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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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將要立后的消息,早已經傳開。

近來,無論李績走到哪裡,都能聽到到處有人議論著此事。

他回到住處,吾都等人都在裡面喝酒,見到他,笑嘻嘻。他們最近剛從西域回來,帶去的貨,賣得空空,除去要付給徽妍的錢,他們自己還賺了大筆。

「績!」吾都擦擦嘴,目光發亮,「你聽說不曾?漢朝皇帝要立后了!」

李績看他一眼,神色無絲毫波瀾,「立后又如何?」

「我問了姓名,你猜如何?竟是那位王徽妍王女君!」

「低聲!」旁人扯扯他,「漢人講名諱,王女君如今可是貴人,直呼其名要抓起來!」

吾都撓撓頭,笑呵呵的。

「績,」他又喝一口酒,道,「你不是還未付錢么?我等方才商議著,不如一起送錢到她家中去,見見她!這樣,我等也算結識了漢朝的皇后了,說出去多風光,日後我等若有何事還能得皇后照應……」

「此事不可說出去。」他話沒說完,李績打斷。

吾都等人一愣:「為何?」

「不為何,她是貴人,與我等不是一路。」李績道,「恐怕就連這些錢,她都不想要了。」

吾都不解:「不想要?那可是十二萬錢!」

李績沒說話,卻拿起他面前的酒碗,斟滿,仰頭灌一口。酒氣濃郁,他咽下,卻又不由想起那雙神采熠熠的雙眸。

……我入宮,與經商無妨……

……方才李君不是說志向?我志向,就在此處……

……若在從前,我亦覺不如,可如今,那裡面有了更寶貴的人……

李績擦一把嘴,好像被酒氣沖了一樣,皺皺眉頭。

就在此時,眾人忽而聽到外面傳來些紛亂的聲音,訝然。還未及下堂去看,卻見大門突然被撞開,一下闖進來好些人,皆是執金吾軍士打扮。

胡商們驚詫不已,站著,面面相覷。

未幾,一人大步而入。李績在長安見過的人多,看到他,立刻認出來,是執金吾耿食其。心中大驚,執金吾乃是二千石的大官,平日,他們這些人也只能在其乘車出入京兆府時站在街上看一看,未想今日卻見他登門!

李績有很不好的預感。

幾乎同時,他想到了徽妍,神色不定。但看周圍,卻已經被團團圍住,走也走不得。

「此處可有蒲類來的胡商李績?」耿食其看著他們,高聲問道。

李績聞得,連忙上前,向耿食其一禮,「小人正是!」

耿食其打量他一眼,道,「拿下!」

周圍軍士應聲,即刻上前縛李績。

胡商們大驚,有想把李績拉回來的,有質問的,亂作一團。李績唯恐連累眾人,忙大聲喝令他們安靜,又轉向耿食其,問,「敢問公台!在下何罪?!」

耿食其卻不答。

這時,有人從後院拿著些木牘出來,呈與耿食其。

李績看著,心中忽而一沉。

那都是他與徽妍的契書。

耿食其將契書接過來,看了看,未幾,又看向李績和那些胡商。

「全帶走!」他命令道。

胡商們又是一陣驚亂,卻不敵眾多軍士,未幾,都被縛起。

門外,圍著許多看熱鬧的鄉鄰和路人,軍士們大聲呼喝著,驅趕開路。

「吾都……吾都在那邊……」李績忽而聽到有人用蒲類語小聲問道。

立刻有人道:「低聲……」

李績往周圍瞅了瞅,果然,看到吾都站在人群里。

心跳如擂鼓,李績忙收回目光,裝作不識,看著地上,被軍士推搡著走開。

*********************

徽妍隨著家人在後土祠中待了些時辰,午後,小童們玩累了,戚氏也體力不濟,眾人看著,便回府去。

路上,王繆和徽妍同車,與她說起王縈和劉珣。

她說得興奮:「我看六皇子甚好,又似對縈有意,你到宮中,可否向陛下問一問?」

徽妍想到皇帝與六皇子的關係,苦笑,搖搖頭。

「此事,我等還是緘默為好。」她道,「六皇子之事,陛下想來自有計較。」

王繆看她神色,道是她怕人說自家貪心不足,理解地笑笑,也不再提。

馬車轔轔往家宅馳去,眼見要到建陽里,突然,馬車停住,她們聽到車外傳來侍衛的呵斥聲。

「……王女君……我要見王女君!」

有一個聲音在喊,徽妍聽著耳熟,忙撩開車幃,朝外面看去,卻見是胡商吾都!

他被侍衛用刀指著,神色焦急,滿頭大汗,見徽妍露面,忙又嘶聲喊道,「王女君!王女君救命!」

徽妍忙下車,令侍衛撤開,「出了何事?」

「王女君!」吾都幾乎哭出來,向她道,「乞王女君救命!執金吾闖入我等家中,李績等人都被押走了!」

徽妍聞言,亦是吃驚。

「你莫急,究竟出了何事?」她問,「慢些說,說清楚些!」

吾都擦一把臉上的汗,將方才執金吾如何來到,如何帶走李績等人簡單說了一遍。

「他們進門時我便覺得不對,翻牆逃出去,混在人群中。」吾都眼睛紅紅,「我未在院中,他們說了甚,我也不知……女君!我等在長安皆客居之人,無親無故,如今可幫忙之人,唯有女君!」

徽妍聽著他的話,在他說執金吾耿食其親自來抓人的時候,就已經感覺的事情不尋常。

耿食其她知道,那般高官,若是普通作姦犯科之事,他根本連過問都不必,更何況是親自上門?

