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初春】

第73章 【初春】

展昭慢應了一聲,「失火了。」

「失火?」她系好衣帶,顧不得頭髮還濕著,打起帘子走出來,「哪裡失火了?」

「應該是慕家大小姐屋內。」說話間,他還是不自然地將視線挪開。

「原來是她。」念一不在意地拿過青絲來擰了一把水,「怪不得早起聽到那麼大動靜……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不了,我還得去現場看一看,也不知她如今是好是歹。」過了一陣,又問她,「吃過早飯了么?」

「還沒有。」念一搖了搖頭,「我房間里放著糕點,你餓不餓,我給你拿些來?」

「嗯。」

見他二人你來我往,言語之中似乎熟識許久,來的格外自然隨意。巧兒怔怔地撓著頭,頗為不解。

他們關係幾時變得這麼好了?

念一果真從屋中端了一小碟山藥糕出來,展昭也出乎意料沒有同她客氣,兩人就站在門外分著吃完了。

「反正也沒事,我跟著你一起去吧。」

到底是名義上的姐姐,於情於理她都該過去看看,雖說反過來或許並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也好。」

「那你等我一下。」念一放好碗盤,拍拍衣裙,唇邊含笑地挨著他並排而走。

巧兒這才回過神,追上去。

「啊,小姐,你頭髮還沒擦乾呢……」

慕晴所住的地方要比她的院子大上一倍,火勢早已被撲滅,看起來燒得並不嚴重。聽說她人也只是受了點輕傷,只是受驚過度,眼下正卧床不起。

念一提起裙擺從門檻里跨進去,伸手揮了揮周圍的焦糊氣息。

「床都還是完好無損的,應該著火沒多久就被人發現了。」

展昭抬眸朝四下里一掃,回頭問道:「是誰最先留意到屋裡失了火?」

底下一個捕快小跑上前,恭敬施禮道:「回稟展大人,是屬下。」

他皺眉:「慕家小姐房中不曾有丫頭么?怎麼會是你先發現的?」

「是有個丫頭,不過燒傷嚴重,這會兒還在請大夫醫治。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沒呼救……」捕快也納悶地嘀咕了兩句。

聞言,念一和展昭不禁頷首對視了一眼,眸中神情一致:定是此前被縱火之人下了迷藥。

展昭神色微凜,面沉如水:「你們夜間巡查,莫非連可疑之人都沒看到么?」

「這……」那捕快撓頭的速度越來越快,苦思冥想了許久,恍然道,「對對,是有一個。當時看到個小廝在院子附近轉悠,問他話,他說是來給小姐送夜宵的,故而屬下等人就沒在意……」

「小廝?」

為了彌補過失,一旁的捕頭急忙道:「屬下這就去將府里的小廝盤問一遍!」

展昭無奈地暗嘆:「去吧……順便也問問這幾日在夜裡當值的丫頭。」

「是。」

見他浩浩蕩蕩領著一撥人走了,念一才開口問他:

「你有眉目了?」

「暫時還沒有。」展昭跟著她慢悠悠往回走,「你還記不記得此前兇手特地在府上留書信的事?」

「嗯……是寫信的人乾的?」

「不,不像。」他擰眉搖頭,沉吟了片刻,「信上說,上元后十日之內會取人性命,但整整一個月都風平浪靜。而且你不覺得奇怪么?兇手要殺人之前特地這樣虛張聲勢,反而會讓人警惕戒備,對於他這樣一個連慕府內院都進不了的人來說,豈不是大大的不利?」

「那……」念一垂眸琢磨,「寫信的人,是故意提醒我們有人會對慕府下手?」

「或許是。」展昭微抿了一下唇,「可惜,這個人實在難找……只能期盼某個閑人能尋到線索。」

「閑人?」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閑人?」

……

「你說什麼?!」白玉堂幾乎是拍桌而起,恰好時音此時進門,那聲音之大穿入耳中,立時讓他皺眉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她、你說她是念……」

「噓——」展昭沉著臉對他使眼色,後者才意識到旁邊有外人在場,忙閉口不言。

巧兒默默走到桌前來給他們四人倒滿茶水,完全無法想象小姐竟在短短數日之內結交了這麼多形形□□的人物……還都是男的!

念一接過茶杯時,輕摁住她的手,淡笑道:「出去把門帶上。」

「是。」巧兒哪裡敢多待,提著茶壺,轉身就溜了,還特別貼心地站在門外替他幾人把風。

白玉堂往窗口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這丫頭靠得住么?」

「應該靠得住。」念一放下杯子,想了想,「她家裡就只一個重病的母親,平時也沒和人有過交集。」

「哎,那就隨便吧,要是敢泄露一個字,滅口就是了。」

念一手上一抖,抬眼靜靜看他。

「……先不說這個。」白玉堂輕咳一聲,「倒是你,怎麼……怎麼突然就變成慕家二小姐了?」

「此事說來話長,連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她望向展昭,然後又朝時音看去,「你那邊如何,打聽到了嗎?」

