓我們等久了哦」。
說完,還狀似無意地嘀咕了一句,「哎呀,這車子的速度幹嘛這麼快呢,這不是成心讓我為難嗎?瘋子,抓緊了,可不要掉下去……」
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還說什麼不會騎車,難當大任,需要男人保護……
顏琸傾轉過頭,一臉老大不爽地瞪著盛翊軍,就憑這輛自行車的腳力,他們何年馬月才能追上鄧漢子他們?
「好了,上來吧!」
盛翊軍對她的表情視若無睹,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話,冷硬的跟一塊冷饅頭一樣,聽著怪不舒服的。
顏琸傾現在沒空計較盛翊軍的語氣,而是有些懷疑盛翊軍的能力,她用質疑的眼光瞅著盛翊軍,這男人就連麻將那玩意都沒碰過,他真的會騎自行車嗎?
不會是故意要在她面前耍帥吧?
還是說要讓姐捎帶他一程?
顏琸傾看了一會,剛想說,「你行不行」,結果就看到盛翊軍立馬拉下臉,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又說了一句,「上來」。
好在顏琸傾沒有將那句「你行不行」說出口,不然還真不知道依照盛翊軍那暴脾氣聽到這句有傷男人自尊的話,會不會直接丟下她。
顏琸傾在心裡權衡了一下利弊,就老老實實地爬上後車座,並且坐好。
可人家盛翊軍依舊不滿意,「手放哪呢?」
她的手端端正正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可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緊接著又聽到盛翊軍說:「摟住我的腰。」
這男人是想吃她的豆腐,還是想將豆腐送給她吃?
顏琸傾還在思考盛翊軍的用意,結果盛翊軍已經幫她做好了決定,兩隻不容拒絕的手扯著她的手在腰上繞了一圈,才放下。
顏琸傾也終於明白盛翊軍這是大喇喇地將豆腐給她吃。
自行車的輪子壓過小區曲曲折折的小路,發出吱呀的聲音。
起初顏琸傾還戰戰兢兢的,圈在人家腰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生怕盛翊軍終於偽裝不下去,腳蹬子一個沒踩穩,兩個人摔得人仰馬翻。
可這男人就算是裝酷也裝得有模有樣的,除了一開始車前頭打著彎,接下來那駕車的技術跟那些放開雙手在馬路上橫行霸道的自行車高手有的一拼。
明明是一輛過時,甚至可以當廢鐵處理的自行車,可因為騎車的人是盛翊軍,突然高出了幾個檔次,惹得小區裡面散步的大媽大爺瞪著遠視眼,頻頻交頭接耳。
「喲,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模樣真不錯……」
聽這話的意思,敢情是要給盛翊軍介紹對象了。
拐了好幾個彎,他們終於出了小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顏琸傾總感覺盛翊軍故意往有人的地方騎。
你說說,道路這麼寬,盛翊軍怎麼就偏偏喜歡往人堆里扎呢?好像生怕別人沒瞧見他騎著一輛破車似的。
顏琸傾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周圍瞅了兩眼,結果就看到小區里的熟人,正想把頭扭過來,裝作沒看見,不想就被那幾個跟老佛爺同流合污的大媽級人物認出來了。
「這不是小顏嗎?」
見避不過,顏琸傾只好扯著臉皮呵呵地笑,暗中拍了拍盛翊軍的後背,示意他騎快點。
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這些居委會大媽一個個跟人精似的,什麼世面沒見過,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們的耳聽八方、眼觀四路,更何況那麼一個大男人坐在自行車上,除非她們老眼昏花才能糊弄過去。
顏琸傾心裡暗道一聲不好,就算車子已經距離她們十米之遠,還能聽到大媽們在說:「小顏,跟男朋友去逛街呢」。
「那個小夥子看著挺不錯的……」
「很像電視裡面的明星……」
「回頭問問小顏她媽,他們兩是不是訂婚了……」
……
媽呀,估計她明天一出門,小區里所有的人都會跟她道一聲「恭喜」。
顏琸傾真的很想讓盛翊軍掉頭回去,跟她們解釋,可是如果解釋能夠行得通,就不會有那麼多八卦了。
顏琸傾思來想去,總感覺哪裡不對,她扯了扯罪魁禍首的衣服,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丫的一到有人的地方,速度就慢下來。
「你覺得呢?」
呵呵,這人倒是質問起她來了。
