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終將擔負的未來
「咚咚——」
新年的第一個早晨,陽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擋在外。屋內,井上初仍舊處在睡夢之中,她側身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耳邊響起一陣敲門聲。
「小初,你醒了嗎?」
「……嗯。」意識被喚醒的少女撲騰一下從被窩裡坐起,悶哼了一聲后又重新躺倒在床上,「真太郎……早上好。」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門內傳來,等了半晌后便沒了動靜,略微無奈的綠間再次敲門,「小初,你起來了嗎?」
「嗯……新年快樂。」
「……那我進來了。」即便是這樣無厘頭的回應也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徑直忽略這毫無邏輯的對話,綠間隨手將備用鑰匙收入衣袋,推開門走進她的房間,「今天上午不是約好一起去買東西的嗎?」
拉開窗帘,明媚的光線瞬間照亮了室內,略感不適的少女下意識蹙緊眉頭,不聲不響地抱著懷中的齙牙兔玩偶滾向床的另一邊,蹭蹭枕頭就把大半個腦袋埋在被子里。
「好了,你該起來了……」順勢在床邊坐下,未免她呼吸不順綠間伸手拉開被子的一角,柔和的聲線與平日一貫的冷清大相徑庭,「中午井上叔叔和阿姨不是還要回來嗎?」
昨夜道別前他們就約好今天早飯後要去超市採購食材,井上初打算動手為今天從北海道回來的父母準備午餐,不但是為了迎接他們回家,也算作為自己沒有和爸媽一起過新年表示歉意。可是超過了約定時間卻還沒有見到她的身影,綠間也只得來叫她起床。
「小初你醒醒……不然等一下時間不夠了……」
神志模糊的少女有些抗拒地坐起身,凌亂的睡衣因為她的舉動有一端滑落肩頭,露出女孩子白皙的肌膚還有精緻好看的鎖骨,亂蓬蓬的髮絲雜亂上翹,睡眼惺忪的完全不同於往日整潔的模樣。
俯視的角度總會看到些意外的光景,扶住她的肩膀綠間略微在意地移開視線,暗自思忖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出去等她換好衣服后再進來。朦朦朧朧的井上初卻沒有察覺到絲毫的不妥,身子一歪整個人迎面倒向他的懷裡。
「唔……再睡一會就好……」
她在他頸間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闔上眼睛,近在咫尺的呼吸聲讓綠間心下一熱,胳膊不自覺下移然後落在她的腰間,女孩子珀色的髮絲落在他的胳膊上有柔軟的觸感,手臂逐漸收緊他下意識地扣住懷裡的身子。傾身、低頭,動作卻忽得被身前的不明物體生生阻斷,這是……?不滿地抓起她懷中的齙牙兔,綠間試圖將這個麻煩的電燈泡從兩人之間拽出,無奈井上初卻不配合地緊緊扣著玩偶不願放手,一番拉扯無果后也只剩下他自作自受的嘆息。
——這種東西有必要抱那麼緊嗎?
目光落在她一臉愜意的睡顏上,勉強平復了衝動的少年彆扭地轉過頭去。
「呼……真太郎是什麼時候來的?」終於清醒的少女掙開他的懷抱,隨即跳下床光著腳丫踩在地上,褶皺的睡裙歪歪斜斜地耷拉在她的肩頭,來自於實木地板的涼意不由得讓她身子一顫,「等我收拾一下就下樓準備早餐……今天想吃什麼?」
「三文魚卷還是培根三明治?對了,家裡還有昨天帶回來的蛋糕……」
「先穿好衣服再說話。」敏銳地捕捉到她因為受涼而蹙眉的瞬間,大步走到她身前的男生似是有些慍怒,雙臂一收就將胡亂掙扎的女生禁錮在身前。
「咦?我在問你早晨吃什麼……」胳膊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子,井上初困惑地看著他把自己打橫抱起,再連同她懷裡的玩偶一起重新摔回了床上,「喂!等等……」所有的爭辯都被他強勢的舉動如數堵回,眨巴著眼睛井上初思考了一會,接著小心翼翼地湊近他的耳邊嗅了嗅,啊好像有芥末的味道……真太郎果然生氣了。眼見著他拿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井上初左右打量著他,才發現綠間的耳根隱隱有些微紅。
一大早就臉紅……真太郎早上難道真得吃了芥末?真的會有人用芥末醬抹麵包嗎?她心頭一顫。暗搓搓的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七上八下的情緒在井上初心裡擰成麻花。
「你先梳洗一下,我在樓下等你。還有……以後不準抱著這個睡覺。」
全程黑臉的男生不自然地推了推鏡架,接著一把搶走她懷裡的玩偶,轉身將它放在書架的最頂端……她碰不到的地方。
「為什麼?」
你抱著它睡覺……那麼我抱著誰?