時音在他幾人身上睇了一圈,鼻中頗為不甘的冷哼,「不好說,你目下的情況著實罕見。」

他頓了頓,「依娑羅的猜測,應該是在這位慕家二小姐喪命的同時,你散去的魂魄忽然飄過此處,遂和她的靈魂合為了一體。」

展昭隨即問道:「這麼說,魂魄里有一大半都不是她的?」

白玉堂忙也緊張起來:「那這個真的慕小姐還會不會回來?」

「我怎麼會知道。」時音抱著胳膊,在屋中踱了幾步,「畢竟魂魄是人家的,她若是哪日回來,必然要去輪迴投胎,你得有這個心理準備。」

聽罷,念一兩手捧著茶杯,驀然垂下頭。

其實早就料到會是這樣,她本也沒抱太大希望,只可惜,現在已同他們相認,倘若哪一日再離開,一定……又會給他們帶去許多麻煩。

手背上忽然一暖,展昭伸手過來將她手握住,而後輕輕放在懷中。

念一訥訥地看著他,見他眼神溫柔,並無傷感,愣了半晌也展顏笑了起來。

「你……你們也先別那麼悲觀。」轉身見到他倆相識而笑,時音頗不自在地別開臉,「如今,你想要一直活下去也有辦法。」

白玉堂介面就問:「是什麼法子。」

「念一。」他走上前,神情肅然,「你得把慕家二小姐的魂魄吞噬掉。」

念一愕然抬起頭來。

這種事……她從未做過,豈不是和殺人無異了么?

「說難聽一點,你現在就是鳩佔鵲巢,但也沒有辦法。」時音俯下身,撫上她手背,語氣嚴肅而認真,「即便你不願意,我也會幫你。」

念一呆了許久,才搖頭道:「會不會太殘忍了?若是如此,這位慕小姐就永生永世不能輪迴,和灰飛煙滅一樣……」

「你以為就憑你那一點點微弱的意志,真的能撐到現在?」時音直起身,歪頭看她,「時隔了大半年,她若是想要回自己的魂魄,早就動手了。只怕是……」

「她有求於你。」

春風吹得窗外枝頭沙沙作響,陽光明媚嫣然,春花開得遍地皆是。耳邊依稀回蕩著不甚清晰的話語……

原來是這樣么?

見她在出神,展昭輕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嗯……不過我還沒有弄明白。」念一閉目整理思緒,「等這邊案子了解,我找個時間一一告訴你,好么?」

「好。」他輕輕笑道,「不著急,往後日子還長著。」

至少她還在他身邊,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麼便是再等上四年,他也甘之如飴。

春光里,這一幕何其溫暖,映入眼帘時,白玉堂亦忍不住微微一笑,恍惚想起多年前,他跟前也有個會望著他笑的人。

「你走吧。」

盤雲山上,清虛觀外,她一身道袍,拂塵在手,背對著他,連正臉也沒露一下。

「我觀中瑣事甚多,恐怕無暇招待白大俠。」

他拎著根青枝悠悠在手裡搖晃,笑意未減:「不妨事,我也可以幫著你么。反正打小給你收拾爛攤子,早就習慣了……」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小丫頭了。」她微偏過頭,「不必讓你來替我善後。」

她咬咬牙:「何況……我觀中清靜之地,也不能久留你,免得惹人閑話。」

大門開了又關上,吱呀一聲,山門外只留他一個人。

白玉堂盯著茶水中倒映的面容,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對了,前些時日,你不是讓我去查那封書信么?」

展昭道:「怎麼?你查到了?」

「那倒是沒有……不過,我卻發現這個尹征有點奇怪。」

念一給他倒了杯茶水:「哪裡奇怪?」

「按理說,自己媳婦死了,不該難過傷心么?我在房頂上瞅了他半日,也沒見他嘆一口氣。」白玉堂喝罷茶,往前湊了湊,「而且,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好。王氏原是他的通房丫頭,由於數年前妻子病死才續的弦,私底下搬了他不少錢財,為這事兩人吵過好幾回。」

「你覺得是尹征殺的她?」

「極有可能。」

「不一定。」展昭輕搖頭,「別忘了,那個杯子事先王氏和尹少爺對調過,真兇想殺的,其實是尹家的小少爺。」

「這容易。」白玉堂抄起劍,「今晚我去他房外守著,就不信等不到那個兇手。」

「白兄稍安勿躁,我們再從長計議……」

「還計議什麼,我先走了。」

「……」

時音在旁聽了半天,眉毛直打結,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彈彈袍子。

「你們這些凡人,破個案子就是麻煩,這麼簡單的事,我下去找人問問不就明白了。」

眾人微怔半晌,才想起還有個如此便利的人存在。

到底是姑娘家的房間,他們幾人遲遲不出來,恐會惹人生疑,故而沒過多久,白玉堂二人便匆匆離開,展昭遂也起身準備告辭。

「這就走了?」

念一剛提起茶壺來,忙又放下,語氣里難掩失落。

聞言,展昭無奈又歉然:「我不能待太久……」

好不容易才有兩人獨處的機會,只有此時此刻她才能這般肆無忌憚地看著他。

從眉眼到唇角到發梢,念一仰首靜靜地打量他的面容,眼底溫柔而明亮。

儘管知曉張龍或許已到處在尋他,展昭卻也不欲出聲打斷,垂首也由她這樣看著。

「我模樣都變了。」念一不太自在地轉過臉,「你這樣瞧我……不會感到彆扭么?」

「不會。」他上前輕輕摟住她腰身,頭深埋在她頸窩,卻不再說話。

念一抱著他背脊,忽然輕嘆道:「也不知我幾時才能和你在一起……」

她現在不像從前那麼自由,頂著別人的身份,再想如念一那樣與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已是難上加難。

「等等……」

她似是想到什麼,從他懷中掙開,雙目一亮,「我可不可以,以慕詞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展昭微微愣住。

「我現在已經不懼怕陽光,不擔心雞犬,道士和尚也不會收了我。」念一捧起他臉頰,眼中盈盈閃動,「我能不能……就這樣和你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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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劍闕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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