手下一個沒忍住,顏琸傾就往盛翊軍腰間的軟肉上死死地掐了一下,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鄧漢子下手,她的手就有些癢了,苦於找不到機會和實驗對象。
掐完之後,顏琸傾的心情立馬就變好了,她嚴重懷疑跟這男人在一起待久了,是不是被他傳染,也變得暴力了,動不動就想抽人。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盛翊軍竟然沒發火。
心情一變好,順帶連周圍的景緻也順眼了。
「S先生,我們要不要給他們兩……」
「不需要。」
雖說盛翊軍的語調很欠抽,可顏琸傾不得不承認正合她意,她剛剛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其實她心裡才不想給那兩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打電話,就讓他們兩個人自生自滅好了。
看在盛翊軍如此上道的份上,顏琸傾決定帶他去她以前的中學逛逛,那裡的小吃一條街堪稱一絕。
說起來老爺子就是那所中學的老師,初一還有幸當他們班的班主任,可鑒於她生性頑劣,沒有在課堂上公然頂撞老爺子,那已經是阿彌陀佛的事了。
顏琸傾愣是憑藉著久遠的記憶指揮盛翊軍怎麼走,這種發號施令的感覺當真是爽,尤其是使喚的人還是她的死對頭盛翊軍。
因為愛上了這種頤指氣使的感覺,一開始顏琸傾故意指錯方向,讓盛翊軍在死巷子里繞來繞去,後來實在看不過去了,才指出一條明路。
當然顏琸傾也知道盛翊軍城府極深,並不那麼容易忽悠,她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很無辜地說:「你看看我這記性,怪不得你老說我笨,連個路線都記不清楚,看來是更年期快到了」。
見盛翊軍不說話,那張英俊的小臉綳得緊緊的,顏琸傾在心裡偷著樂,可臉上還不忘了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
「讓我好好想想怎麼走,我記得好像是往這個方向。」
當車輪子轉向她手指的方向,顏琸傾立馬又變卦了。
「不對,不對,好像不是這邊,應該是那邊。」
盛翊軍終於動怒了,「到底是哪邊?」
喲,這就生氣了,不過這張臉就算是黑成煤炭,結成冰塊,也還是帥得一臉鼻血。
顏琸傾自然清楚一味地惹這男人生氣,對自己沒好處,趕緊將盛翊軍引到正道上來。
顏琸傾拍了一下巴掌,指著前面的路,非常有把握地說:「我記起來了,直接往前走」。
說完,還不忘了抱怨道:「你說說,政府沒事修什麼路,整什麼街道啊,看看把這路給改的,害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顏琸傾邊說,邊湊過去,瞅了瞅盛翊軍的臉色,但是這男人只給她一個特么臭屁的側臉。
想耍帥,還是怎麼著?
好在沒多久,學校就到了,盛翊軍那張包拯臉終於恢復了一點年輕人該有的生機。
走進校園迎面吹來一股和煦的風,顏琸傾張開雙臂,擺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卻惹來一道不屑的「哼」聲。
顏琸傾歪著腦袋,大不贊同地說:「S先生,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這是要張開我的胸膛,跟微風撞個滿懷」。
顏琸傾睨了盛翊軍一眼,視線放在人家的腰上,有些不屑地說道:「不像你老,都不知道被青春撞了多少下腰了」。
說完,顏琸傾就丟下一臉表情不明的盛翊軍,朝那棵最高最大的梧桐樹走去。
那棵梧桐樹的年齡無人知曉,人們只知道建校以來,那棵有著悠久歲月的梧桐樹就已經紮根在這裡,日日陪伴著那群尚在懵懂中的少男少女,老的一批學生走了,新的一批學生又來了。不變的是,日月更換下,依舊還是會有人跑到樹下許願,有人在樹下告白,有人坐在樹下哭泣,有人在樹身上刻上歪歪扭扭的印記……
顏琸傾還記得有一次有幾個學生在校園裡放風箏,線斷了,風箏掛在枝椏上,有個男生找來一根長竹竿站在樹底下挑來挑去,愣是沒把風箏弄下來。後來她二話沒說,三下兩下爬到樹上,站在離風箏最近的枝椏上。
那樹說高不高,怎麼都不會高過埃菲爾鐵塔,說矮也不矮,起碼有六七米,差不多兩層樓的高度,這要是摔下來,就算是不出人命,怎麼著也要在醫院躺一陣子,若是運氣不好,很有可能摔出個半身不遂,或是腦震蕩。
她的壯舉立馬引來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老爺子,老爺子站在樹底下急得跟鍋邊上的螞蟻一樣,在樹下一直說,「閨女,你別怕,站在那別動,爸爸馬上來救你」,過一會,老爺子拿了一個梯子,身後還跟了兩個保安。