當然,這種彆扭的理由綠間絕不打算讓她知道,忽略她的抗議就走出了房間,闔上門的瞬間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果然還是不應該來叫她起床。
他伸手揉揉眉心,想起剛才意外的一幕只剩下滿腹的無奈。居然這樣不知深淺地主動湊近他,還露出那樣毫無防備的睡相,作為又古板又保守的三好男友來說,真是讓他萬分心塞。這種執念就好像面對著剛出鍋的小豆湯一樣,心裡不受控制的只剩下想把她據為己有的念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變得像赤司一樣這麼中二了?綠間默然。
兩人從超市回到家裡之後時間已經臨近午時,放下東西井上初立刻扎進廚房忙碌起來。無所事事的綠間倚在門邊,頗有興緻地打量著眼前的場景。彼時井上初正站在料理台前切菜,往日的長發在後腦勺紮起不高不低的馬尾,腰間松垮地系著印有熊貓圖案的小圍裙,每一刀落下都必會發出重重的聲響。他知道她是在以這種方式和他抗議,大約是為了早上自己搶走她的齙牙兔而忿忿不平。
忍俊不禁的少年好笑地看著她把可憐的胡蘿蔔切成肉泥,成功的換來自家小女友氣勢洶洶地一頓數落,「……有什麼好笑的?只要你不告訴我拿走齙牙兔的原因,我就一定不會和你說話的。」
並不答話的綠間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含笑望著她,一時語塞的女生被他弄得頗為不自在,只能怨恨自己對著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實在提不起脾氣,「你要是沒什麼事情就去客廳等著,不要站在這裡搗亂。」憋紅臉的少女亂揮著菜刀,她不得不承認,只是斜倚著門這個隨意的動作,由綠間擺出來似乎就特別的……好看。
「你教我怎麼做飯吧。」
邁開腿綠間走進廚房,不容置喙的口吻帶著她熟悉的氣息,所說的內容卻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什麼?」
「教我做飯……」捲起衣袖他解開指尖的繃帶,打開水龍頭用溫水仔細沖洗著掌心,認真的模樣隱隱暗示著他並不是一時興起,「以後一起生活的話,兩個人都會做飯比較好吧。」
不想只是看著她忙碌,而是想要和她一起,這是他所期待的。
井上初抬起的手腕在空中停頓片刻,似曾相識的場景拉扯著回憶在她的腦海里翻騰,這才意識到好像自己總會在意想不到的瞬間聽到他的心意。沒有電視劇里那種美好的誓言和承諾,僅僅是普通的一句話,他的想法就這樣直白的平鋪在她的眼前,真是有種……蠢爆了的感覺。
「說什麼教你做飯……你要是學會的話,其他女孩子不是會更加喜歡你了嗎?」落下的刀刃又把一根胡蘿蔔切斷,垂落額前的劉海暫時遮住了她的神色,胸腔中有種抒發不出的情緒到處涌動,交匯成暖流衝上鼻尖,糟糕……她好像真的是很喜歡他哎。
「可是其他人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怎麼辦?」
「那我就勉強承認你的料理水平還不錯吧。」
笑眼彎彎的少女開心地沖他比了個鬼臉,趁機抓起手邊的麵粉胡亂拍在他的臉上,反應不及的少年被白花花的麵粉弄糊了鏡片,反手一拽就扣住了想要逃開的女生。
「等一下,現在在做飯。」
「啊,剛剛洗好的菜打翻了。」
「真太郎大笨蛋快重新去洗菜啦。」
……
已然陷入混亂的廚房內不時傳來兩人的對話,十分鐘后才重新回歸正軌。井上初頗有耐心地指導著綠間何時放菜何時下料,雖然在她看來其實綠間做飯的智商和他遊戲方面是一樣一樣的。正當兩人在廚房忙得手忙腳亂的時候,客廳玄關處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搭最早一班飛機從北海道回來的井上爸爸媽媽提前到了家。
