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5
段默言腦子裡一根弦啪地斷了,他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他離開,宋孝然再沒心思理會其他,將兩個律師打發離開,自己跟蕭筱回了屋中。
兩人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說句話都覺艱難。蕭筱沉默地為宋孝然上了葯,宋孝然讓她早點休息,兩人就這麼散了。
進房間時,宋孝然叫住她,「笑笑,你跟段默言分手是明智的選擇,不要太難過。」
蕭筱想勾唇,未果。
回到客房,蕭筱機械地將放在床上的床單打開,抖了兩下鋪在床墊上,她不緊不慢地自上而下撫平每一處褶皺,將床笠式床單的四角細細地與床墊的四角對齊,甚至連邊縫都想與床墊邊縫對齊。
她反覆地左右拉扯著床單不知厭煩,彷彿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重新站起來,抱了放在一邊的枕頭,輕輕地脫鞋上床。她跪在床中央,將枕頭放在床頭正中,看一看,往右邊挪了一挪,再看一看,往左邊挪了一挪。
終於確定它在正中了之後,她才停止了動作,雙腿外八字跪坐在面前,訥訥地看著枕頭上細細的花紋,看著看著,空洞的大眼掉下淚來,一滴,兩滴,眼前模糊一片,蕭筱終於不堪地閉上眼,翻江倒海的各種心情猶如巨浪衝撞而來,將內心中小小的她淹沒在深深深海。
她張大了嘴,啞聲大哭,當聲音終於能衝破桎梏,卻下意識地怕人聽見,將頭深埋進枕頭中,身子因慟哭不停顫抖,凄慘的聲音透過枕絮,打進空氣中更加令人肝腸寸斷。
蕭筱就那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沒有淚水了,還沒有煞住,她不停地抽噎輕抖,幾番作嘔,最後還是吐了出來。
她抱著床頭櫃旁的垃圾桶不停嘔吐,吐得時候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將胃裡一切吐了個乾淨,她狼狽地趴在床邊,眼前還是朦朧一片,腦子裡就像喝醉了似的,空蕩蕩的既舒服又難受。
她現在已經不能分析什麼理由,只知道自己不能跟段默言再在一起。勉強下去,雷小竹的現在就是她的未來。
還不如懸崖勒馬,與其粉身碎骨,不如留個全屍。
可是,橫豎不都是一個死字?
蕭筱想笑,但真的笑不出來了。
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只想要一個人在她被外界所傷時,將她攬入懷裡抱抱她,親親她。可是為什麼,每次讓她受傷的人,偏偏都是她想依靠的人?她還每次得意忘形,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虛幻越美好,真相就越傷人。
是不是從生下來害死母親的那一天起,她就失去了被人愛的資格?
你害死了這世上理應最愛你的人,所以不會再有人愛你。
這就是報應。
段默言的身影又撞進了腦海,彷彿周圍還有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擁抱她的力道!
他的氣味是那麼好聞,他的溫度是那麼溫暖,他叫她笑笑時是那麼好聽,他吻她時是那麼懾人心魄,他擁抱她時是那麼堅定霸道!
她受不了了,不管他是不是良人,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她不想跟他分開,她想念他的一切!
她突地撐起身來,鬼使神差地找來手機,甚至來不及找通話記錄,她迅速按下了一長串的號碼,接通之後立刻放在了耳邊。
聽筒里響了兩聲,胃緊張得不停緊縮,突然聽見裡頭傳來對方不在服務區的訊息。
段默言明明還在市區,怎麼可能不在服務區!