老爺子正想架著梯子把人接下來,可一抬頭樹上那個身影突然間不見了,老爺子嚇了一跳,直到手臂被人扯住,轉過頭,就發現自家閨女手裡拿著一個蝴蝶模樣的風箏,正沖著他笑,老爺子心是鬆了,可還是有些后怕。不過對著顏琸傾那張理所當然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的臉,心頭的怒氣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消了下去。
老爺子最後也只是裝裝樣子,讓顏琸傾罰抄課本什麼的。
當顏琸傾將這件事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時,盛翊軍的臉又黑了,深邃的眼睛里隱隱透著顏琸傾口中的后怕。
「老爺子摸著我的頭說,『閨女,做事之前要懂得三思而後行……』說到後面,老爺子都說不下去了,丟下一句,『回去抄論語,閉門思過一個星期』,人就走了。現在想想,老爺子那會對我肯定特無奈,恐怕到現在還在後悔怎麼就生出我這個假小子……」
顏琸傾用調侃的口吻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不想一抬頭就對上盛翊軍黑氣沉沉的臉,下意識地就問道:「S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臉這麼黑,不會是中毒了吧?
盛翊軍也沒理她,足足把她晾了十分鐘,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
顏琸傾伸手抓了抓頭髮,她感覺自己好像又惹盛翊軍不高興了,但是又不知道哪裡惹他不高興了。
她敢對天發誓,一路上她沒有說盛翊軍一句壞話,唯一對不住人家的就是故意指錯路,可看盛翊軍當時的樣子應該早就知道了才是,那時沒發火,等到現才在發火,敢情生氣還附帶時間功效,可提前,可延遲。
「S先生,要不我給你講講這棵梧桐樹的來歷吧?」
不等盛翊軍反應,顏琸傾敞開嗓子就講了起來,事實上她哪裡知道這顆樹的來歷,不過是將一些神話故事用插科打諢的手法,添加一些笑料,胡亂地拼湊出一個凄美不失歡脫的故事,為的只是博盛美人一笑。
「……秀才死後,梧桐樹精抱著秀才的骨灰也就這麼去了,她的身體化作參天大樹,將秀才的骨灰藏在樹底下,她的誠心終於感動上天,無論風吹雨打,百年不倒,以至於後來被大家奉為是有靈性的樹……」
顏琸傾湊到盛翊軍跟前,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凄美」?
可是盛翊軍卻用那雙洞察一切的眸子瞥了她一樣,讓她莫名地有些心虛。
這丫的,不會從剛開始就知道她在胡說八道吧?白白地浪費她這麼多口水。
顏琸傾眼眸子轉了轉,不經意間的一眼好像在樹榦看到她的名字。
不會吧?竟然會有她的名字,難道是有人知道了她的那些豐功偉績想要瞻仰一番?
顏琸傾拿著眼睛喜滋滋地往樹榦上湊,結果就看到她的名字後面還跟著四個大字。
如果她沒有看花的話,那四個字用漢字翻譯過來就是:我喜歡你。
顏琸傾突然感覺心裡有無數匹馬在奔騰,定睛一看全是草泥馬。
以前不讓她看到,現在才讓她看到,這不是膈應人嗎?
不過話說回來,誰這麼沒眼光,居然看中她這個假小子,她可記得在上高中之前,她都是頂著一頭齊耳的短髮,穿衣打扮跟男孩子無異。有一個暑假,她閑得發慌,乾脆就去理髮店將頭上那所剩不多的雜毛全都給剷平了,頂著光滑溜溜的腦袋在校園裡面招搖撞騙,以至於她每次去上廁所,女同學都以為混進來一名無恥之徒。
挨近一點看,顏琸傾才發現原來在這句話的下一行還留下了一個簽名檔,只是那人寫的字,小氣吧唧的,不同於那句書寫整齊的告白,那人的名字小得幾乎看不出來。
顏琸傾差不多將眼睛貼到樹榦上,瞪大眼睛,靠著半猜半蒙,才勉強認出那三個字。
剛要念出來,不想有人比她還快一步。
「趙文理。」
出於禮貌,顏琸傾想說句謝謝,結果就聽到盛翊軍用十分不屑的語氣說:「這人的眼光是不是被狗吃了……」
這麼說,人家顏丫頭就不服氣,雖說她自己也承認是那人的眼光不好,可不帶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顏琸傾想都沒想就說道:「要我說,你的眼光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顏琸傾說這句話分明是想堵住悠悠眾口,不想號稱毒舌的盛翊軍竟然只是看著她,也不反駁,看了她一會,就有些心虛地將視線挪開了。
敢情盛翊軍的眼光真的不好啊!
