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燭陰草
此時正值夏季,一年之中北部大陸最暖和的時候。北部大陸很冷,許是上古之時亡靈未消,他們的怨憤徘徊在這片地域久久不願離開。許是地處北部最是陽光不愛親近之地,天生便是被冷落的地方。陸小草記得很清,他在北部大陸大半生數起來足有幾百年,這裡大多時候都是白雪皚皚。等到第二年冰雪漸消,也不過少許的溫暖,剛剛好雪乍融,剛剛好雪融盡便又是一年冬。幸好能夠修鍊的人與靈植,就連凡人都不再怕這些,雪再大不過是一場消遣,臨近寒冬穿一身白衣,執細長白劍,於白雪之中舞劍,是最美的風景。
年少之時陸小草就不喜歡這般,他向來庸俗,相比於當時年輕人的愛好,更喜歡窩在書閣,捧一杯青茗,看一本書,一眨眼一天就過去了。後來想,他為什麼能夠這麼長時間重複這項無聊的工作,大半的原因不是不喜,他天賦差,那時他是這麼認為的,不過現實也是如此。在他的那個年歲,修者不是已經契約一兩種靈物,便是已經是靈者能夠下山匡扶正義,能夠在雪中舞劍展露風姿。他怕冷,很怕,靈者不再懼外物,但他不是靈者。舞劍需要助興,或冰火共融,或金光燦燦,他們喜歡的也不是雪,只不過白色的雪更容易表現他們的美與實力罷了。而美與實力這種東西,向來是與陸小草無緣的。
他弱,比一生碌碌無為,忙於勞作無法修鍊的凡人還要弱。至少他們不再有念想不再執著於不容易實現的願望為之付出一輩子的時間。最可怕的便是有一點希望,等歷經千辛終於見到那絲曙光時才發現其實面前還有一片汪洋,跨不過渡不過。北部大陸靈力稀少,單系靈根的修者真算不了什麼,他見過太多沒有希望了的修者。到最後不過是尋一方凡間天地度過晚年,偶爾想一想曾經著魔般的歲月,那時他們已經耗盡了大半生。
陸小草是幸運的,至少他不是那些歸於鄉鄰的修者。他的一生說不上長,比他更長的修者比比皆是更別說向來以生命悠久著稱的靈植,也算不上短,千年不短了,凡間足夠一個國家興盛又滅亡,一個姓氏更迭,對於一個修者來說只是不長的一生。在這不長的一生中他見過兩個以單系靈根走上巔峰的人。一個是掌門,最後死了。一個是他自己,最後也死了。
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一切又回了頭。短短一個圓,他的開始便是這株靈植,因為這株靈植他得了千年的性命,重回一世,那個圓畫下了第一筆,但最後或許是方,或許是三角形,就看他。
都不同了。這一世,他也可以冒充一次所謂的天才了呢。
陸小草彎了彎嘴角,伸手碰了碰人面草寬大的葉子,「小面,我們回家。」
人面草美麗的臉上眼睫毛微微顫動,下一刻眼睛猛地睜開,「回你媽個頭,傻逼叫誰呢。小面是什麼東西,什麼娘們唧唧的名字。」人面草嘖一聲,抬起腦袋給陸小草賞了大半個下巴就翻起了白眼兒,「人類我允許你作為我的奴隸給你養我的機會。」
啥?陸小草整棵草都僵硬了。這個圓,好像從開頭就有了瑕疵?求問:能不能退貨。
「噗哈哈,你還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你還以為你是,額,燭九陰的寵物,人人都會看在燭九陰的面子上對你來個尊稱嗎。現在早幾百萬年過去了。」稚嫩的嗓音從陸小草懷裡想起。面對猛地斜眼看過來的人面草,陸小草舉起手閉緊嘴巴搖搖頭示意自己什麼都沒說。
他想到先前費勁千辛萬苦才摳下來的黃晶迷你龍,影子龍本體的那個。神色一怔,從懷裡掏出那塊黃晶。
人面草惡狠狠地瞪陸小草手中的迷你黃晶龍,金黃的色彩通透,在黃土印襯下歸位一片屎黃屎黃。肥碩的龍崽子盤成一盤蚊香,這個在白玉床上憨態可掬的動作愣是被襯成了一坨大便。人面草嫌惡地看一眼,做了個要吐的動作,「叛徒叛徒。傻逼叛徒。」
神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作為九龍山真正主人燭九陰……的影子,影子迷你龍算是半個主人。他想要出來便有了陽光,溫暖的陽光照射下來,屎黃色的龍身上一道投影下來,黑咕隆咚的在褐黃色的土地上……隱隱約約一道細長的影子,眼睛與爪子懼都看不見。
人面草呵呵一聲冷笑,寬大的葉子一甩,就把影子龍的影子遮擋的嚴嚴實實。
清冷的臉上滿是輕鄙,「傻逼跟我逗你還太嫩。」
他左邊葉子彎了個彎,昂起半邊臉向著陸小草,「喂,低下頭來,你的味道很奇怪我剛做靈植業務不太熟練,湊過來讓我仔細聞聞。」
薛五難得的好心,看陸小草愣在那,在後面輕輕推了他一下,「回神了,那株人面草,是要與你契約。」說到人面草的時候薛五頓了頓,意味深長的在人面草身上飛速的一掃而過,神色不帶半點變化,「小師兄,我看這株人面草是變異了,夠的上成為你的契約靈植了。」
