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八點。
衛靖安提起一包東西,去櫃檯前結了賬,走出門來到了後巷。他這邊才到,就見門被推開,江麓從門後走了出來。
見到又是他,江麓一愣,很快變成了無奈的笑容:「晚上好。」
「剛才見過面,還這麼認生?」衛靖安笑笑,摘下了架在鼻樑上的平光鏡,收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鎖在角落裡的江麓的老式自行車:「要不要一起走?我看也挺晚了,結個伴也不錯,安全。」
他這話說得是行雲流水,絲毫沒有身為一個三十多的男人說出這話應有的羞恥感,惹得江麓都無語了。他失笑地點點頭,接著去開鎖,算是默認了衛靖安的提議。
和江麓處了這麼些日,衛靖安又是厚臉皮的箇中高手,和江麓的關係也可以算得上熟人,提些這種不太過分的小要求江麓已經不會拒絕他。這孩子本就是不太擅長拒絕人的性子,碰到衛靖安這種人真可以是完全被掐中要害,沒有絲毫招架之力。
衛靖安把東西隨地一放,也開始掏鑰匙開自行車的鎖來。
江麓看了他一眼,好奇道:「衛哥你買自行車了?」
「有個車方便。」衛靖安深沉地道。
他這話說的江麓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說實話,衛靖安這一身的氣場實在和自行車格格不入了點。今天他換了一身休閑裝倒還好,要是換了江麓剛見他那幾天西裝革履的模樣,拎著大包小包蹲地上使勁掏鑰匙開自行車鎖,那給人的衝擊就太大了。
「小江你今天下班挺晚的啊。」衛靖安一邊開鎖一邊沒話找話道,「八點才下班?」
「平時一直早走挺不好意思的,今天沒什麼事,就幫老闆多干一會兒。」江麓道。
「老闆他有你這麼個員工肯定要感動哭了。」衛靖安打趣道,「平時是回學校上晚自習?」
「也不都是,有的時候是參加學校活動,」江麓把車推出來,「有的時候回家看看弟弟妹妹,給他們帶些東西。」
衛靖安頓了頓,笑道:「看不出來你家還挺多孩子的?當哥哥的感覺如何?」
「嗯……」江麓遲疑了一下,緩緩地點點了頭,最後微笑道,「都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們。」
「是嗎,那挺好的。」衛靖安說,「我家也有個哥哥,不過關係不太好。我不怎麼喜歡他,他應該也挺煩我的。」
說著,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四十多的老男人,唔,特別煩,和你完全不是同一類人。」
江麓再次失笑。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接話。若說四十多歲的哥哥是什麼樣的心態,尤其看樣子家境和他自己相差很大的樣子……還是饒了他吧。
衛靖安也沒逼他。要說厚臉皮死纏爛打流必點的天賦值就是沒話找話,話題說完了也有本事面不改色地扯出來重說一邊。作為流派箇中高手,衛靖安立刻換了個話題道:「對了,小江,平時愛看電影嗎?」
「不怎麼看,」江麓不好意思道,「主要是時間表排的比較滿,而且沒有電腦。」
「我記得沒錯的話,大學都有機房吧?」衛靖安笑道。
江麓點點頭:「有。怎麼了?」
「這個送你。」衛靖安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江麓。見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準備拒絕,立刻解釋道:「別急著拒絕,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就一些外國電影碟,價格不貴。」
「唔……」江麓猶疑了一下,「謝謝,但……」
「真不貴。」衛靖安笑道。這個他倒真沒騙江麓——這些碟片都是以前他拿給游睿白看的遺產,大都是獲獎片子,那些影帝影后們的演技很值得揣摩學習。雖說z國演藝界發展的不錯,演員們也都有些真材實料,不過比起那些世界一流的演員來說,大部分還是差了那麼些。
衛靖安頓頓,又說:「你們學校不是有機房嗎,碟子放光碟機里就能看,也不用麻煩去找影碟放映機。蠻方便的,而且還能順便學學外語。」
話雖這麼說,他這一手卻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假借著贈送電影碟片的名義,試圖勾引起江麓對這行的興趣罷了。
天生就是吃這一口飯的人,無論怎麼拒絕,也難以真的對它不產生興趣。
缺的只是一個機遇,一個點化的人而已。
果然,江麓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點頭接過東西,老實道謝。
衛靖安笑:「又不是什麼大事兒。」說著把東西遞給他。
「走,回學校?」衛靖安推開車子,問江麓道。江麓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只聽一陣音樂響起,衛靖安皺眉拿出了電話。
他抱歉地沖江麓點點頭,然後接了電話。
「你小子在哪兒呢!!」
他這邊剛接了電話,胡誼那富有穿透力的嗓門就順著電話傳了來。衛靖安挑了挑眉,淡然地回答道:「剛吃了晚飯,準備回屋。怎麼,有好消息告訴我?」