他一定把她……蕭筱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徹徹底底被打進了絕望深淵。
第二天清晨,徹夜未眠的蕭筱兩眼無神地靠在床頭,客廳傳來令人心驚的玻璃破碎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低低的咒罵。
蕭筱木木地動了動腦袋,過了片刻,她略為遲緩地下了床。
不管心死了多少回,現實中的時間依舊在轉動,該怎麼過,還是得怎麼過。
她知道自己的模樣一定很醜,開了房門見宋孝然背對著她在廚房裡掃碎玻璃,並不打招呼,低頭直接進了盥洗室。
用冷水撲了兩回臉,蕭筱凝視鏡中的既憔悴又狼狽的自己,雙眼紅腫得連雙眼皮也沒了,臉龐也浮腫又蒼白,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失戀女子的寫照。一年不到,她就接連失戀,自己也是棒棒噠。
她想笑,但彎起了眼睛,視線又有點模糊。
如果說與冉輝分手又剝了她一層皮,與段默言了斷,是真真正正剜了她的心了。
這麼突如其來,又這麼匪夷所思。
在裡面待了許久,她在單身男士的洗手間里實在找不到遮掩憔悴的方法,只有將頭髮盡量往前撥,寥勝於無。
作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出來,蕭筱唇角上揚想跟宋孝然打招呼,卻見鼻青臉腫的他正在打電話。
「……嗯,挺突然的,我可能十多天不在市裡,您二老來了也沒個方向,還是等我回來你們再過來吧……沒事,把機票退了就行了,沒多少手續費……嗯,行,呵呵,我知道了,我跟她說一聲。」
掛了電話,宋孝然沒事人一樣從冰箱里拿出三四個雞蛋,敲碎了打進碗里,「你伯娘說給你買了當地的特色餅乾,只能自己消化了。」
蕭筱走上前,「對不起,孝然哥,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這跟你沒關係。」宋孝然苦笑一聲,同樣一夜不眠的他回顧與段默言的對話,其中幾句話,讓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當初提出這個少女理論的是你,你是不是從你那青梅竹馬的小姑娘身上得出的靈感?又或者說,這個少女的原型就是那個小姑娘?】
【總之我該感謝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麼注意少女,當然也就發現不了這個少女。】
段默言那時一定已經知道了笑笑與他的關係,他的每一句都話中有話,他在他面前細緻地描述著他們結合的細節,尋思著笑笑被他看上是不是必然的偶然,自己卻一無所知,現在想來,每一句都在刺他的心肝。
他一開始還為這個方法而沾沾自喜,認為找到了治療段默言的路徑,他並不在乎這其中要牽涉多少個女孩,他甚至跟段默言的想法一致——我沒有給你暗示,你為什麼自作多情?
可是他沒想到有這麼一個女孩居然能對段默言造成這麼大的影響,更沒想到,這個女孩就是笑笑!
如果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簡直親手將心愛的小姑娘推給了一個……病人。
宋孝然手下一緊,幾乎又站不住了,他忙拿過麵包低頭切片,企圖遮擋自己眼底的悔恨。
蕭筱在他對面坐下,也低著頭,半晌,她才輕輕問道:「孝然哥,你怎麼認識段默言?」
宋孝然拿刀的手頓了一頓,才幹澀地道:「哦……一次聚會,朋友介紹認識的。」他多想告訴她段默言並非尋常人,想讓她徹徹底底斷了心思離得遠遠的。可是礙於一紙合約與職業操守,他卻不能多說一個字。
「那我剛開始問你的時候,你怎麼又不說?」
「那是因為我聽說他很囂張,別人對他評價都不好,所以不想讓你知道。」
「哦……」蕭筱聞言,頭垂得更低了。
宋孝然放下刀,暗中調整了一下呼吸,儘可能平靜地道:「笑笑,那個男人不是好人,你們生活在完全兩個世界,你是白的,他就是黑的,並且他的背景也太複雜,我說句難聽點的,你們在一起,從各方面都是沒未來的,還不如趁早了斷,你還好過一些。」
蕭筱眼底苦澀更甚,她自嘲一笑,「這不就是趁早了斷了嗎?」一個晚上,他一通電話也沒打來,如果真不在服務區,他也看到來電提醒,可是,一個電話,一個簡訊都沒有。如果她想不開,可能就是雷小竹那樣了。
現在她整個人就是兩半,一半理智地告訴她這個男人太陰暗,她不能碰,一半情感卻拚命想回到他身邊,卻依舊被他的冷酷無情傷得遍體鱗傷。
總之每一半都殘破不堪。
宋孝然見狀,心頭不忍懊悔心疼席捲翻湧,他啞聲道:「笑笑,對不起。」
蕭筱猛地抬起頭,「你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上次是連歡歡無緣無故這樣說,這回又輪到了他。難道他與段默言之間的聯繫也不若他說的那麼簡單?
宋孝然回神,清了清嗓子,「沒什麼。」
「一定有什麼,你跟段默言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到底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啊?」
「笑笑,你別問了,真沒什麼,」宋孝然敷衍解釋,「不管怎樣,我是造成你們分手的直接原因,我應該說一聲對不起。」
蕭筱還是狐疑地看著他。
宋孝然苦笑一聲,「你不相信孝然哥了嗎?」
聞言,蕭筱臉色變了一變,全身才垮了下來,「對不起,我現在好像任何人都懷疑了。」
宋孝然的心被一句話刺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