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映入眼帘的是杜凱打著電話、眉飛色舞的臉。

估計是臨近年關，應酬變多，杜凱的臉比起衛靖安那會看到他和湯靜站一起的時候更豐滿了些，很有些朝橫向發展的趨勢。他走進來，三兩句結束了電話，接著便伸開了雙手，笑著朝衛靖安走了過來：「哎呀……衛總，好久不見，近來如何啊？」

衛靖安聞言便笑：「還不錯。倒是杜總看著愈發意氣風發了。怎麼，這是遇上好事了？」

「過年嘛，整天板著臉不利於公司和諧，你說是吧？」杜凱神秘地道，卻是避開了衛靖安的提問。他招呼了一聲，自己卻朝著主位去了，坐了下來，一面道：「來來，衛總這邊坐，今天你可是大頭……」

衛靖安也不推辭客氣，既然杜凱這麼說，他便直接坐了過去。

杜凱見狀就笑了。

他朝著旁邊立著的於正信一點頭，示意他也坐，接著便繼續和衛靖安攀談了起來：「今天就是普通出來吃頓飯，大家就隨便一些。」他說著話，很有些以自己為主的味道，「能喝嗎？哈哈，我記得衛總你可是很能喝的？」

「一般，也就那樣吧。」衛靖安謙虛道，「杜總您縱橫沙場多年，自然是比不上您的。」

杜凱聞言呵呵一笑，看起來很是受用。

於正信坐在一旁，來回打量了一番，見機插話道：「杜總，衛總，既然今天難得一見，那倒不如來個痛快？」他頓頓，補充道，「我已經叫了人幫忙開車，您二位大可不用擔心。」

杜凱「哦」了一聲，而後便讚賞了他一句道：「小於，還是你想得周到。」

「您過獎了。」於正信立刻道，隨即又朝衛靖安笑，「衛總，今天可一定要不醉不歸啊！」

他一臉熱切。

衛靖安挑眉看他，呵呵了一聲，卻沒接他那話茬。

正在這時，早先於正信點好的酒菜俱已陸續端了進來，服務員小姐將碟子依次擺上了酒桌，最後默默退了出去。

杜凱見狀，不由大手一揮，朗聲道：「來來來，今晚一定要盡興而歸。小於！」他吩咐於正通道，「來倒酒！」

於正信立刻很有眼色地端起酒壺，挨個給幾人的酒杯都斟滿了酒，一面說：「自然自然。」

酒過三巡，衛靖安神智還算清明，杜凱卻已經醉了。他端著杯子，瞪著眼睛，四處瞅瞅，一副急於炫耀又偏要忍住不言的樣子，看得人很是難受。衛靖安眼睛微眯，有些拿不準杜凱這是什麼意思。

於正信打電話邀他來是因為要談合同，但直到現在也沒有提過合同的事情。而杜凱也絕口不提這件事，就像是兩人約好了誰也不說似的，晾著熬他的耐心。衛靖安品味了片刻這倆的意思，忍不住在心裡搖頭笑笑——這種事任誰都知道，是絕對不能急的。不然越早暴露底牌，反而會更容易被人拿捏。

想通這些，他便也就和這倆真心實意地做起戲來，裝作自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地來赴約的了。

可他不去提，這事兒卻早晚要有人來提的。

又是一巡酒畢，於正信率先忍不住了。他端著酒杯，沖著衛靖安先干為敬道：「衛總，我敬您一杯，就當做是預祝此次合作順利吧！」

衛靖安聞言不由在心裡挑眉：這合同可還沒敲定呢，於正信這就已經預祝起合作順利了？這是算準了他不會再去找別家合作么？

想是這麼想，他面上卻不顯，回手敬道：「於經理，借您吉言。」

而在此時，有些微醺的杜凱卻突然發了話：「合作？哪個合作？我怎麼不知道？」

於正信聞言，便轉頭對杜凱耐心道：「杜總，就是前幾日和您請示過的那個項目……您批准了的。」

「哪個？」杜凱皺眉想了一會兒，而後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道，「啊……是不是你說預定了女主角的那個……」

「對，就是那一部。」於正信笑道，「叫《詭靈街》，衛總工作室下的一個編劇的作品。」

衛靖安瞬間就明白，人家叫他來，還真就只是來「聚聚」的。

不過他一開始也沒打著什麼正經主意，也就是來試探試探亨達這邊的口風，是以也並不太在意。他微微一哂，就當沒聽到這話。

可惜衛靖安不想生事，卻不代表有人就想就這麼放過去。杜凱聽了這些話，不由搖搖頭感嘆道：「哎哎，想不到想不到，前幾年衛總監你還意氣風發的，普通案子都看不上呢。現在竟然也淪落到要出來親自跑業務了……」

