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相似與不同

夜涼如水，不知為何,慊人的心卻靜不下來。

或許,還是被青冥的情緒給影響到了吧？畢竟，這是他掌握力量十幾年來，第一次發動「虛妄之夢」。虛妄之夢的原理說來貌似有些複雜,先是要對被施法者進行力量壓制,使得自己在被施法者無法察覺的情況下能與之共享夢境，進入對方的夢境之後,便要探查他的思維以得知下一步的計劃，再然後則是引導對方的情緒波動直到對方想到某個切合目的的畫面,在腦內對其進行催眠，使其進入對應的夢境，達到施法的目的。但其實,虛妄之夢在慊人看來無非就是兩點，一是你的力量要大於對方，二是你的思維要時刻保持清醒，切不可陷入被動。畢竟，處於對方的意識之中對於兩方來說都是十分危險的，這相當於開放自己的大腦隨對方處置，稍有不測便會任人宰割。現在看來，當時的引導雖然成功，卻還是影響到自己了吧，要不然，怎麼解釋自己這麼長久的失神呢……

「怎麼了？」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慊人一驚，回頭喊道：「月？！」來者正是多日不見的月。錯愕間，月已走到慊人身邊，皺了下眉，還是隨著慊人坐在了迴廊的欄杆上，「夜深露重，你怎麼坐在這兒吹風？發生了什麼嗎？」慊人便把這幾日來發生的事一一細說給月聽，他不知道今天的他是怎麼了，只是在月來到之前，他一個人坐在這兒，望著真田家的迴廊、深庭，甚至是天上那抹殘月，都會覺得自己還是在前世那個牢籠之中，自己還是那個深陷在命運之中無法自拔的可笑之人。明明知道這十幾年幸福的生活不是虛假的，可就是不能阻止自己的悲傷滿溢出來。幸好，幸好月來了，幸好出現了這麼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在他覺得自己快要徹底被拉回過去的時候及時握住了他的手，讓他可以真實地體會到，這一次，再也不會被放開了。

漸漸地，慊人的話語開始變得雜亂無章，他不僅僅是在說青冥，更多的，他說起了紅野，說起了樂羅，說起了由希，甚至是紫吳、小透、波鳥，恍然驚覺，前世短暫的日子原來說給別人聽也可以這麼漫長。而月，也只是靜靜地聽著，一如他之前幾百年那般不悲不喜的模樣，只有他越發蹙起的眉頭顯示出他越發糟糕的心情。結束他的憤懣的是突然倒在肩上的重量，側頭望去，慊人不知何時已然沉沉睡去，嘴角掛著的——竟是釋然的笑容。月看著他，想著什麼，又沒想著什麼，只覺得此時的寧靜，是幾百年來絕無僅有的，就連在主人身邊之時也不曾擁有的，簡單的幸福。兩個人不同的悲傷，終是在這樣難得的幸福之中，漸漸消弭。

天上，明月依舊；地上，人事全非。但惟願此刻的心情，能歷久彌新，抵達永恆。

常有人說，人世間的幸福與快樂的總量一定是守恆的，所以總有人在眾人歡笑的時候哭泣。如果說卑微弱小是一種過錯的話，那麼就應該是人類，乃至是生靈的原罪，因為沒有誰是真正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有得到，就會有失去，每一個生命都生於平庸。可惜，人的眼睛只會向前張望，不會回首顧盼，所以總是只能看見遙遠的看不見的夢想，看不見背後熨帖的溫暖。所以，此刻的夜色，有人享受，感動，相依著嘗試幸福，也有人自怨自艾，感嘆失去，再也不敢相信。

畢竟，在死亡的前一刻，青冥還是如此相信著白哲。

白天經歷了「虛妄之夢」的青冥，此刻的瘋狂尤勝從前。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忘了相伴的歲月，忘了對望的眼神，忘了所有的情分，也忘了……刀鋒入體的冰涼的疼。但是，今天那個真實的夢境，殘留給他的不是不能挽回的悔恨，竟然是……懷念，毫無理由的懷念，懷念還不知道真相時，虛偽的繁榮。在夢裡的他，愚蠢地一如往昔，相信著不該相信的人，相信著不該相信的幸福，所以，作為他愚蠢的代價，他失去了所有，身份、地位、家族、家人……生命。可即便如此，在看見白哲的那一瞬間，他是喜悅的，他以為終是會有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而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可是，一切，只不過是自以為是。白哲，或許是恨他的吧？就像家族裡其他矮了自己一頭的人一樣，又或許，是其它的什麼原因。刀自體中拔出的瞬間，帶走的不只是生命，還有溫暖。

