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衝突

丙收好煙桿站起身,走向睡得個爛醉單眼妖怪等的位置，「斑，好好動用你又短又肥的手把它抓來。」

「我這不叫肥,是叫圓。」貓咪活動了脖子和四爪,憤憤地瞪了丙,「還敢說,要不是你把它踢飛,它哪會招兵買馬到如此數量的...」

「再不去夏目和綾香的體質就承受不住了。」

「哼,丙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和十壺清酒,還有夏目,我要追加十份布丁，你晚餐的炸蝦也歸我...」貓咪邊說邊飛身躍出窗外,空中騰起的一團白霧在散去后顯出一隻巨大的白色九尾狐，朝迎面聚集過來各式不同形態的暗沉色生物奔去。

夏目連忙跑去窗口邊，遠處的斑正向著空氣抓扯撕咬，和他看不見的東西戰鬥，突然，那股熟悉皆比以往來得深厚的陰暗氣息瘋狂叫喧朝他撲面襲來，他渾身壓迫得無法呼吸，眼睜睜地看著它拖出掩埋在體內那個孤獨年幼的他，站在懸崖的邊緣，崖下是萬丈漆黑的深淵等待著他的墮入。

「夏目！」

綾香被胖嘟嘟的貓咪明顯前後不一的變身嚇了一跳，瞧見站在窗邊的夏目一動不動的，全身冷汗淋漓的，原有璀璨光彩的瞳仁也逐漸消失，已嚇得停止跳動的心臟延長几秒，快速拉住夏目的手臂，用力把他拖去河童的旁邊坐下，微微喘著氣，扼制下也被受影響的劇痛感，狠狠罵道，「明知自己的體質，還不知死活靠得這麼近，你是想成為它們的同伴...」

耳聽綾香氣憤的絮絮叨叨，話中是滿滿的擔憂和恐懼，夏目怔怔地低下頭，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熱乎乎體溫一點點把他冰涼的肌膚同化，僵硬的唇線微微翹起，一串清朗的淺笑聲從嘴裡溢出。

綾香騰地變成啞巴，慌張地鬆開了手，往旁移了移與夏目保持些距離。

夏目撥開被汗水打濕貼在額前的碎發，望著綾香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卻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以自認沒發現的角度偷瞄著他，發出的笑聲越發歡悅。

綾香額角的青筋根根蹦出，卻不能對夏目說些什麼，只能把這股怨恨情緒朝另一個竊竊笑著的旁觀者發泄，「丙！開玩笑也要個尺度！」

丙是故意把結界開了點縫隙讓那股氣息得以進來！她難道不知道會對夏目的心緒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

「結果是美好的就行。」

丙無所謂地微笑道，瞅著綾香滿面透紅羞惱無比怒視她，一聲輕笑又禁不住出口，再次得到兩枚白眼和羞憤大叫著她的名字，呵呵笑著撩起和服下擺，「兩個不坦率的傢伙留在結界裡面好好談一談，我帶著這班傢伙去拯救世界去。」

她伸腳實實在在地踩在單眼妖怪的屁股后，未等單眼妖怪的睜開雙眸抱怨，就徑直把它踢出窗外，然後，挽起兩手袖子毫不費力各提起河童和牛頭妖怪，也接著躍出窗外，本是粗魯野蠻的舉動被她做得自然無比，反倒顯出豪邁瀟洒之風。

跳出窗后，丙收起了笑容，回頭看了一眼二樓的房間，才繼續帶著滿頭茫然的三隻妖怪消失在原地。

兩位，可別叫她失望。

...

夏目嘴角抽了抽，揉著依舊昏眩的腦袋，別過頭看著綾香已退至角落，把頭埋在蜷起的膝蓋間看不見臉色，輕輕勾起唇畔，「沒問題，貓咪老師和丙會好好解決的。」

房內陷入極度的安靜，許久，綾香終於慢慢抬起頭，對上那雙漾起淡淡笑意的雙眸，透出無言的溫柔與支持，她緊抿成一條直直的唇線在動了幾次終於溢出一絲細小的聲音，帶著難以訴說的艱澀反問，「...你沒聽見丙先前說的話？」

