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師姐，還是你疼我～」東方度晃了晃楚覓的衣擺，裝作無意地往後瞥了一眼，看了眼依舊愣在原地的暗雲，『剛剛和師姐說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吧。雲兒，離開我吧，離我遠遠的，越遠越好，不要再跟著我了。不然，我也不知道哪天會不會想著先殺了你以絕後患……』

東方度和楚覓越發的親密，想讓暗雲誤認為自己對師姐有不一樣的感情，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也許師姐，是個不錯的伴侶……』

眼中閃過一抹狠絕，隨即轉頭孩子般地朝楚覓笑道：「師姐，你請我吃面，我來付賬，你的小師弟，現在可有的是銀子～」楚覓聽東方度這般說，寵溺一笑，「那以後的衣食住行，就都讓我家小度包了？」東方度回以溫柔的一笑，「只要師姐一輩子都跟我在一起，別說衣食住行了，吃喝玩樂也全我包了reads;美男謀，妻君乖乖躺好。」

兩人越走越遠，漸漸淹沒在人群中。

「雲兒，權位和愛情，你會選擇哪一個？」耳畔不斷地迴響著這句話，暗雲呆愣愣地停留在原地，看到東方度嘴角的冷笑，還有那不待自己回答就決絕的轉身，疼痛從胸口處蔓延開來。

『從始至終，我選擇的都是你。我在乎的，也只有你。』暗雲心裡默默說道，淚一滴一滴滑落，毫不在意來來往往的路人，就那麼遠望著東方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除了沒有來生來世，可還有其他的代價可以交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不抱有任何希望。

「有」冥王清冷的聲音，簡短的一個有字，讓暗雲頓時生起了希望，她不想她的度哥哥和她沒有來世，一世不過百年，她想要的是生生世世千年萬年都和東方度在一起。

「是什麼？」暗雲眸中帶著一抹亮光，凝視著冥王，心想著只要能和東方度生生世世在一起，不管是什麼代價，都願意。

「你隨我來。」冥王將暗雲帶到忘川河邊，側頭看了暗雲一眼，回頭雙目遠望著水面，抬手指著忘川河，問道：「你可知道，這條河叫什麼嗎？」

暗雲看了眼血色的河水，搖了搖頭，「不知道」。眼前這條河，除了河水是恐怖嚇人的血色，並沒有特別之處。

「這叫忘川河。所有的魂魄，入輪迴道前，都要在醧忘台上飲上一碗醧忘湯，忘記前世的一切。而有些魂魄不願忘記所愛之人不願意喝那一碗醧忘湯，那麼，便必須跳入這忘川河，忍受千年的弱水蝕骨折磨。」

冥王轉頭看了眼暗雲，見她怔怔地望著忘川河水不說話，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縱然是不喝那醧忘湯，在這忘川河水中待上千年，也會忘記自己要等待什麼，渴求什麼，對所愛之人的記憶，也會悄然淡去，記得的，只有弱水蝕骨時的鑽心之痛。」

冥王輕聲嘆了口氣，「只要在這忘川河水中待上千年，我便可以送你回到乾盛十五年，去見你的度哥哥。那時，你便可以重新做選擇，是再傷一次她的心還是給她幸福。」停頓片刻，看多了生離死別冷血的冥王竟也有溫情的時候，「只是，只怕那時候的你，記憶會錯亂，這千年多的記憶，會時有時無。」

「只要在這忘川河水中待上千年，便不用那輪迴簿上的生生世世來換取一次重生了嗎？」暗雲收回視線，轉頭看著冥王，眼神堅毅，心中已有了決定。

冥王微點了點頭，雙眸帶著戲謔，「這千年，可不是那麼好度過的，弱水蝕骨，孤魂噬咬，在這忘川河弱水中的每一天，對你來說，都是煎熬。」

「度哥哥，是用輪迴簿上的生生世世換得的重生？」暗雲沒有管冥王說的那千年煎熬，轉而問道。

「嗯」冥王回想起東方度死去的那天，嘴角勾起，「她死前說，『我只求再無來世』，我便將她輪迴簿上的生生世世劃去，換成了一次重生。」

「你！」暗雲氣急，直接罵道：「你怎麼那麼昏庸！！度哥哥那句話明明只是一句戲言，你怎麼可以當真！」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怨念極重。」冥王冷笑，「你可知有多少孤魂野鬼留在人間不得入冥府？若是東方度死前的最後一念是留在你身邊，只怕此時的她還在陽間遊盪。」冥王說完，又輕嘆了一句，「她的執念，太深……」