衛靖安只當這是個醉漢，況且還有合作要談，便乾脆當聽不到，就笑笑，把手中酒杯朝桌上一擱：「杜總這是上面人當慣了，其實不知道，底層空氣也別樣新鮮。」

於正信在一旁聽著，臉色變了變，卻沒有開口阻止。

「……也是。」杜凱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便也笑了，「還是衛總監會享受啊……不，現在得叫衛總了。」說著，他朝著衛靖安露出了個滿含深意的笑容，「你帶的那個新人不錯……嗯，可惜了，要是個姑娘，那可真是……那個叫何詩的姑娘被雪藏的就太冤了。」

說完，他又笑了起來。

衛靖安淡淡地回望他，臉上看不出喜怒。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杜總，你看來喝的有點多。有些話還是別說比較明智。」

於正信明智地當起了縮頭烏龜。

杜凱聽了衛靖安的話，臉上微動，眼底閃過一絲怒氣。屋內的空調嗡嗡地運作著，將源源不斷的暖氣送入室內，直衝的杜凱酒意愈發地朝著腦袋直衝而。來。他呵呵笑了幾聲，又道：「衛總，你這樣可不行啊……人在做，天在看。你這麼做，可得傷了不少人心啊……」

「哦？」衛靖安就算再傻，也知道這喝醉的杜凱是不打算把這件事就此揭過了。杜凱向來和他不太對付，今天突然心血來潮想要邀請吃宴本就相當奇怪，現在看來這種發展倒是正常的。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旁邊的於正信，只見他果然也尷尬的不行，便知這肯定是杜凱心血來潮的臨時起意——自覺現在拿了衛靖安的弱點，便想趁勢來踩上幾腳，出出以前碰的軟釘子惡氣。

他想通這些，立刻便不準備再在這裡待下去了。衛靖安沖著於正信微一點頭，告了聲罪就準備離開宴席。

哪知，他是準備放棄，杜凱卻不願意賣這個面子。他重重地吐出來一口氣，沖著衛靖安豪爽地笑道：「衛總這是打算走了啊？不再坐坐？」

「還是算了。」衛靖安平靜地道，「杜總您忙，不打擾您喝酒。於經理陪著您，怎麼也比我待在著和您一起喝的盡興，於經理說是吧？」說著，他轉頭去看於正信。

於正信平白挨了一槍，表情鬱悶得似乎想吐血，卻還是忙說：「沒有，沒有。衛總您過譽了。」

衛靖安就「呵呵」了一聲。

他丟下這句話，正準備開門走人，卻只聽背後杜凱突然涼涼的來了一句：「衛總啊，你不是想讓手下新簽的小姑娘上戲嗎？」他頓頓，「不錯，那劇本我是挺看好的，挺有前途的……嘿。女主角也是。」

衛靖安聞言，便轉頭去看他，眼睛卻已是微微眯了起來。

「程……程以然是吧。嗝……嗯，很不錯……純新人，衛總應該也挺不好捧的吧？」他打了個酒嗝，笑眯眯道，「怎麼樣，打個商量？陪我三天，我讓她上戲。陪一個月，我和你聯手，絕對把她捧成今年最亮的……那顆星！你覺得……如何？」

衛靖安久久地凝望著他，一言不發。

杜凱笑眯眯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怎麼樣？衛總，這可比你單幹輕鬆多了，是吧？」

「是啊，確實要輕鬆挺多了。」衛靖安點頭道。杜凱聽了，便露出了個你懂我懂的表情，打了個手勢道：「很好很好，幾年不見，你倒是明事理多了……」

衛靖安看著他，忽地卻露出了個涼薄得很的嗤笑來：「是啊，可惜現在再看杜總你，還是那麼不知進退。」

杜凱的臉色瞬間便沉了下來。

衛靖安看了，壓根不理杜凱的心情，仍舊皮笑肉不笑道：「杜總大概是忘了我衛靖安的規矩，不過我是不介意給您再說一遍的。」他笑著，一字一頓道，「我的藝人，不接受潛規則。」

說完，他恍然一笑，又道：「哦……大概杜總您是忘記了上次的事兒。既然這樣，我就不揭人傷疤了。」

「——再見。」

衛靖安說完，轉身就走。

「啪」地一聲響聲，隔絕開了包廂內杜凱的暴怒聲，以及走廊外的嘈雜。

衛靖安走出包廂，不由長長地冷笑了一聲。杜凱此番言語算是徹底激怒了他，方才那幾句話只是輕飄飄地刺激了對方一番，已經算得上衛靖安這幾年忍耐力見長的結果了。雖然於正信那裡還有個合作拖著還沒談，眼下目測也基本沒指望了，但是該說的依舊要說，就算是得罪了人也不怕。否則任憑杜凱那種貨色給人亂來欺負，以後說出去還要不要在圈內混了？

他冷著臉走去了衛生間，卻忽地察覺到了有些許的不對。

很隱晦，很巧妙，但是未免太過巧合。

無論是百風的那一個電話，又或者是杜凱的酒後失言。這兩件事看似毫無關聯，但實際上它們的結果卻殊途同歸——

正在這時，鏡子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於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