「嗯，我都知道，綾香桑的意思是在說後悔認識了我？」夏目代替綾香搖頭否認，微笑道。

「我記得當初你選擇和我結交成朋友時不是這麼說的，難道你昏迷醒過來就患上選擇性失憶症，還一併把以前上課時與你互傳紙條卻被老師發現，偏偏到最後是我被罰站在走廊、在我流血的傷口上撒了幾大撮的鹽，美名其名防止細菌感染、在學校販賣部買了一堆的蛋糕強迫我在半小時內一定要吃光，害得我那天放學前在保健室和廁所來回跑動等的這些時光，通通都把它們忘記？」

「...」綾香嘴角微微抽了下，咋許久不見夏目，他的言語攻擊上升了幾格，還如此記仇。

綾香看著那張掛著溫和微笑的身影漸漸靠近，她嘗試想移開身體，但身體像填滿了千斤重的巨石，移不動，只能定定凝視那雙無數次感到溫暖親切的手掌輕輕貼上自己的環抱小腿的兩手，聽著柔潤的嗓音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嘆息繼續動搖著她的心。

「綾香桑，我不是你，我不會說出我明白，我了解的話，只是我非常理解到一件事情。」

「孤獨一人的滋味是非常寂寞和悲傷。」

綾香渾身顫了顫，逃避式地把頭部低下，卻逃不開心底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決定一片片剝落中，夏目見狀，繼續放柔了聲音徐徐緩緩道。

「正因為如此，才能無比珍惜和體會到溫暖的可貴。」

不等綾香作出什麼反應，夏目移開了手，轉而把左手五指攤開伸在綾香的面前，聲音依舊溫和，卻帶出不容置疑的肯定，「而且，我被某人教導並硬塞入腦海的字典里，不再存在放棄、後悔、失敗、討厭甚至是絕交的辭彙，只僅有朋友要互相幫助，普遍且溫暖的句子。」

「因此，綾香桑現在想選擇逃離，後悔選擇我成為朋友，我卻從來沒有後悔認識過你，與你相處的日子是非常開心幸福的事。」

自剛才起他一直在想，綾香為何會選擇告訴他，然後回憶那時候成功解除黑影妖怪施了五日踴詛咒被丙警告的事情。

【想要一個人扛下所有，默默守護心愛的事物，不希望別人擔心，這些全都是自私的想法。】

他和綾香何其相似。

但是綾香比他更為狡猾，讓丙道出了她的過往，讓他誤以為得到綾香的信任，然後在將來的某日，她會想盡一切的方法，斷絕劃清界限遠離他，不讓他受到傷害...

與綾香分別後轉學來到了這個小鎮的他，再次邂逅了許多善良體貼的人類，尤其是藤原夫婦，讓他明白如果把能看見妖怪的事情對他們說出口，他們一定會微笑著包容接受他的一切。

只是天性使然和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加上他已決定繼承外婆留下的友人帳，會更為增加與妖怪的相遇，因此他越發無法說出口，也不知該怎麼對剛認識不久，與他能看見相同世界的田沼要和名曲周一請求協助。

不想他們天天對他的安危提心弔膽而失去往日歡樂的笑顏。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他會與綾香成為朋友，也有源自幾分自私，因為綾香的那份不同，即使走在他的身旁，也無需感到任何壓力，擔心綾香會受到妖怪的襲擊受傷，甚至是喪命。

所以，綾香的出事讓他深刻意識到，他決心變強，不再逃避，一點點的改變自己，總歸有一天能親口主動告訴想要真正了解他的家人和朋友，一起守護著彼此間的幸福。

這個道理，綾香你不是已經明白了嗎？

難道是因為丙剛才話中提到的關鍵詞，三大因緣線，你才會...

在那股暖意離去后，綾香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一抬眼就對上那隻堅如磐石不見動搖的手掌，腕上的藍色絲線在光線下好似潺潺流淌的小溪流入了眼眶，綾香感覺此刻夏目與她之間角色倒轉，重現回那日在公園對夏目伸出手的那個時段。

「夏目貴志，你真的，真的是天底下最笨蛋的白痴！」

僵在半空的手指攥得緊緊，綾香控制著噙在眼裡邊打轉的淚水不讓它落下。

是的，經歷過那種獨自一人聲嘶力竭吶喊卻完全得不到任何回應的黑暗，她怎麼捨得，怎能捨棄這盞燈光？

何況這是她在這個世上第一個親手締結的羈絆。

可是...