「你！」暗雲想罵，可她又有什麼資格罵，這一切都怪她自己，若不是她去刺殺東方度，東方度又何至於那般怨恨她，可當時的她，並沒想過取東方度的性命，若是換了其他暗衛，定然對東方度下殺手，只有她去，東方度才有活下去的機會，可誰會想到，東方度竟然甘願死在她的劍下，連抵抗都沒有抵抗一下，直接就迎上了她手中的那把劍reads;商家棄女，拐個相公耕寶寶。

「冥王，暗雲求你，將度哥哥的生生世世還給她。」暗雲突然下跪，抱拳低頭求道，「我甘願在這忘川河水中待上三千年，千年換取一次重生的機會，兩千年換回她的輪迴簿。」

「值得嗎？」冥王褪去冷笑，怔怔地俯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暗雲，「她是女子，你亦是女子，你為何，會愛她？」冥王本想著將暗雲嚇退，讓她老老實實地喝醧忘湯入輪迴道，哪知她竟然甘願承受千年的弱水折磨換回東方度的生生世世。

「我只是愛東方度這個人，不管她是男子，還是女子，我都愛她，她永遠都是我的度哥哥。」暗雲不卑不亢地回答，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東方度的愛意，「況且，這本就是我欠她的。」語氣中滿是後悔，說到『欠她的』三個字時聲音輕如細蚊。若是自己當初直接將自己的愛告訴東方度，跟著她一起離開京城，縱然是一輩子被人追殺亡命天涯，也無怨無悔。

冥王看著她，出神片刻，世間的男男女女，說此生只愛你的有多少，能做到的有多少，為愛甘願沉入忘川河的又有多少？「你可想好了，這三千年，並不是那麼容易度過的。」冥王還想再勸一勸。

暗雲咬牙，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悄然說道：『不過是三千年，就算是三萬年的折磨，我也心甘情願。度哥哥，等我，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了。』

冥王取出契約書，與暗雲訂下了三千年的契約，三千年一到，她的魂魄便能直接離開忘川河，回到乾盛十五年。冥王收好契約書，轉身背對著暗雲，「契約已定，你…你自行跳入忘川河吧。」才說完，便聽到了撲通一聲，回頭已再看不到暗雲的身影，平靜的忘川河，沒有一絲波瀾，就連漣漪都沒有泛起一個。

忘川河中的水是弱水，一切東西包括魂魄，只要一入水便直接沉入河底。冥王輕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多久沒有見到這麼痴情的女子了！愛的，竟然還是個女子。」轉身離開了忘川河，回了他的冥王府。

醧忘台上，遙望著暗雲的孟婆，見她跳入了忘川河，只能嘆氣，低頭看了眼桌上的醧忘湯，「為何世間的人，都這般想不開放不下呢，飲過醧忘湯，忘卻前生事，步入輪迴道，不好嗎？」正感嘆著，便見到有新的魂魄度過了奈何橋走上了她的醧忘台，「喝了這碗醧忘湯，入輪迴道吧。」這重複了千萬年的話，還是得一直重複下去。見魂魄飲下了醧忘湯，孟婆指了指東方，「順著這條道向東方走去，便能進入輪迴道了。」

弱水無時不刻不在刺痛著暗雲，不僅如此，還時有魂魄會上前噬咬暗雲，三千年的折磨，暗雲一天天地數著日子煎熬承受著。每當暗雲撐不下去的時候，便會告訴自己，『暗雲，你說過要去找度哥哥的，你說過不會再讓她傷心難過的，堅持下去！這一次，你一定要跟度哥哥在一起！』

三千年真的太久，久到暗雲不再記得時間，久到最後只記得度哥哥三個字，只一聲又一聲重複地喊著度哥哥。三千年終於過去了，她離開了忘川河，魂魄虛弱地彷彿瞬間便會消散，可那度哥哥三個字的執念，牢牢地將她的魂魄鎖住，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乾盛十五年，就在那個十三歲的她看望完生病的東方度之後，她這十九歲的魂魄便進了那十三歲的身體，開始慢慢地與那十三歲的魂魄融合在一起。

此刻，魂魄徹底融合在一起，暗雲捂住自己那跳動不停的心臟，『三千年了，度哥哥，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朝著東方度消失的方向，嘴角上揚，邪魅一笑，『我不再是那個天真單純的暗雲了，更不是那個傻愣愣地只知道聽從師命皇命的暗衛了……』

這三千年，不僅承受著弱水蝕骨與水中其他魂魄噬咬的折磨，她還聽了三千年的故事，三千年，除了那顆愛著的心沒變，性格心思早已變了。

暗雲神色一轉，又恢復成那個滿眼天真無邪孩子氣的暗雲，輕呼出一口氣，『就讓度哥哥你跟你的師姐多待片刻吧……』輕輕抿了抿唇，轉身回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