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二章
一股冷意沿著背脊竄上腦海,蒼鶴如墜冰窟,腦海中混亂不已。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季舒玄?變成那個瘋子?那個害死他這一世的父親弟弟與幼妹,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魔教教主?
上一世他恨魔教入骨,對於魔教最初的印象便是魔教中人當著他的面擄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
那女孩是蒼鶴跟隨父親出行的途中遇到的,乖巧聽話,身世凄慘,父母皆被魔教教眾殺死。
那是那一世的蒼鶴第一次聽說魔教,原本周盟主想收這孩子為義女,卻不料被魔教抓走,從此杳無信息。
後來魔教壯大,武林盟與魔教數次衝突,死傷無數,他的弟弟和妹妹被魔教牽連致死,最終父親周瑜辰也在混戰中中了埋伏,身受重傷,不治身亡。
只留下蒼鶴一人擔起武林盟重擔,繼承死者的遺志,與魔教不死不休。
他曾決定在重來第二世的伊始就將季舒玄殺死,如今自己變成了季舒玄,這可如何是好?
蒼鶴思緒紛亂。但在那男童看來,卻是故意不理會自己,心中登時大怒,幾步跑上前,抬腳便踹向蒼鶴心口。
蒼鶴猝不及防挨了這麼一下子,胸口劇痛,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中天旋地轉。
他艱難地喘息了片刻,這副摸樣讓那富貴男童十分滿意,拍手笑道:「娘親說得對,你這個小雜種果然命硬,關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給吃的,你居然還沒死。」
疼痛讓蒼鶴的視線也變得不清晰,他看著那男童模糊的仿若鬼魅般扭曲的面容,心中漸漸燃起一絲怒火。
這孩子……這孩子看著不過七八歲,說出的話竟然如此惡毒!
季舒玄如今這個身體,光看手腳就知道絕對不超過五歲,把一個五歲的孩子關在柴房三天三夜——
魔教中人果然從內到外都是這般喪盡天良!
那男童見蒼鶴直愣愣的看著他,心中嫌惡不已,又飛起一腳踹在蒼鶴烏青的膝蓋,待聽到對方發出痛苦的悶哼,方抬著下巴輕哼一聲,拿鼻孔對著蒼鶴道:「爹爹不是罰你一直跪著么,怎麼此刻你躺的如此舒服?影八,快去告訴爹爹,季舒玄擅自抗命,還需加罰!」
房樑上飄出一聲低啞的是,蒼鶴便見到黑影一閃,翻窗離開。
那是魔教暗部的影衛!
當年魔教暗部直屬季舒玄,季舒玄既是魔教教主,又是暗部首領。暗部神出鬼沒,在那魔頭的授意下不知殺了多少正派俠士。
蒼鶴心中一震,死死地盯著窗口,全副心神被吸引過去。男童見狀,嘲笑道:「看什麼看,那是爹爹上個月我生辰時賜予我的影衛,你這小雜種根本不是爹爹的種,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東西。」
蒼鶴心中一動,腦子轉了幾轉,忍痛道:「我怎麼不是爹爹的種了,你胡說!」
「誰不知道你那賤人娘親和潛入教中的賊人不清不楚的攪在一起!爹爹定是為了我聖教顏面才說你是他兒子。要我看,你這種父不詳且給聖教蒙羞的小畜生,就該和你那賤人娘親一樣死掉,也不知爹爹是怎麼想的,居然讓你浪費了聖教五年的錢糧。」
「季舒輝,慎言!」
門口傳來一聲厲喝,男童面色一變,朝著半空怒喊:「影八,你給我出來!」
一成年身形的男子憑空出現在季舒輝面前,單膝跪地,低頭看著地面。
季舒輝拔出腰間的鞭子,啪的在空中甩了一個花兒,狠狠朝著影二抽上去。
「我讓你告訴爹爹,結果你竟然背主!你以為我不敢換掉你?」
那影八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滿是倒刺的鞭子抽在身上,一聲不吭。
一隻白皙的手從後方伸過來,輕巧的握住了季舒輝的手腕。
「停手,是我攔下他的。爹爹事務繁忙,你怎能為這點小事去煩擾他?」
季舒輝憤憤的收了鞭子,朝著來人扁嘴道:「大哥,你為何每次都要阻我?這小雜種……」
「閉嘴!」來人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同樣錦衣綢緞,卻不似季舒輝又大又圓的杏眼,反而眼角細長上挑,微微眯起來,彷彿一隻雪地里的狐狸。
「莫整日小雜種小雜種的掛在嘴邊,你的禮儀都學進狗肚子里去了?若罵他小雜種,那你豈不是連著把爹爹也罵了?」
季舒輝急了:「季舒耀!你莫仗著大我幾歲就來教訓我,娘親都說他的生父指不定是誰——」
季舒耀輕輕的扇了弟弟一巴掌,見對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冷下臉,小小年紀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影六,你帶二公子先出去。」
季舒輝立刻就被一雙手提起來,他雙腳離地,不斷蹬腿:「影六你放開我,我是主子,我讓你放開聽到沒有!影八、影八快來幫我!」
魔教暗部等級森嚴,排位高的影衛對於排位低於他的有絕對的壓制力,季舒耀命影六帶走季舒輝,影八無法插手,只能重新隱入暗處,跟著被帶出柴房的主子離開。
蒼鶴靠牆坐在濕濘的地面,冷眼看著這一室鬧劇,等喧囂落幕,他才面無表情開口。
「季舒耀?」
季舒耀眼角彎了彎,柔聲道:「三弟餓了三天,還是吃些東西吧?」
說罷,季舒耀拍了拍手,一侍女端著餐盤入內,上面放著一碗青菜肉沫熬成的米粥,香味四溢。
蒼鶴這副身體餓了那麼多天,早已到極限,如今乍然聞到飯香,胃部頓時痙攣起來,一抽一抽疼的難受。
那侍女將餐盤輕柔的放在蒼鶴面前,蒼鶴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靠著牆看著季舒耀。
「爹爹這幾日正忙,大概忘了你還在這裡。罰了三日也夠了,三弟吃完便回房養著吧,以後莫再和舒輝打架了,幸好舒輝只是小傷,否則可有三弟受的。」
蒼鶴心中瞭然,感情是和季舒輝那個小霸王起了衝突,但一個五歲又瘦弱至此的孩子,能把季舒輝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打傷?
