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衛靖安失笑地搖頭。他給江麓的合同上分成是四六，他四，江麓六。在業界內，這已經是一線才能拿到的合同了。除非像是游睿白那一階級的超一線巨星，才能坐地要價開到三七，甚至二八……其它人，想都不要想。

這孩子竟然一下子就分出去10%……

衛靖安便給他解釋道：「這要看你的片酬了。若你一年能掙到一千萬，那就是一百萬；若是三千萬，那就是三百萬。以此類推。」

江麓石化。他眨眨眼，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有……有那麼多嗎。」

衛靖安點頭，他拿起合同對江麓道：「所以我建議你，如果真打算給北山捐款，那就規定一個額度。話可能不太好聽，不過福利院里長大的孩子……生活條件還是不要太過優渥為好。」

江麓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遲疑的點了點頭。

衛靖安不免嘆了口氣。

他能理解江麓的想法。但想法是好的，落到實際上就難免會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興許從江麓那邊看，只要能掙到，就算是一年給北山捐個一千萬都不嫌多。不過北山到底是個社會福利院，裡面的孩子踏入社會之後大都是無法憑藉父母親輩留下的關係的，只能靠自己一點點打拚。說的難聽些，自小生活優渥的孩子大都不能吃苦，而他們沒有背景，又沒錢，所有一切都靠自己努力。這樣的情況一旦踏入社會，不僅不會幫助他們更好地成長，反而只會害了他們。

江麓看著雖像是想通了，可個中關節還是得靠他自己慢慢體會。

儘管很無奈，但這就是社會，這就是現實。

說通了這件事，之後的就簡單了。

衛靖安去把改好的合同拿給江麓簽了，一切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巧的是江麓也到了暑假。衛靖安便讓他沒事的時候好好琢磨演技，接著又一頭扎入了各類選角信息的海洋中。

暑期這陣拍的戲，要上檔都得到明年了。不說審核、剪輯、配樂和後期配音要用掉多少時間，光拍戲就得一路拍到年末。等這些都搞完了，緊趕慢趕怎麼也得到明年三四月才能上戲。而這段時候又是新劇淡季，說實在的，真的沒什麼好劇可挑選的。

又這麼過了三四天，楚鶴的電話來了。

楚鶴和衛靖安約見的地方定在了楚鶴家。

楚鶴是個大編劇，卻是個宅。每年除了採風遊玩就愛宅在家裡。他本人又有錢，也沒妻子孩子需要操心，便自己買了套大宅子，把裡面修的是一應俱全，天天窩在家裡自娛自樂。除非是又有了新劇企劃，否則不會輕易出去。

他沉寂了足足兩年，天天憋在家裡不知道幹什麼。衛靖安以前忙的時候，也沒空關心他新作什麼時候出。現在閑了，楚鶴倒把他的新劇企劃給放出來，輕易找不到人了。

衛靖安打車去了楚鶴家。

這邊他方才下車，那邊就看著楚鶴走出來，給他開了門。衛靖安和他也有挺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了，今天乍一見面，卻見楚鶴一臉憔悴，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顯然挺久都沒睡好過了。不然平日里最重養生之道的楚大編劇，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模樣。

楚鶴見了他，對他點點頭，給衛靖安開了門，一邊疲憊地揉著額角去拿飲料。

衛靖安來他家也不是第一次了，熟門熟路地找地方坐下，等楚鶴去拿東西回來。

過不多久，楚鶴端著個咖啡壺出了廚房。他又拿了兩個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問衛靖安道：「最近過的怎麼樣？」

「還行吧。」衛靖安說，「我自己覺得還挺好的。」

楚鶴聞言，看了他一眼，隨即冷笑道：「被自己帶的崽子給踹了也叫好？那你對生活的要求還真挺低的。」他這話卻是在說游睿白。

衛靖安失笑：「他就那個脾氣，跟小孩兒似的，又不是什麼秘密。至於巨星……蕭奇是怎麼想的，多少也能理解點。就這樣吧。」

楚鶴抬頭看了他一眼：「甘心？」

衛靖安就問他：「不然呢？」

楚鶴想了想，隨即嘲道：「又不是我的事，你這皇帝都不急，我急幹什麼。說吧，今天找我什麼事？」

見楚鶴這一副揣著明白作糊塗的樣子，衛靖安只覺得有趣。他搖搖頭，說：「我記得你還欠我個人情？」

楚鶴點頭：「所以，你這是來向我討人情來了？」

衛靖安就說：「新劇。方便透露么？」

楚鶴臉色變了變。他擰著眉毛，把手中咖啡放在了桌子上，之前那種略帶散漫的感覺也隨之收斂起來。他看著有些嚴肅，盯著衛靖安道：「你是認真的？」

衛靖安看他：「不然？」

楚鶴忽然嘆了口氣：「告訴你也沒什麼，只不過這劇卻只剩下一個角色還未定下了。但這個角色，新人不合適。」

楚鶴這話說的明白，直截了當地就挑明了他的意見，也不跟衛靖安繼續裝傻打啞謎了。衛靖安聽了他這話，卻是挑起了眉，隨即笑道：「這人還沒見，你就說不合適啊？」

楚鶴搖搖頭，說：「今天不和你繞圈子，直接把話給你挑明了。這角色不適合新人，天賦越好的越不適合，尤其不適合體驗派。」他頓了頓，皺眉繼續說道，「之前也想了幾個人選，最後又都劃掉了。我也打電話問過巨星，想讓游睿白試試……」

