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江麓的表情變了變。

過了好久，他才垂下眼去，低著頭說：「是我的。怎麼了？」

「吃多久了？」衛靖安問他。

「……沒很久，只半年。」江麓說，「一開始是睡不著覺。就算睡著了，也整晚整晚做噩夢。不想讓你擔心，就試了試。」

衛靖安不由嘆了口氣：「什麼時候開始的？」

江麓遲疑了片刻，最後才慢慢地說：「大概是……你去w市的時候吧。」

「但是它只會讓你變得更糟。」衛靖安直直的看著他，「你不應該想著靠這個，你應該告訴我，然後我們一起面對，然後去解決它。」

「……嗯。」江麓卻只是興緻不怎麼高的應了一聲。

「江麓，抬頭看著我。」衛靖安的聲音不由嚴厲了起來，「不要逃避。」

江麓如他所願抬起了頭。

他直直的回望了過去，臉上表情毫無波瀾：「我知道。」

「但你並沒有和我說過。」衛靖安淡淡道。

「對。」江麓乾脆地點頭承認，面色卻一片平靜。他頓了一下，想了想，最後彎唇笑了起來，「你太忙了，我不想打擾你。這對她不公平。」

「誰？」衛靖安皺眉。

「程以然。」江麓答。

衛靖安看著他，沒有說話。

就算不去用心想，他也知道，江麓說的那確實就是事實。

程以然的重要度與江麓顯然無法相比。若當時江麓開口，他說不定真會放下手中在忙的詭靈街，轉而陪他去解決這個問題。畢竟當時也只是他單方面的看好詭靈街那個本子，拍出來是否能紅、有人看仍是猶未可知。既然還屬於尚未確定的事情，按衛靖安的性格，就算是放下，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惜的。

江麓比他想象的要了解他得多。

衛靖安嘆了口氣：「對不起，我的錯，剛剛不該和你發火。沒做到當初答應你的事，抱歉。」

江麓沉默著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後悔只是無用功，只有先把眼前事解決了才是正途。衛靖安正準備開口和江麓說話，就聽見房門被輕輕地敲了敲，接著齊誠的臉出現在了門后。

衛靖安看向了他，眼神示意讓他進來說。

齊誠點點頭，走進來關好門，先是擔憂地看了一眼江麓，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衛靖安，簡單地總結道：「峰哥說打衛哥你的電話沒打通，就打給了我，說是媒體那邊的事情。」

衛靖安拿過電話：「凌峰？」

「是我。」對方聲音很沉，說出來的卻還算好消息，「媒體那邊已經處理掉了，給些好處讓他封了口，暫時應該是不用擔心。你那邊怎麼樣？」

衛靖安聞言，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江麓，頓了頓：「還好。」

「還好？」凌峰問，「確定？」

「目前看，算是吧。」衛靖安說，「具體結果還得等檢查出來再說。我先去聯繫一下庄清，讓他過來一趟。」

聽到這個名字，凌峰語氣一頓，隨即反應過來：「行，我知道了。公司這邊你不用擔心，交給我吧。」

「麻煩你了。」衛靖安說了一聲，隨即掛了電話。

他把手機還給了齊誠，對上他詢問的眼神，便說：「沒事，你現在這看著小江吧。我出去一趟。」

說完，便抬腿欲走。

這時，江麓卻忽地開了口，喊住了他：「……衛哥。」

衛靖安循聲望去。

「不是你的緣故，是我自己的錯。」他說著，聲音很消沉，「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衛靖安聞言，沖他笑了笑：「不是什麼大事，別擔心，你先好好休息。等會兒我再過來看你。」

「……嗯。」江麓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衛靖安離開病房，走到了走廊一個沒什麼人的電話，翻出了庄清的電話。他心情有些複雜，想了想，最後還是撥了電話過去。

江麓現在看著沒什麼大問題，好像挺正常的，但他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何況當初連楚鶴自己都先和他預了警，只是沒被他當回事。現在要不去好好做個檢查，真等弄出問題了，後悔也來不及。

庄清，精神科醫師，姑且算是衛靖安的老相識，和他關係還算不錯，一直保持著來往，口風也很嚴。像遇上這種需要保密性比較高的時候，也就只能找這個在業內還挺有名氣的傢伙了。

