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抵死纏綿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起來,五公主渾身都是酸的。
她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秋水明眸微睜,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喜字貼花,紅艷如火的家當布置,以及桌上已經燒盡的龍鳳對燭,每一樣映入眼中,都提醒著她,自己已經嫁做人婦,真正成了藺長澤的女人。
想起昨晚怎麼被他變著法兒地折騰,她羞得腳趾頭都快蜷起來,拉高被子蓋住腦袋,羞窘得嚶嚀了一聲。
身子軟得厲害,雪白的身軀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她定定神,側目看了眼身側,卻見榻上只有自己一個人,便料著藺長澤已經去宮裡當值了。
周景夕皺了皺眉。
那位督主人前冷漠疏離,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樣子,偏偏在她面前像是換了個人。她從來不知道,他原來就是一活脫的色.胚。
獨自躺在榻上發了會兒呆,緊接著房門便被人從外頭叩響了。魏芙輕柔的嗓門兒隨之傳入,恭恭敬敬道:「夫人,你醒了么?」
五公主淡淡嗯了一聲,接著試著撐身坐起來。同廠督情意綿綿了徹夜,今日要料理的事還多得很,板著指頭一數,一是要前往玄機門詢問行刺一案,二是要照藺長澤說的,去與朝中他為她物色的臣工打交道,籠絡人心,三是回一趟對門的將軍府,將她的衣物用度全都搬過來。
琢磨著,她覺得藺長澤當初將廠督搬到她對門兒,那可是搬對了。兩家就隔著一條街,她府里養著那麼多精明強幹的女部下,真要長時間分別兩處,她心中還是怪捨不得的。
那頭房門已經被人推開了,魏副將打頭,幾個容貌清秀的漂亮丫鬟款款入內。副將施派著眾人將盥洗物事擺好,接著側目一望,將好瞧見公主坐起來,大紅鴛鴦錦被往下一滑,露出半邊比雪還白的肩膀。
嫣紅的吻痕遍布其上,只消一眼,幾個丫頭的臉便紅透了。
副將跟著五公主多年,雖言行類男兒,可說到底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她赤紅著臉蛋上前,伸手便去扶公主,支支吾吾道,「夫人,可要伺候您沐浴?」
不光是丫鬟們,周景夕自己自然更加羞窘。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卻偏生要擺出副十分隨意平常的樣子,擺擺手道,「嗯,洗洗。」
身上黏黏膩膩的,若不好生沐個浴,她今天就別指望出門兒見人了。
一番梳妝,待五公主容光煥發地換好真紅廣袖衫,便聽見外頭有小太監傳話,問夫人傳不傳午膳。
周景夕正對著鏡子細細比照,聞言一滯,轉過頭瞠目瞪著魏芙,「目下是什麼時辰?怎麼都張羅午膳了?」
魏芙聽了臉上一熱,垂著頭清了清嗓子,如實回道:「……督主出門前有交代,說夫人昨晚累壞了,晨間不可驚動你。夫人一睡就睡到巳時,再洗漱一番,可不就該傳午膳了么?」
聽了這話,五公主精緻的嬌顏霎時飛起兩片紅雲——累壞了,他竟然這麼跟丫鬟們交代,這個督主,是鐵了心要讓她羞死么?
她蹙眉,從杌子上站起身,兩手撐腰,腮幫子鼓起氣呼呼的,「藺長澤人呢?」
「天剛亮便進宮了。」副將道,「宮裡來了人,匆匆忙忙便給請進宮了。」
「匆忙?」五公主蹙眉,心頭疑慮頓生,不由追問道:「可知是何事?」
副將搖頭,「這便不得而知了。」
藺長澤雖是內監,卻也擔著西輯事廠督主的職,在朝野內外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人物,若是尋常的事務,怎麼也不可能驚動到他這兒來。
周景夕細細地思索。如今的大宸宮,若真有什麼能勞煩到西廠督主親自料理,恐怕,只會與一個人有關……
她眸子驀地驚瞪——難道是女皇?