夏目看著那雙顫動的小手慢慢接近，但在下一刻改變方向，在他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原本強撐的睏倦瞬時侵蝕了腦中每個角落，模模糊糊中，看見那抹露出格外燦爛的笑靨，泛白的唇瓣稍動了動，然後他的意識完全融入漆黑里。

綾香，你也是世界上最笨的人。

房裡再次恢復寂靜，只餘下淺淺的呼吸聲，綾香把夏目放好，輕手輕腳地把丟在地上的外套蓋在他身上，瞧著夏目的眉心正緊緊擰著，綾香不由得也皺了皺眉，微動了下手指又不動。

過了一會，綾香猛然仰起頭，努力地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把眶里盈滿的顆顆水珠倒流融化進心湖，才把雙手搭在夏目的左手，輕輕握上，看著他那面上帶著幾分淺淺的憂慮才散開，進入寧靜的夢境。

「夏目你真的一直都沒有改變，還是這麼弱...」

柔弱又強大的笨蛋。

綾香微微收緊了手指，視線投向窗外，灼人的太陽底下翻騰著一片濃稠灰黑的雲霧，不時有大小不一獰惡恐怖的怪物從霧裡竄出朝這裡奔來，碩大的妖魔轉瞬間葬送在斑鋒利的爪牙下，煙消雲散；丙則帶著單眼妖怪等揮舞鐮刀把四齣散開的小隻怪物飛速亂砍成粉末化無。

靜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即便現在處在加建了幾層的結界裡頭，隔絕了聲音，但方才拽回夏目時與它們零距離的接觸，靈魂上仍殘留那股鋪天蓋地殺戾兇殘的氣息想把她靈魂吞吃撕裂佔為己有。

終於知道了。

那晚從磯姬處返回別墅時，種種發生的不解地方串通連接成一條明線。

...

「綾香，想不想再次當空中飛人？」

「？！！啊——！！」

「綾香醬？！」

「砰——！」

琉生在鞍馬帶著他們飛在空中時，眼尖地瞧見要在朝著他們高速奔跑而來，接著在聽到鞍馬的提問，抱著綾香的手不覺收緊，可是仍阻止不了一股力量強力鬆開一根根的手指，身子停滯在半空，怔怔看著綾香被要接住，兩人跌倒在地，他吊在高處的心臟才落回原位，也把保留環抱姿態的雙臂收起，微側頭向鞍馬道謝。

鞍馬被琉生如天使般的美麗聖潔笑容弄得周身發毛，趕緊伸指一劃，把琉生送至綾香與要的幾步之遠，抹去額上的冷汗，看著下方的三人和遠處正朝綾香等人走去的黑影，微微一笑，轉身飛走，留下一句不明其意的低喃消散在空氣里。

「希望這次能成功...」

另一方面，綾香揉著被狂風衝擊得嗡嗡刺痛的耳膜，努力把鼻子連同嘴巴吸了幾口氣，鎮下毫無頻率跳動的心臟，渙散的瞳孔重新匯聚后，驚覺自己趴在一個人的身上，慌忙想起身，腰肢上突然被重力制住，起不了身。

「綾香醬的重量比起第一次抱你的時候增加了不少，都能把我撲倒了~」要躺倒在地，無視胸前蜉蝣撼大樹的反抗，戲謔笑道。

綾香蜷曲在胸前的手握成拳，一邊使勁抵在要的胸膛想撐起身，一邊用另只手往後扳著自身腰間的手臂，卻反被要捉住，連胸前的奮力抗爭的手也不放過被反剪在身後，只能磨牙霍霍，「放手！」

要看著綾香眼裡的怒火幾近化成實體把他燃燒殆盡，唇邊漾出邪-惡的笑意，單手箍緊仍竭力掙扎的小手，並趁機重重一壓，更能結實感受到那兩團軟嫩擠壓在他的胸脯，也把心神加之蕩漾。

「你...你...我...我...」

綾香的頭頂霎那炸爆出幾堆紅雲，只是此刻不是怒，而是惱羞，嘴裡一直念著「你我」兩字間，說不出別的字句。

「要哥。」

聽到琉生的聲音，綾香眼眸立馬亮起，卻在下一刻體會到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滋味。

「你和綾香慢慢談，我在另一邊等你們。」

別啊！琉生卡米薩瑪！別拋下她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