「來吧，我的主人，拿起我，讓我給你力量。你是劍之一道之上最有天賦的人，和那些凡夫俗子是不同的。他們對於你而言只是螻蟻罷了，你根本就不用管他們的喜怒和死活。只要你願意，我會幫助你把世界都納入手中，到時候你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想要得到什麼就會得到什麼，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臉色了，弱者只配臣服在你腳下聽候發落……來吧，我是你的刀靈，最值得你相信的存在。」是的，自己只要繼續這樣就好了，嗜殺的，殘忍的，蠱惑人心的，這才是自己的真正面容，這才是自己不被人愛的原因。不過，我再也不需要那種懦弱的感情了，我只要繼續這樣……就好了。

青冥自欺欺人地感受著難得的愉悅，可在夢中突然被這古怪詭異的聲音吵醒的健太郎心情可是不太好。他正幻想著和蓮心的婚禮呢，神父慈愛地望著兩人，等到宣誓結束之後，正說著「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他看見難得嬌羞一回的心上人閉上了眼，看著兩人的臉越靠越近，心裡正美著呢……這到底是誰攪了我的美夢！！！健太郎猛地從榻榻米上坐起，四處張望，想找到聲音的來源，卻發現四周寂靜無聲，反倒是自己的腦子裡像是在打架一樣，不斷有嘈雜聲冒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刀靈…………難道說！健太郎轉頭向自己剛得到的刀看去，果然，刀身之上正泛起陣陣青煙，惡鬼的嘴也是一張一合，依稀可以看見他口中的一片黑暗…………這，難道就是家族史上記載的刀靈現身？！

雖然在劍道之中，仍然流傳著刀靈的說法，但至今仍在世的劍道大成者，已經沒有真正見過刀靈的了。刀靈這種存在，在一代又一代的人口中，逐漸變成了傳說的象徵，代表著人刀合一，身隨意動的至高境界。即便是真田家最為厲害的真田裕一郎大師，也未曾得見刀靈。自己這是……撞到大運了？？可是……健太郎想起刀靈對他說的那些話，皺起了眉，想起了師父對他所說的青冥刀乃是兇刀的話。事實看來果然如此，這刀靈深更半夜地對他說這些蠱惑的話語，意圖為他勾勒出一幅稱霸大陸的藍圖，這般的不懷好意，卻還非要說些什麼他值得信任的鬼話，無非就是想讓自己上了他的當聽他的調遣罷了，沒安什麼好心。按健太郎自己的意願，這種兇刀之靈，不要也罷，他也沒什麼大的野心，能在夢裡光明正大地親近心上人一下對他來說就是該偷笑的了，根本不想去追逐虛名假利。可是，難道就這樣簡單地讓這個刀靈自消自滅了？這個刀靈，雖然兇惡，卻也是千百年未得遇的奇迹了，就這樣讓他靜靜地消失在夜裡，恐怕健太郎自己，就要成為劍之一道的罪人了。

要說啊，還是青冥倒霉。被鎮壓了這麼多年，好容易終於有了主人可以去施展他的蠱惑之法了，卻偏偏遇上真田健太郎這樣「胸無大志」的男人！要知道，他蠱惑了那麼多任「主人」，哪個不是心懷抱負，誓要「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風流人物，他這才說那些最能激起人的*的話，得逞了無數回，卻偏偏陰溝里翻了船，遇上這麼個主人，不僅沒被他蠱惑，更是發現了他的兇惡，琢磨著怎麼處理他呢。偏偏青冥今天遭受了「虛妄之夢」，精神狀態極為不佳，壓根沒發覺他說了這麼多，健太郎一點回應也沒有的事實，心裡還恨恨地想著，主人把身體交給他之後他要敢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今天是誰對他施了古怪的法術，讓他困苦至此境地。如此奇恥大辱，他一定要十倍百倍地奉還回去！

可青冥畢竟是青冥，那個因為太強而遭嫉恨的人，他在詭異的自說自話之中終於發覺了不對勁。他定了定心神，收起了冷漠與殘忍，換上偽善的外皮，「主人啊，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刀靈，如果你聽到我的呼喚就請給我回應，我已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呆了無數個春秋，唯一期盼的，就是你的到來。我們是一體的，理當攜手並肩，獲得屬於你的榮耀。我的主人啊，請給我一點回應，讓我知道我還沒有成為一個被自己的主人嫌惡的最沒用的刀靈……」仇恨不急於一時，要是他這回的主人鐵了心要棄了他，那才是真的完了！他已經受夠了被鎮壓之時的痛苦與空寂，更是不想再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回首不堪的過去！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被關回去了……絕不！！