蒼鶴心中嗤之以鼻,嘴上卻含混的嗯了一聲,端著粥一口口喝起來。
季舒耀勾了勾唇角:「三弟且慢慢喝,我去看看舒輝。喝完了影五會帶你回去。」
蒼鶴埋頭喝粥毫無反應,季舒耀依然沖他點點頭,轉身退出柴房,掩上搖搖欲墜的木門。
聽到腳步聲遠去,蒼鶴放下碗,垂下眼帘。
季舒耀,季舒輝……
上一世魔教崛起之時季舒玄已是教主,當時他將魔教治理的猶如鐵通,武林盟的探子去一個死一個,無法深入調查季舒玄的身世,更是不曾聽說過他還有兩個哥哥。
如今看來,這魔教還是很值得挖掘一番的。
季舒耀剛走進季舒輝的院子,就聽到屋內穿來砸東西的聲音,他皺起眉,伸手推開房門。
「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
季舒耀面色平靜:「是我。」
季舒輝猛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眼圈紅紅的,又將頭扭到一邊,就是不看他。
季舒耀心中一軟,走上前拖過一把凳子,在弟弟身邊坐下。
「阿輝,你要記著,只要爹爹發話,那麼季舒玄就永遠是爹爹的兒子,聖教實實在在的三公子。」
季舒輝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季舒玄到底是不是爹爹的孩子,爹爹心裡清楚的很。流言不可盡信,你是聖教二公子,如果帶頭說那樣的話,不僅有份,還會讓爹爹不喜。」
季舒輝嘟嘟囔囔:「可娘親說……」
「娘親說什麼聽聽就好,莫什麼都往心裡去。」季舒耀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撫道:「乖,你如果不喜歡季舒玄,少理他就好,莫耍脾氣。」
「誰耍脾氣了!」
「好好,是我不對。我們去陪娘親說說話可好,別悶在屋子裡。」
季舒輝別彆扭扭的站起來,打掉腦袋上的手,惡聲惡氣:「走了!」
季舒耀彎了彎瀲灧的雙眼,站起來,牽著弟弟走出屋子。
蒼鶴喝完粥就被憑空冒出的影五扛了起來,一炷香后,他被帶進了頗為偏僻的一間屋子。
影五將他放在床上,單膝點地,隨後嗖的一聲不見了。
蒼鶴環視一圈,這屋子東西雖然半新不舊,卻還算齊全,只是冷冰冰的毫無人氣。
他揉了大半個時辰的膝蓋,總算能一瘸一拐的下地,將屋內的箱子翻了個遍,找出了一箱女衫和一小匣子的金銀首飾。還有幾盒用了一半的藥膏放在床頭的柜子里,蒼鶴拿出來聞了聞,正是最為常見的金瘡葯。
他毫不猶豫的將葯抹在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上,最後站在鏡子前,看著靠近耳根的那小半邊臉頰那塊流膿紅腫的傷口,眼神微暗。
記憶中季舒玄總是帶著半張面具,莫不是為了遮掩臉上的傷痕?
他挑揀了一塊還算乾淨的白布吸去膿血,隨後挖了一勺藥膏,小心翼翼的抹在臉上。
這樣的傷口,定然是要留疤了,想必以後會難看得很。
上完葯,蒼鶴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屋內又陰又冷,他身子單薄,凍得實在有些受不,加上又困又累,便爬上床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他再度醒來,看到的卻又是那無比熟悉的漏風的柴房房頂。
蒼鶴:「……」
這是怎麼回事?
睡了一覺又穿越回原點了?
他坐起來,捏了一把自己的臉,疼的輕嘶一聲。
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少頃,木門被一腳踢開,轟然倒地,壽終正寢。
季舒輝一張臉腫的像豬頭,氣勢洶洶的衝進來,指著蒼鶴的鼻子尖叫。
「季舒玄!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蝴蝶是你抓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將我引進花園的?關柴房便宜你了!你等著,我定要讓爹爹狠狠地罰你!」
蒼鶴茫然:「什麼蝴蝶?什麼花園?」
季舒輝縱身撲來,拳打腳踢:「小雜種!你故意害我!我都聽哥哥的話懶得理你了,你還要來挑釁我!」
這發展實在離奇,蒼鶴有些看不懂。
他後退躲開季舒輝的拳頭,抬頭便見季舒耀站在門口,面色沉沉,淡漠的看著他。
見蒼鶴望來,季舒耀緩步走入柴房,負手而立,緩緩地,一字一頓的開口:「三弟,你本就知道阿輝碰不得那些花啊蝶的,為何還要故意引他去後園?」
蒼鶴皺眉道:「我何時引他去後園了?」
季舒輝怒道:「你莫裝傻!三日前大哥好心好意把你從柴房放出來,你昨日就故意挑釁將我引到花園,跪了三天還有這般精神,看來這次定要讓你跪個十天才行!」
蒼鶴沉吟片刻:「你第一句說什麼?」
「你莫裝傻!」
「不,後面那句?」
「三日前大哥把你從柴房放出來……」
蒼鶴眨眨眼,獃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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