「屁!!」胡誼怒罵道,「你都不看新聞的嗎!!趕緊給我上網看新聞去!」
「呵呵,這事兒啊,」衛靖安輕描淡寫地道,「老胡你不用擔心,等我回去再和你說。現在在外面,還有事,等等啊。」
說完,他聽著對面氣急敗壞的怒吼,平靜地掛了電話,然後把電話調成了靜音。
「呃……沒事吧?」
衛靖安這邊剛掛了電話,就聽到江麓擔心的詢問。胡誼那極富穿透力的高嗓門顯然讓江麓都聽到了些許苗頭,是以發出了關心。衛靖安朝他淡淡一笑,否認道:「不,沒什麼大事。這傢伙性子比較急,向來是這幅樣子,不用擔心。」
江麓遲疑地點頭:「……好。」
衛靖安拍拍自行車的車鈴,輕鬆道:「來,先回去吧。」
衛靖安把江麓送回了學校門口,又騎著車回到了出租屋裡,這才打開電話。不出意外的通話記錄被胡誼的號碼刷了一長串的屏,簡訊也幾乎被塞爆了。
他看著那一長串的簡訊,無奈的嘆了口氣,把聲音打開,不徐不緩地給胡誼回撥了回去。
「喂!!」
電話才「嘟」了兩聲,便被迫不及待地接通了。胡誼一副火氣衝天地口氣接了電話,張口罵道:「你小子也學會掛人電話了?挺有長進的啊!」
「這不是跟您學的嗎。」衛靖安道,「怎麼,是看到新聞了?如果是巨星的那檔子破事兒,你不用操心。」
「老子這是關心你好不!」胡誼怒,「拍完片子隨手刷個微博,你這消息都快把我界面塞滿了。你小子還把我好心當驢肝肺!!」
「感謝,感謝,非常感謝!」衛靖安涼涼道,「作為握著中天股份的一份子,現在才知道這事兒,在下當真感動得涕泗橫流。」
對此,胡誼只回了他一個字:「滾!!!」
衛靖安笑了,安慰他道:「沒事,老胡這事兒不用你擔心。你也不想想,巨星是會想讓這事隨便曝出來的那一方嗎?這對他們可沒一點好處。雖然他們是想讓我這輩子都不能翻身,但這事兒肯定不能是他們主動先曝出來……」
胡誼一聽這話,當即就頓住了。他仔細想想,越想越是心驚:按衛靖安這麼說著理下去,一切頓時就說的通了。但是如果按著這個邏輯想的話……
「你瘋了?!」胡誼在電話另一端吼道,「不過看到個好苗子,至於這麼賭?你知道賭輸了的後果嗎?」
「知道。」衛靖安平淡地答道,「我沒瘋,清醒得很,你不用懷疑。我本來就是個瘋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我不會出手,如果我只是一個只知道一味丟籌碼的賭徒,你現在大概只能在賭場的賭桌上見到我,而不是現在平心靜氣地和我打電話溝通。」
他這一番話丟出來,頓時噎得胡誼啞口無言——他確實是因為當年衛靖安的豪賭一把才和他結緣的。要是沒有當初衛靖安推掉了游睿白所有的劇本邀約來湊《清史稿》的檔期,游睿白絕對不可能紅到如今的地步。
「好吧。」胡誼認輸了。他想了想,又找到了幾個疑點:「你把這事和我說的這麼清楚明白,有什麼企圖?」
「這不是很簡單嗎。」衛靖安當即便笑了,「和巨星談崩了,我找中天合作行不行?」
這世界上,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這事衛靖安明白,游睿白明白,巨星的管理層更明白。能和小夥伴愉快地玩耍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還沒有其它更大的理由讓人一腳踢開你而已。
話雖如此——
看著手裡的演講稿內容,游睿白沉著臉,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
「咚咚咚」
「進。」游睿白迅速地將文字內容瀏覽了一遍,煩躁地把文稿丟在沙發上。他朝著門那邊望去,卻見是林海宇的臉出現在了視野中。見他自己望了過來,對方沖他討好地笑了笑:「小游啊,發布會上的稿子看得怎麼樣了?」
「看完了。」他冷淡地點頭。發布會上要用的稿子內容並不多,大概是為了顧及他平日形象的問題,公司沒敢把內容編成怨婦哭街。以他背劇本的速度,那點內容不過是小兒科,很快就能解決掉。
「怎麼樣?有不合適的地方嗎?」林海宇笑道,「如果有你覺得不合適的地方,我們可以商量著改改。公司非常體諒你……」
「不用。」游睿白打斷了他的話,「我覺得很好,就這樣吧。」
被打斷了話的林海宇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盡量對他保持了友好的笑容:「行,那就這樣。一會兒舉辦的發布會上就按著稿子讀,如果有記者提問不合適的問題,我們會幫忙把問題截下來,你不用擔心。」
「嗯。」游睿白敷衍地應了一聲,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林海宇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那你繼續看稿子吧,我不打擾你了。」說著,他自顧自地又拉開了門,「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看來是氣得不輕。
游睿白瞥了一眼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內心嗤笑了一聲,繼續閉目養神。
——事情惡化的比想象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