他抬頭，看了眼衛靖安，發現他臉上一片平靜之色，便又繼續道：「他演過簡弘，類似的角色問題應該也不大，就想讓他試試。不過林海宇昨天打電話告訴我，說檔期排滿了，沒空接。」

衛靖安點頭。游睿白在從他手上轉給林海宇之前，接的劇本都是經過他手上的，確實一直都排到了明年。雖然楚鶴的邀約確實動人，但他現階段也只是讓游睿白試鏡而已，沒有直接就敲定了的意思。林海宇也是個聰明人，當然不會為了這麼個還未定下的事就推了手上的好劇本。他要是真這麼做了，衛靖安才會嫌棄他太蠢。

這麼一番話下來，楚鶴把角色的信息也透露的差不多了。衛靖安身為當年為游睿白接下這部劇的人，自然是清楚和簡弘類似的角色是個什麼樣的人。要說《清史稿》這部戲，最難掌控的非要說簡弘這角色莫屬。

近代劇，混血，絕頂聰明，卻又是個叛徒。從小就吃盡了血統帶來的苦頭，長大生活也不盡如意。這些造就了簡弘這個人精神方面的偏執與極端。他本身又是個極其聰明的人，被外國人撿走當做走狗培養起來后，玩的一手好手段，背地做盡壞事，偏偏表面卻又是個人人稱道的君子。

這樣的角色，想要演出來很容易，想要演好卻非常難。若是不想讓它成為全劇里唯一的敗筆，那非得下大功夫不可。尤其當時還有電影版珠玉在前，游睿白在被胡誼點頭認可之後，頂著莫大的壓力被衛靖安逼著在家裡靜心揣摩了幾個月的劇本，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差點崩潰。

當然，自那之後，游睿白靠著這部劇里精湛的演技扶搖直上。獎拿到手軟不說，劇本邀約也如雪片般飛來，z國民眾也都知道了這麼個人，自從一步登天。

既然楚鶴說這角色和簡弘像，那想必也是個類似的瘋子似的人了。

楚鶴這人說起來奇怪，人看起來白白凈凈的，就是個斯文書生。家世也很好，自小四平八穩地長大成人，壓根沒受過什麼坎坷吃過什麼苦。偏偏愛寫那些勾心鬥角，喜歡琢磨人性。一部戲里不寫個瘋子就不高興，沒一兩出背叛戲就難受。更讓人鬱悶的是，他筆下的瘋子個個出場的時候都看著特別像個正常人，頂多就是普通的紈絝——比如簡弘，但到最後反轉的時候，一個賽一個妖孽，簡直讓人懷疑之前出場的都只是西貝貨。

是以看著楚鶴的劇，挨個路人甲的摸過去猜誰是最後反派，也是廣大普通觀眾的樂趣之一：咱智商低，不和您那群高智商犯罪人數鬥智斗勇，買定離手猜個boss總不礙事吧？

所以楚鶴這麼說，衛靖安也不奇怪。

新人演員最缺的是什麼？經驗！

無論是走位的經驗，細節掌控的經驗，還是說聯想的經驗……比起老演員都差很多很多。而其中最重要的，則是把自己從角色中脫離出來的經驗。

越是有天賦的新人越是如此。

至於為何這麼說，卻又要說到演員中分數的兩派類別了：表現派和體驗派。其中更為廣大觀眾追捧、演員喜歡的就是體驗派。而許多有天賦的演員，所謂「天賦」，就是把自己代入角色之中的能力。

代入的越深，演的便越好、越真實，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想讓自己從角色中脫離出來，就越困難。尤其是像楚鶴手下的這種角色，若沒有老演員那種收發自如的本事，甚至會毀掉一個演員也說不定。

縱觀全世界，因為入戲太深，導致無法脫離角色從而改變性格、甚至自殺的演員幾乎每幾年就能見到一個。實在說不上少見。楚鶴會這麼推掉衛靖安推薦的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雖然喜歡寫那些黑暗的故事，卻沒有實踐到現實里的愛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衛靖安只是朝他淡淡道：「真不試試看？你找游睿白是因為他有經驗。但說到有經驗，卻也不止他一個吧？我還在你面前坐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