顏琸傾在腦海中不斷搜尋過去的記憶,一個個腦袋看過去,愣是記不清趙文理是誰。
想不出來,顏琸傾索性不再折騰自己的腦子,很快就將這事拋之腦後。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抬起小臉,對盛翊軍說:「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要不我大方一次,請你吃東西」,說到這裡,她停下來,看著盛翊軍,臉上掛著一抹俏皮的笑,伸出食指在盛翊軍眼前擺弄了一番。
「事先聲明,本姑娘囊中羞澀,只能委屈你吃路邊攤。」
顏琸傾說話時,眼睛里全是精明,語氣中帶著一種小市民的市儈和斤斤計較,可就算如此,在盛翊軍眼中,這女人依然是最獨特的一個,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他怎麼就看上了這個小丫頭片子。看來真的如顏琸傾說的那樣,他眼光實在有問題。
顏琸傾原本還以為這男人不會領情,不想他卻笑了,還說了一句,「恭敬不如從命,既然顏小姐這麼給面子,我怎麼能拒絕呢」。
顏琸傾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死死盯著盛翊軍的臉,讓這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差點臉紅失態。
「S先生,原來你會笑啊!我還以為你得了面部神經麻痹症,不會笑呢。不是我說,其實你笑起來怪好看的,你應該多笑笑,別浪費這麼一張帥氣的臉。」
盛翊軍有些不自在地將臉扭向另一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若不是清楚這男人是一個炮仗,顏琸傾還真想繼續調侃他。
看著人家面紅耳赤的樣子,她心裡特激動,總感覺自己過了一把當霸王的癮,光明正大地調戲良家婦男。
來到顏琸傾口中的小吃一條街,顏琸傾就扯著盛翊軍的手臂,跟看著自家小孩一樣,形影不離。
由於今天是周末,小吃街的人特別多,吃東西都找不到位置坐。
顏琸傾讓盛翊軍在一旁站著,打算將東西打包帶到校園裡去吃,她記得學校里有一處亭子,在半山腰上,精緻不錯,坐在那裡吃東西,還能將半個城鎮盡收眼底。
打定主意,顏琸傾跟蚯蚓一樣鑽進人群里,立馬就不見了人影。
盛翊軍皺了皺眉頭,找了很久,才在攤子前面發現那抹穿著藍色衣裙的身影。
此時顏琸傾兩隻手上都提著東西,看來收穫不小,察覺到盛翊軍的視線,顏琸傾舉起手上打包的食物,晃了幾下,朝盛翊軍微微一笑,用嘴型說道:「你在那裡等我,我現在就過去」。
盛翊軍點了點頭,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顏琸傾穿過人群向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不知為何,盛翊軍突然感覺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腳步不受控制地往顏琸傾的方向挪移。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對方,被人群一擠,就擠到了路中央。
顏琸傾笑著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盛翊軍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扶住有些身形不穩的她。
這時一隻手突然搭在顏琸傾肩上,盛翊軍神色一暗,就要出手拍開那隻不知死活的爪子,結果就聽到爪子的主人用特別熱切的聲音叫了一聲「琸傾」。
顏琸傾轉過身,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書卷氣息,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手裡還捧著一摞書。
顏琸傾怎麼都想不起來眼前這人是誰,剛想冒昧地問,「你是」,對方立馬就自報家門。
「琸傾,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文理。」
文理,趙文理,
顏琸傾終於在記憶找到這麼個人物,只是怎麼都想不到眼前這個文雅的男人竟然是記憶中的那個小鼻涕蟲。
就在盛翊軍的臉又黑出一個高度的時候,顏琸傾終於說話了。
「原來是你啊,鼻涕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