「歡迎回家!」
小跑著從廚房奔出的少女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鍋鏟,亂甩的油漬飛濺落在地上。
「你這丫頭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
深知女兒屬性的井上媽媽放下行李就沖著她數落了一番,拉著她就走向廚房準備找東西清理地板。被強制拖走的女生哀怨地沖綠間吐吐舌頭,待她們走開后,寬敞的客廳又剩下綠間和井上大叔兩人。
「啊拉正好你小子也在,今天中午留下來陪我喝一杯吧。」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表示他從北海道帶回了當地特產的清酒,拍著他的肩膀邀請綠間現在就坐下來陪他喝一點。
「可是我……還沒有成年。」對於一貫恪守規矩的好學生而言,綠間對於校規一直抱有絕對的尊敬,更何況秀德的校風向來以嚴謹著稱,喝酒當然是絕對禁止的事情。
「真是頑固的小子啊……」叫嚷著好可惜的井上大叔一再抱怨道,隨即在沙發上坐下,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算了算了,大叔我還是自娛自樂吧。」樂在其中的中年男人愉悅地哼著小曲,短短几句幾乎全部都不在調上。
綠間站在一旁打量著這個年過四十的男人,這種略微浮誇的處世態度倒是讓他覺得和高尾很相似,似乎隨時都會做出一些讓人猜不透的事情。不過,這些說來也和他並無關係,他所在意的只是作為父親的他是否會贊同他們在一起,初次見面的那段談話里他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抱歉,小初臨時從北海道回來是因為我的關係。」
他禮貌地彎腰表示歉意,井上大叔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倒一杯清茶推到他的眼前,然後重新將茶壺放回一旁的暖爐。
「老實說,我也沒有想到小初會突然來和我說要回東京。」
打轉的葉片在滾燙的茶水裡來回漂浮,井上大叔端著杯子略微出神,他還記得當時那丫頭著急的樣子呢,眼見著自家女兒為了別的男人擔心,作為父親他還真是不甘心啊。
「不過這也倒讓我明白,十幾歲時候的感情原來也不全是衝動……這點算是被你說對了。」
前幾日面前的少年曾經信誓旦旦地向他宣誓了主權,即便是對於自己一再的質疑也毫不猶豫。如今看來他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沉穩卻不狂妄,這也是他最為欣賞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件事情我有必要提前告訴你。」
情緒內斂的中年男人並不試圖隱藏自己對綠間的欣賞,也正是因為欣賞有些話才不得不說。既然他堅持以後他們會在一起,那麼身為長輩他也要告訴他真正的未來究竟如何。
「其實我們這次回來是準備帶小初一起去美國的。」
少年墨色的瞳孔陡然增大,面色平靜的中年男人如數敘述著以後的計劃。
「小初一直以來的夢想我想你是知道的,就是因為這個我必須帶她去美國。」
暖爐上溫著的茶水不時發出呼嚕呼嚕的滾開聲,客廳的另一頭鍋碗碰撞的嘈雜聲被玻璃門阻隔在廚房內部。透過玻璃綠間努力找尋他所在意的身影,模糊的卻只看見她圍裙的一角。不安的情緒近乎瘋狂的從心底叫囂著洶湧而來,爭先恐後的撕扯著卻又找不到出口,每一下撞擊都震得他心口生疼。乾淨的鏡片因為茶水氤氳起寥寥霧氣,清茶入口在喉間翻滾著不可名狀的苦味,「……打算去多久?」
「小子你怎麼就不爭辯一下?你沒想過那丫頭可能會不答應嗎?」