陸小草原本就不介意,與薛五所想的十級親和度一定要契約一株十級靈植不同,他並不在意所契約的靈植到底是什麼等級。想要契約不確定的人面草更多的是對上一世一種紀念,他現在有了吞天草的傳承,母親先前還為他專門重新改編了一部功法,他完全可以像一個真正的五靈根一樣,契約五種不同屬性的靈植構造一個五靈根的迴路。
陸小草不明說這些,他知道薛五是個穿越者,這是系統說的。實際上他到現在都沒明白穿越者什麼的都是什麼意思,姑且可以認為知道了未來的事,他也是同樣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薛五知不知道他還是吞天草這種傳說中的生物,這個在他前世聽都沒聽過的靈植。陸小草面對人面草,「你要聞什麼?」
「我不知道。」人面草表情迷茫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過來,狹長的眼睛一挑,「廢話什麼呢,讓你湊過來你就湊過來。都是你們現在啊,晉級什麼的太難了,要是我們上古的時候,早就飛升了。哎,說起來這副身體還是十級靈植呢。對了,十級靈植我找你契約個鳥啊。」人面草突然反應過來,右邊葉子挪了小半道位置,被遮蔽的陽光重新來到這片地方,隱隱約約,半條草繩般細長的黑影子出現。
影子龍剛恢復半邊身體就看一張憤怒的臉瞅著他,龍族的眼光與人類不同,這張在人類眼中美的妖孽,美的驚世駭俗的臉在影子龍眼裡還比不上一塊亮閃閃的水晶。毫無壓力的影子龍伸了半邊的懶腰,「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嗎?」
「呵呵。」人面草冷冷的笑,「我記得,讓你找個人給我……嗯,給燭九陰重塑身體的呢,現在人呢,為什麼我好像被你騙的就要賣身了?」
「誰騙你了,他身上有火精。要不然你以為你現在可以醒。」
「火精怎麼會在他身上,不叫你看好了嗎傻逼。」人面草憤怒地拍葉子,影子龍若隱若現的笑的天真。
「有人天生運氣好得到了焰火的承認,焰火把火晶交給了他,火晶又融盡燭九陰的火精中了,你還沒醒就已經被標記了。」影子龍悲憫地看著他,「任命吧。」
人面草都蒙了,借著人面草的名字,實際他便是這秘境真正的主人,那條燭九陰。復活計劃他策劃了很久,唯一能夠阻礙他的火精被他藏在很安全的地方,除非有同源的東西才有可能進入,他是最後一條火精,唯一能夠稱為與他同源的只有很多年前蹭過他火精火焰的那株焰火,那時候他覺得有趣想要培養一個子嗣出來。沒想到很快他就死了,那場戰鬥很大,他最後也只能勉強用秘法重生,這個秘法不是燭九陰傳承的秘法,是他從一個遠古遺迹中找到的,就刻在石碑上,他到最後也是沒辦法才想用這個方法一試。誰都不想死,他選擇了這個秘法,那些靈獸選擇了那個陣法,都是不想死,現在都成了另一個方式活下來。
人面草嘆息一聲,「這便是命。」他抬起頭看向陸小草,這次是正視著他,「我千般算計,算到那個陣法不保險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卻不想我也是被算計的一環。」
「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契約吧。」人面草看了看陸小草,一雙妙目立刻就看透了他的等級,「你太弱了,要成為我的主人,嗯,你的親和度不錯,或許能夠一試。」
「對了以後別叫我小面,這個名字很難聽。我是燭九陰種植的一株靈植,畢竟受過他的饋贈,現在我成了你契約的靈植也不能玩掉他,以後你便稱我為燭陰草吧。燭陰,燭九陰種的草,省一個九,九太大,我擔負不起。」燭陰草垂目道。
燭陰草在想過去的事情陸小草不敢打擾他,正這時,陳微嵐走了幾步上前。
陳微嵐羞澀的紅了半邊臉,「你很美,我可不可以給你畫一張像。」他想的很好,沒有女性或者雌性不喜歡被誇美麗的,他是看出來了,陸小草早就與燭陰草有約,他是不可能能夠帶走燭陰草的了。但這張臉太美,帶不走畫下來也好。現在不趁機找個機會,等陸小草與燭陰草契約了以後就不一定還能見到了。
「傻逼我是雄性!」一陣子安靜,就聽燭陰草的咆哮,「沒學過靈植史啊,不知道靈植都是雙性,可以自己選擇性別嗎!」
陳微嵐被人面草一嗓子嚇暈了,半晌才吶吶地問了個問題,「既然你覺得自己是雄性那你為什麼要選擇雌性的面孔?」
「當然是因為你們這些膚淺的人類,雌性更有助於哄騙奴隸給我做事啊。」人面草理所當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