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唐寧說幾日之後等她消息，那便只有等著。

回去路上，江麓還保持著一臉茫然的表情，晃晃悠悠地和衛靖安上了車，明顯一副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於魂游天外的模樣。

衛靖安忍不住樂了：「小江，這麼驚訝啊？」

「呃……」江麓回過了神來，點了點頭，「我以為……選角是那種好多人投簡歷，然後挨個進去面試的……？」

衛靖安便給他解惑：「你說的那種確實也有，不過在國內比較少見。大部分就是投資人指明說要用誰誰，又或者熟人推薦，導演覺得還不錯，就直接用了。只有很少才會選擇你說的那種方式。」

江麓「嗯」了一聲。

衛靖安看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這個消息的樣子，便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和我說說看你今天感覺如何？」

「唔，還好？」江麓說著，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我就光按感覺來了。」

「哦？」

「寧姐也沒讓我多做什麼。」江麓說，「她只是問了我一些問題，然後讓我表演了一段。」

衛靖安感興趣的揚起眉毛：「哪一段？」

「就是柳澄去找楊英卓的那段……」

衛靖安當即了悟，隨即笑道：「果然是作者，上來就來最狠的。」

江麓抿唇笑了笑。

衛靖安當時為了能說服唐寧，在見她之前就把小說好好看了一遍，自然知道唐寧這是什麼意思。這部分算是全書里柳澄這個角色感情最爆發的一次了，很複雜，也很難掌握，對新人演員來說想演出角色的味道絕對是一個莫大的挑戰。也難怪唐寧上來就選了這段。

若是最難的一段都過了，想來其餘的也不是問題。

江麓說：「其實……還好。感覺也不是特別難？我只是站著，把自己代入進去，然後看了寧姐一眼，和她對台詞而已……」

衛靖安失笑搖頭，也就這孩子會覺得簡單，若是天賦一般的新人演員，碰到這種情節，估計整個人都要僵硬掉了。別說微表情，能把台詞和動作完完整整的還原出來，就算很不錯的了。

江麓茫然地眨了眨眼。

莫說是衛靖安，就連此刻坐在家裡的唐寧，也覺得江麓這個孩子挺有天分的。

唐寧自小生在豪富之家，接觸過的演員也不算少，對辨別這圈子的新人老人自由她的一套方法。江麓那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可不就是圈子新人的樣子。甚至比那些科班出身，剛進圈沒多久的新人都還要差些。至少人家還懂得會曲意迎合，這孩子可什麼都不會，想什麼，臉上就是什麼。

一個純新人，能有什麼本事？唐寧最初還挺不以為然的。新人太多了，而大多數都沒什麼本事。z國觀眾口味也不怎麼刁鑽，能看就行，因此給了這種新人大把大把能紅起來的機會。但作為一個作者，這種人就算再紅，唐寧也是打從心底瞧不起這些人的。

撈一把就走，趁年輕賺夠花到老死的錢，有什麼可讓人肅然起敬的？要是這都可以讓人崇敬，那也太對不起那些兢兢業業鑽研角色磨練演技的演員了吧？唐寧倒是一心想找個有經驗又敬業的，可惜圈內符合她要求的基本年紀都大了，也不願意去降身段演小屏幕的都市情感劇。小的現成倒有個，巨星提供的。但唐寧看不上對方那種苦逼兮兮的懦弱樣子，想都不想就直接pass掉了。

唐寧也知道自己這麼龜毛，也是很得罪人的，但她偏偏就不想看到別人這麼糟蹋自己的孩子們。所以當唐寧見到江麓，把他拉進屋后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喜歡我寫的書嗎？喜歡柳澄這個角色嗎？」

本來按照行業習慣，會來面試的人都會說：「是的，很喜歡。您的xx我已經讀過了很多遍了，非常喜歡裡面的xx角色。正因為這樣，才想能夠得到這個角色。如果能讓自己出演xx的話，那就太好了。」可偏偏這回唐寧碰見的是個愣頭青，她正得意洋洋地等著人誇她呢，結果江麓說的卻是：「我很喜歡念念，她是個好姑娘。柳澄的話，能理解他，也能感同身受一點兒……不過不太贊同他的行為。」

唐寧傻眼了。

這……和說好的不太一樣啊！

她本來按照正常的流程都已經準備好要發問的問題了，卻發現眼前的人是個愣頭青，壓根不按正常流程來，讓她一切準備卻都落了空。唐大小姐自然不太高興，不過看在江麓那句「念念是個好姑娘」，決定還是給人留點面子，眉頭一挑，便拉著臉問：「哦？怎麼不贊同？他不好嗎？」

「有些事情看得開一點，會好過很多。」江麓好脾氣地抿唇笑笑。

唐寧「嘖」了一聲，說道：「你這麼說，我開始懷疑你能不能演好柳澄這個角色了。」

江麓無辜地看著她。

唐寧便也懶得玩那些虛的了，單刀直入道：「這樣吧，我挑一段，讓你演。演的讓我滿意了，你就可以得到這個角色，不行就走人。」

江麓點點頭：「好。」

唐寧就伸手去拿放在桌上印出來的兩本書。她對書熟悉得很，隨便一翻便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段，指給江麓看：「喏，這段，十五分鐘，我念楊英卓的台詞和你對詞，你演柳澄。」

唐寧這就純粹是在為難了。

小說又不同於劇本，沒有純粹的對話流。神色動作和心理活動，這些就要佔去篇幅的大半。真正說的台詞，可能就那麼幾句。對於新人演員來說，這顯然是最棘手的——他們的記性可能比那些老演員要好上很多，但是論起神色動作和心裡活動的表現力來說，可就差了好幾倍都不止了。況且唐寧還只給了十五分鐘——

江麓竟然沒什麼異議地就同意了唐寧的要求。

他拿著書，老老實實地看了十五分鐘，反覆地翻來看去，神色認真。直到唐寧再次開口提醒，才把書交還給唐寧。

唐寧臉色稍霽，對他的感官倒是好了些。她翻開書頁，故意木然刻板地念道：「想讓我答應你的要求可以，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掉，你怎麼樣？」

她念完，抬起頭來，想看看眼前江麓的表現，卻在抬頭的那一刻愣了愣。

眼前的少年恐慌、茫然、對上她的瞳孔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彷彿只要用力地推搡他一下，就會破裂成一片片的碎片，再也修補不回來的樣子。

唐寧不由也茫然了一下。她腦海中柳澄那模糊的人臉形象此刻突然就清晰了起來，變成了江麓的模樣。他久久的站在那裡，臉上的掙扎幾乎讓人忍不住心疼的流出眼淚，沉默良久，最後平靜地開了口：「……好。」

是了，就是這個。

唐寧回憶了起來，她之所以會動筆寫下這本小說的理由——當初在腦中一晃而過的這個少年的影子，深刻地打動了她。所以她才會提起筆來，懷著滿腔不服輸的拼勁兒，最後寫出了今天她手上的這本小說。

唐寧忍不住想，如果把柳澄這個人搬到現實中來的話，想必也就是江麓演出來的這一副模樣了吧。

衛靖安果然沒有騙她，確實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