電話響了三聲，對方接了起來：「您好，這裡是庄清。」

「我是衛靖安。」衛靖安說，在對方「嗯」了一聲作為答覆之後，又道，「有空出個診么？」

「當然。」對方笑道，「衛總這是怎麼？別告訴我你步上以前那位的後塵了？」

「不是。」衛靖安嘆了口氣，「你過來一趟就知道了，我在醫院，電話里不太好說。你先把心理測試用的題給我發一份過來吧。」

「……我知道了。」庄清頓時意會，不再多說，「一會兒發你郵箱里，哪裡見？醫院還是？」

「我一會兒去給他辦出院手續，弄好了我去找你吧。」衛靖安說，「麻煩你了。」

「沒事，小意思。」庄清說，「來的時候給我電話。」

說完，他又和衛靖安聊了幾句其它的，這才掛了電話。

衛靖安結束了這通通話，打開自己郵箱，發現庄清已經把他要的那題發了過來，便走回去和齊誠說了一聲，然後去給江麓辦出院手續。

等他弄完這些，又給孟凡義打了個電話感謝了一番，幫江麓推辭掉了晚上的晚宴行程，這才回了江麓之前呆的病房。

他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發現江麓早就把衣服帽子穿好了，隨時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見他進來，便對他點了點頭：「要走了嗎？」

「嗯。」衛靖安掃了一眼屋內，「齊誠呢？」

「他先下樓開車去了。」江麓壓了壓帽子，聽話的接過了衛靖安遞來的口罩戴上，看向了他，「一會兒還要去中天的……」

「不用了，先休息一陣吧。」衛靖安說，「剛剛我已經幫你推了，直接回去就行。」

江麓愣了愣，最後點了點頭。

「走吧。」衛靖安拍拍他肩膀說。

離開了醫院，他們卻沒有立即回去。衛靖安說了庄清開的私人診所的地址，讓齊誠把車開去了那裡，和江麓一起去找庄清。

去到地方，庄清早就在等著他倆人了。他先是把江麓迎進了屋內，談了一陣兒，最後才從屋裡走出來，臉上帶著笑和衛靖安攀談起來：「還擔心著？」

「先告訴我結果。」衛靖安說。

庄清「噗嗤」一聲就樂了：「得得，敗給你了。」他頓頓，「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有點輕度抑鬱，好好注意著，按時吃藥就行。」

「還有么？」衛靖安又問。

「得有人陪著，估計會有點纏人吧。」庄清對他道，「你也放鬆點，別搞那麼緊張，弄得人小夥子也和你一起緊張得以為是世界末日來了似的。哪有那麼嚴重。」

衛靖安聞言，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過了一陣，他才又開了口道：「行，我知道了，謝謝你。」

「小事。」庄清笑笑，隨即想想，又補上一句，「你要是真為人著想，就讓他先息影一陣子，劇本也別看了比較好。他這是入戲弄得被角色情緒給干擾得鑽了牛角尖，緩過一陣子就好了。比以前那回好弄得多，別擔心。」

「嗯。」衛靖安點頭。

「總之加油吧。」庄清搖搖頭，「你也是任重而道遠，我先進去了。」

「麻煩你了。」衛靖安說。

庄清搖了搖頭，推門進了屋內。又過不久，江麓從屋內走了出來，神色卻比之前看著要好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抬頭對衛靖安道：「衛哥？要走嗎？」

衛靖安將視線放到了他身上：「嗯，走吧。你先出去，我幫你去開藥。」

江麓滯了滯，最後點頭道：「好。」

衛靖安就彎唇笑了笑。

他把江麓送回車裡，又折回去幫他開藥。庄清開的藥劑量不大，衛靖安也有經驗，沒說什麼，直接取了就走。走前，庄清還特意囑託了一番，讓他最近看好點江麓，不然小心又被騙了不自知。

衛靖安被他說的無語，想了想，他說的倒也是事實。最後便乾脆什麼都沒說，就當是默認了。

庄清說的簡單，實施起來卻麻煩得很。回去路上，衛靖安思考了一路如何在不觸動江麓神經的情況下完成庄清的囑咐，也沒想出來個解決方法。

這孩子能忍，估計說什麼都不會反對，但心裡怎麼想沒人知道。衛靖安擔心說的太直接會讓他覺得自己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心裡不舒服，又擔心說的太委婉他聽不出來。最後，他便乾脆簡明扼要地對江麓示意道：「最近一周我先住你那，沒問題吧？」

江麓呆了呆，隨即點頭：「沒問題，另一個屋子一直都有收拾……不過衛哥你住我那裡……不會耽誤事情嗎？」

「沒事，還有凌峰，不怕。先抓他壯丁去頂著，我休息一陣。」衛靖安笑笑，「你比較重要。」

「……嗯。」江麓沉默了片刻，最後才輕輕地應了一聲，微微偏開了視線。他抿了抿唇，又說，「……我回去整理下屋子。」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衛靖安說，「不是什麼麻煩事，你老老實實呆著吧。」

「……哦。」江麓乖乖道。

衛靖安揉揉他腦袋，對上後視鏡里齊誠的詢問目光，說：「晚上得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齊誠趕緊笑道，臉上露出舒了口氣的表情，「衛哥我們一會兒去？」

「嗯。」衛靖安頷首，淡淡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