看不見外界的青冥不知道的是，健太郎因為心中的糾結，早已離開了房間，想要找個人商量一下對策，當然，第一個浮現出來的自然是他心中聰慧過人的心上人未婚妻蓮心了。柳家一家人被他安排住在了另外的庭院里，於是健太郎早已離開自己的院落去找蓮心了，只能說，造化弄人啊，青冥今天真是太背了…………

可是到了目的地的健太郎，卻沒如計劃那樣去找蓮心。原因嘛，自然是正依偎在月光之下的兩人了。其實健太郎對於慊人的感覺很複雜，最開始的相遇，他是被慊人坑了一把的，雖然後來得知慊人對於蓮心的重視也是理解了他對待自己的不善，但是，這不妨礙他覺得這個心上人的弟弟十分地……不像個小鬼頭。蓮心和健太郎雖然訂了婚，可還是有很多事沒告訴未婚夫的，比方說慊人的神祗之身與蓮二的「陰陽眼」，不是不願說，而是確實事關重大，不能草率行事，因為所謂的愛情而輕易地遺忘親情。但是，再怎麼不知底細，健太郎確確實實是個直覺敏銳的人，有著驚人的天賦而不光只是在劍道上。日常的相處之中，慊人雖像個捨不得姐姐的孩子一樣對他惡作劇刁難他，更多的時候卻是周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勢，那恍如上位者的姿態，不知在他追求蓮心的道路上造成了多少阻礙。可是，人吶，是種複雜的動物，被慊人「驚嚇」無數次的健太郎，心中其實，對於慊人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彷彿沒有對方不能解決的事一樣。此刻看見了慊人的健太郎心中一陣狂喜，甚至沒有注意到慊人身邊的同樣氣勢驚人的月，大叫著「慊人！」向對方奔去，得到的……咳咳，是守護者月大人冷嗖嗖彷彿利刃的冰冷的眼神。

這才注意到慊人明顯熟睡的姿態，健太郎被月嚇得一個激靈倒退了兩三步，甚至忘了質問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怎麼會在他家云云。拯救健太郎於水火的果然是被他無比信任的慊人，「……嗯？怎麼了？」慊人揉了揉眼，悠悠轉醒，發現自己竟然靠在月的肩上熟睡時還稍紅了下臉，他只靠在紅野的肩上如此安睡過……但畢竟正事要緊，看見健太郎一臉焦急，慊人收起羞澀，正坐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健太郎看見慊人，鬆了一口氣，這才把刀靈現身蠱惑於他的事大概說了一下。月只能靜靜地看著，慊人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而他此刻，什麼都做不了……

聽完全部，慊人自嘲一笑，低聲說道：「看來，我與他還真是像呢，冷漠，傷害……呵，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貨色，註定被人輕賤。」話音越來越低，健太郎什麼都聽不到，只看見慊人的頭漸漸垂了下去，而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的男人，則是皺著眉，抬起慊人的頭與之對視，沉聲正色說道：「不，你和他不同，一點都不一樣。」

「至少在我心裡，不是。」

慊人怔怔的看著這個依舊不善言辭的看似冷漠的男人，試圖理解他的意思，卻沒發現，自己身上縈繞著的那股悲傷，消失在了月的眼神里。

這樣就夠了。即便是相似的，甚至是一樣的，又有什麼關係呢？總是會有人，覺得你不同，肯定著你的不同。

這，便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每一次的三月一更都是大爆發這次當然也是4000+！啊啦啦話說開學帶給我最開心的事就是我們終於可以自由地使用電腦了233雖然課依舊很多…………但是一周更個兩三章想來也是沒問題的？看來今年應該可以完結這篇文了，從高三寫到大二的我也是醉了~

話說我一直覺得慊人被我寫得矯情什麼的基友說她看不出來，但我還是覺得這種感覺有點那啥，所以設置了青冥這個角色，不光是劇情需要，也是我想給慊人的矯情做一個合適的收場，以後的當家大人一定是霸氣側漏的！大概吧……咳咳。

青冥的形象請參照動畫結尾怒打女主的當家，我的某個三次元小夥伴看到的時候竟然敢說「宛如厲鬼」什麼的真是不能忍……當然，只是某些方面相像而已，經歷性格什麼的，不同的是慊人在這一世收穫了幸福與關愛，而青冥是被眾叛親離了的可憐的角色。但是我喜歡他，某些方面我意外地是個容易黑化的嘲諷系我會亂說？

慊人的心結是被月打開的呢真是233我發四我對耀司大人愛得深沉所以才讓他這麼多章沒有出場還面臨著無數情敵的危機。其實紅野才是人生大贏家啊！慊人的好多第一次都給他了什麼的到現在還沒有忘記什麼的……對了，我有沒有劇透過紅野之後有大戲份的事？？如果沒有的話你們就當我沒說好了233

米娜，加奈~~下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