王繆在一旁聽著,亦明白了大概,神色不定。

她扯扯徽妍的袖子,對她低聲道,「此事你不可去!若你實在放心不下,我讓你姊夫去問,執金吾府,他識得許多人……」

徽妍搖頭:「此事是執金吾親自操辦,只怕連姊夫都過問不了。」

王繆一愣:「那……」

徽妍心中亦七上八下,正思索,忽而聞得一陣馬蹄聲,看去,只見一騎飛馳而來。

出乎意料,馬上的人卻是王繆府中的孫管事。

他神色匆忙,上氣不接下氣,向王繆一禮,「夫、夫人!不好了!主人在府中出了事!」

眾人皆是一驚。

「何事?」王繆忙問。

「一個叫趙弧的人,向御史告主人收胡商賄賂,助胡商霸市!主人剛回府,就被御史那邊的人帶走了!」

眾人皆驚。

「御史?」王繆睜大眼睛,忙問,「那些人如何說?」

「來人與主人相識,還算客氣,未說什麼,只說要帶去問話!」孫管事擦著汗,道,「主人說他很快便回,教我等莫驚,但小人還是不放心,故而來尋夫人!」

王繆神色不安,忽然想起了趙弧是誰,看向徽妍,「趙弧?不就是那……」

「我知曉是誰。」徽妍面色複雜,看著如今之勢,卻心意已決,對王繆道,「長姊莫怕,我自有計較。」說罷,戚氏也被此事驚動,卻聽得莫名,讓侍婢撩著車簾,一直看著。

「出了何事?」她忙問,「那胡人是何人?我方才聽孫管事說,叔容被御史帶走了?怎會如此?」

「無甚大事。」徽妍道,「母親,我送王子居次回宮,若大長公主那邊問起,還請母親代為答話。」

戚氏看著她,雖仍疑惑不明,卻知道必是有了要緊事。

「母親與你去。」她不放心道。

「母親不必勞動,我去去便回。」徽妍道,說罷,向她一禮,又對侍衛交代兩句,快步登上了蒲那和從音的馬車。

**********************

皇帝在壽成殿上,聽著耿食其稟報,面上看不出喜怒。

「……包括李績在內,拘捕胡商九人,審問之下,皆識得王女史。」耿食其在案前稟報著,停了停,不禁看向正閱著契書的皇帝。

「說下去。」皇帝淡淡道。

耿食其忙道:「眾人交代,與契書所述之事大約無差。胡商李績為商隊頭領,王女史四五月間與李績相識,而後,向商隊供素縑,販往西域牟利。一共三回,得二十六萬四千……」

「那個叫李績的胡商,招供不曾?」皇帝打斷,問道。

「不曾。」耿食其道,「臣問他女史授財物之事,他只說不知,再問便罵,全是胡語。」

皇帝面無表情。

今日之事著實詭異。

先是申平在他面前撞柱猝死,皇帝下令徹查,卻發現他所說的李績卻有其人,而後,在李績的家中搜出這些契書。皇帝認得徽妍的字跡,娟秀別緻,別人仿不來。證據擺在面前,皇帝才意識到,徽妍確實認得這些胡商,並且不是尋常交情。

此事還在查證之時,御史那邊卻有報來另一件事。一個叫做趙弧的長安貨商,向御史揭發平準令丞周浚與李績勾結,壟斷行市,並有人作證,看到過李績在周浚府上出入,往裡面送錢。御史那邊問是否即刻查問,皇帝思考一番,同意了,只令不得聲張。

一事扯著一事,透著蹊蹺,虛實真假,教人迷惑,可這契書卻是明明白白。

還有那隻虎魄。

皇帝看著案上那晶瑩的物件,裡面的白色小蟲長著翅膀,死氣沉沉,教他心底忽而一陣煩躁。

王徽妍,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他?

就在這時,徐恩忽而上殿來,向皇帝稟報,說徽妍求見。

皇帝訝然,目光一動,未幾,沉下來。

他讓耿食其退下,對徐恩道,「宣入內。」

徐恩應下。

殿外天光明亮,鋥亮的石階反著光。沒多久,皇帝就看到了徽妍登階而來的身影。

如同他時隔多年,在朔方重遇時一樣。從容不迫,風拂著她的衣袂,微微揚起。不知為何,皇帝忽然覺得,自己對她的事,或許知道得並不比當初更多。

他看著她上殿,聽著她喚自己的聲音,向自己行禮,目光深遠。

徽妍雖然已經想好了要如何與他說清,待得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看著他平靜的面容,心莫名地又變得忐忑。

「陛下,」她穩住心緒,開口道,「妾此來,是有事要……」

「要說這契書么?」皇帝將手中的木牘揚了揚,不緊不慢。

徽妍未想他竟拿到了此物,神色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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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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