心頭一陣微微的慌亂,五公主蹙眉,連忙取了入宮的令牌便朝外走,後頭副將十分不解,追了幾步詫異道:「夫人這是要去哪兒?都快穿午膳了,用完再出門也不遲啊。」
「不吃了。」五公主頭也不回,撂下一句話,「替我備車輿,我要進宮一趟。」
這個時候,她哪兒來的心情用膳?西戎人行刺一事風波未平,朝中的背後主謀也尚未揪出來,這個時候若是女皇出個好歹,那整個大燕的天都要變。
周景夕心中擔憂母親,又焦慮著西戎人行刺一案,一路從北院的廂房悶頭走出,也顧不上看路,將將穿過游廊跨過梅花門,便與人撞了個滿懷。
她性子急步子也快,走起路來腳下生風,這麼一撞,腦門兒磕在對方硬邦邦的胸膛上,當即便是頭昏眼花。她扶著額頭踉蹌幾步,痛得眼睛都起霧了,呲牙咧嘴倒吸口涼氣,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便傳過來。
「都嫁人了還如此莽撞,成何體統?」
那人高大挺拔的身軀靠上來,絲絲裊裊的水沉香氣息將她籠罩,公主期限一怔,回過神后兩頰大紅。暗道真是糟糕,才剛過門兒便在他面前丟人,他原本對她就嚴厲,這下恐怕又免不了一頓責罵了。
正忖度著,視野中,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抬了起來。他的手指生得很美,指尖在日光下乾淨得像是透明,腕上纏著念珠,一粒一粒圓潤的菩提在她眼中流轉起淡淡的華光。她怔愣,他的手已經覆了上來,沾染著涼意,力道卻極是輕柔。
他在替她揉腦袋……
周景夕在感情上一直很木訥,習慣了他冷冷清清的樣子,驟然發掘出他溫柔又熱情的一面,頓覺很難消受。她乾笑了兩聲,只覺萬分不好意思,便伸手去拂,客套道,「不礙事不礙事,督主不必擔心,我這皮糙肉厚的,撞一下也沒什麼。」
她纖細白皙的五指剛一靠近,便被他輕輕打了一下。藺長澤如玉的面容上神色淡漠,如畫的眉眼間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老實點兒。」
五公主一滯,悻悻縮回小手不動了,乖乖立在原地由他替自己揉額角。
兩個人距得近,她才發現他個子實在是高,她的身量在大燕女子中算挺高的,卻也比他矮了不只一截。仰起脖子獃獃地看,目光里卻只有一張稜角分明的下頷,光潔的,優雅的,連半點胡茬都看不見。
她的目光悄悄上移,越過起菱的薄唇,高挺的鼻樑,然後便是那雙彷彿墜入了漫天星辰的眼。漆黑而深邃,安靜地註釋著她,彷彿整個世上便只有她。
公主發現了些小小的樂趣,忽然發現偷窺美人也很有意思。這麼一個渾身上下都精緻如畫,如珠似玉的人物,竟然……是她一個人的。
她心頭微微一熱,連帶著耳根子都開始變紅。藺長澤是時垂眸,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嬌紅的小臉上,低低道,「看一眼就臉紅?」
周景夕渾身一僵,頓時羞窘得恨不能找個坑鑽進去——他竟然一直知道她在看他,還裝模作樣半天?
她窘迫,又有些羞憤,想也不想地伸出雙手去推搡他,斥道,「藺廠督,雖然如今你我是夫妻,但我好歹也是一個公主,是你的主子,你怎麼能戲弄我呢?」
這嬌滴滴的模樣落在他眼中,即使是嗔怒也和撒嬌沒分別。他深邃的眸子漫出笑意,長臂一伸將她整個抱進懷裡來,忍不住去吻她緋紅的臉蛋和耳垂,嗓音微啞,「撞疼了?」
公主掙了會兒沒掙開,索性也由他抱著,馨香纖軟的身軀嵌在他懷裡,有種難以言說的親密和甜蜜。她抬起一隻手在他脖子上輕輕畫圈兒,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走得太急,沒見著你。」
他呼吸一緊,捉住她的小手咬了一口,又去吻她的唇,在她香甜的唇舌間道:「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兒?」
她被親得直往後躲,經他這麼一問才猛然記起來,遂臉色一變,忙忙抵著他的胸膛微喘道:「差點兒忘了正事!廠督,芙兒說你大清早便進宮了,你去宮裡做什麼?可是女皇龍體有恙?」
他沉默了會兒,指尖捏著她的下巴抬起來,低頭吮吻她下巴上的軟肉,「是出了些毛病,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憂心,女皇畢竟年事已高,身子偶感不適也是常態。」
周景夕卻聽出了不對勁,皺起眉,別過頭躲開他的唇,眉宇間焦灼滿滿,「別騙我,真是你說的那樣,何須驚動你天未亮便入宮?藺長澤,我們是夫妻,你瞞著誰也不能瞞著我啊!」她捉緊了他的金蟒曳撒袖襕,「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藺長澤半晌沒做聲,忽然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在石桌上坐好,接著身子下傾,雙臂將她禁錮在自己的空間中,黑眸盯著她,沉聲道:「阿滿,你冰雪聰明,確實許多事瞞不過你。你猜的沒錯,女皇前幾日便有不適,今日晨間姚公公來傳話,已經卧床了。」
「什麼!」她悚然一驚,晶亮的眸子驀然圓睜,不可置信地顫聲道:「卧床?醫正們怎麼說?為什麼我與幾個皇姐絲毫不知情?」
「乖阿滿,你糊塗了。一國之君龍體抱恙,若非到必要之時,絕不會對外宣揚。」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來,薄唇輕輕地落在她的額頭,嗓音低沉,卻透出森森的寒意,「女皇的病,若是上天垂憐幾日便痊癒,那自然最好。」
她聽得莫名心驚,不自覺地伸出雙手抱緊他的脖子。
又聞他道,「若是病重,也不見得不好。」
周景夕身子一僵,抬頭定定地望著他。那俊美的容顏清冷如玉,然而他的眼睛里,卻冰涼徹骨。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什麼意思……」
「儲君之位未立,女皇病重,必然有人按捺不住。」廠督輕輕一笑,勾著她的下巴細細撫摩,「若周景辭一舉逼宮,便是你的機會。」
「逼宮?」太陽底下照著,她卻只覺渾身都涼透了,「她不是那麼衝動的人。而且女皇是我們的母親,她應該不會……」
「周景辭是蛇蠍心腸,為達目的,從來都不擇手段。親手足都能下殺手,對母親有什麼不能做的?」他在她微顫的紅唇上吻了一下,然後輕笑,「只要告訴她,女皇病重,有意立你為儲君,她必定狗急跳牆。」
「……」
五公主靜默了許久,忽然半眯了眸子,勾住他的脖子勾起個風情萬種的笑,纖細的指尖劃過他的喉結,帶著些挑逗的意味,輕聲問:「藺長澤,女皇的病……是拜你所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