「您用了必須兩個字,我想應該是沒有商議的餘地。」
鏡片上揮散不去的霧氣掩去了他眼底的愁緒,無聲的沉默在兩人間鋪展開來,井上大叔點頭肯定了這個決定不會更改。
「那邊有更好的教育資源……只要她還堅持曾經的夢想,不管她再怎麼任性我都會帶她離開。」
腦袋裡似是有一根神經隱隱作痛,他壓抑的聲線近乎嘶啞,「……那麼您希望我做什麼?」
「我並不希望你做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小初畢業以後你們肯定會分開,如果不能接受的話……我不介意你現在選擇放手。」略微嘆息的中年男人鄭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她至少會離開三年,而三年的時間對於你們來說太過漫長……」他說三年裡你們會成年會變成大人,你們會進入大學遇到很多人,你們會懷抱著對以後工作的暢想和規劃,然後你會發現想要在一起沒有說起來這麼簡單。
「如果你無法肯定三年後你的未來里是否還有小初,那麼我希望你到此為止。」
杯子里的茶水逐漸涼去,由指尖蔓延開的涼意一點點覆蓋綠間的心房。他還記得那天的雨中,執拗的少女固執地摟著他的胳膊,那時雨水打落的髮絲緊貼在她的臉側,明明是一臉狼狽她卻踮起腳尖帶著盈盈笑意告訴他,畢業以後我會陪你去秀德……對啊,他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明白了心意。過去的記憶好像陳舊的老膠片般在腦海里快速翻轉,幾度更迭后始終保留著最初的色彩。
說什麼到此為止……都已經放在心裡那麼久了,再多三年又能怎麼樣。
「我想我沒有到此為止的理由。」彷徨的心情最終找到了出路,心頭交織的複雜情緒如同潮退般消逝乾淨,「在一起本來就不是一個用來描繪時間的詞語。我想和她在一起,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依然還是想和她在一起。」綠間的神色如同往日一般淡淡的,這種選擇對他而言其實並無必要,唯一遺憾的大概就是未來的三年裡,那十幾個小時的時差恐怕會成為他無法訴說的落寞。
窗外的雪花飄飄洒洒,在積雪還未消散的屋檐上又覆上一層白色。中年男人端一壺清酒坐在窗邊,他想他永遠會記得今天這個日子。那個冷靜自持的十六歲少年對他說他會努力成長,等到他足以負擔未來的那一天,再請他正式把女兒交給他。
「小鬼就是不可愛啊……」哼著跑調的小曲井上大叔又給自己倒上一杯清酒,嘖嘖讚歎著這特產就是不一樣,突然他手腕一抖大半的酒灑在桌上,「奇怪,現在想想那小子說得怎麼好像三年後要來搶親一樣……」
「我不該那麼早答應他啊……」哀怨的老頭子苦著臉懊惱道,惹得身邊的中年女人一臉嫌棄,搶走他手裡的酒壺警告他今天不準再喝了。
說罷井上媽媽轉向廚房,看著那個不懂料理的少年手忙腳亂地找尋著東西,負責掌勺的少女偶爾探過身去說些什麼,齊肩並立,相視而笑。
「你說,我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他們才不過十幾歲啊……」
「不,必須要讓他們知道在一起沒有那麼容易。」寬慰似得扶住她的肩膀,井上大叔眯起眼緩緩開口,「一味借著父母的庇護揮霍青春,這樣的在一起不過是小孩子的玩鬧而已……」
「只有以後真正擔負起責任,那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在一起。」
「這是他們首先需要了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綠間之前抽到的簽文,就是指小初要離開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