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我要……】
木門關緊,銅製門環搖晃著撞上門板發出咔噠一聲,剎那間,周遭安靜下來,彷彿隨著那個關門動作的結束,整個世界都被隔絕在一層無形無質的薄膜外。
杜秋心有餘悸地回頭一看,登時發現原本應該是門的地方赫然只剩下了一段灰磚壘成的院牆!
然後不用他詢問,站在旁邊的黎煥便兀自開口,淡淡解釋道:「這裡遍布老師親手布下的結界,可以掩蓋妖的氣息,而對於你們這類擁有靈力的降妖師來說,這間茶舍本身就是一座牢籠,除非是他本人想放你們出去,否則有進無出。」
杜秋敲了敲那面牆,「所以這裡其實還是門?」
黎煥嗯了一聲,「不過對降妖師來說門已經關死了。」
「你們經常捉降妖師回來?」杜秋問。
「那倒沒有,」黎煥說:「一般來講降妖師都很有職業素養,認為落在妖怪手裡是莫大的羞辱,所以進來的要麼被吸成了乾屍,要麼選擇自行了斷,像你這種乖乖進門的——」
話說至此,某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杜秋:「……」
「喂!」小傢伙不滿抗議,「我今年才十二歲啊!十!二!歲!啊!正常人類小學生還在無腦打擼啊擼啊!我怕死有錯么?!」
「沒有。」
「那你笑什麼?」
「笑你不怕我。」
「……」
杜秋被這話噎了一下,一張臉皺成了小籠包,沉默良久,道:「你給我的感覺說不清楚,性格是差了些,但人還不算壞。」
黎煥笑笑沒有接話,往後話題自然終止,兩人之間陷入一種氣氛略顯詭異的相對沉默。
四合院無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地上的積雪沒過腳踝,最下面還有一層厚厚的冰。黎煥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給杜秋照明,帶他穿過前庭來到茶舍正房。
門框上懸挂的銀鈴叮叮一響,剛跨進一腳的杜秋抬頭看了看那對顏色反差十分突兀的撞鈴,咦道:「奇怪,剛才你扶羿哥進門的時候這玩意兒怎麼沒動靜?」
黎煥把刑羿扔到沙發上,用袖口抹了把額頭冒出來的虛汗,喘著氣說:「不清楚,那鈴鐺是妖物,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掛在那裡,時響時不響,我問過老師為什麼,他說可能是年代久了這些舊物件會變得不太好用。」
「哦,那原本是做什麼用的?」
「老師沒說。」
黎煥拉開茶几下面的抽屜,從裡邊取出一對蛇咬尾造型的秘銀手環,他抬頭看向杜秋,說:「來。」
杜秋依言過去,在沙發上坐下,又按照黎煥示意抬起雙手。
這銀環雕工精湛,每一片蛇鱗上都刻著符文,杜秋眼睜睜看黎煥將手環在他掌心輕輕一磕,那對咬尾小蛇立刻如活過來一般游曳著纏上他手腕,然後各自咬住蛇尾,收縮成貼合皮膚的大小,重新變化為一件靜物。
那一瞬間,杜秋感覺有一股溫暖的氣息從兩臂開始迅速退去,最後徹底消匿在*深處,他驚訝得微微睜大眼睛,「這是……」
「用來封印降妖師靈力的道具,戴上它你就是一個凡人。」黎煥解釋道:「老師性格溫和,不喜歡殺戮,你機靈點他自然不會取你性命,等日後消去了今晚的記憶,便會放你離開。」
杜秋鬆了口氣,「我還以為被變成你們過冬的儲備糧。」
黎煥笑道:「我們只有在外出任務的時才偶爾狩獵活人,畢竟要規範妖怪們的行為,以身作則是很重要的。」
「要是平時渴了呢?」
「在醫院工作的妖會按時為當地註冊在案的同類提供新鮮血袋,以降低它們的狩獵頻率。」
杜秋嘴角抽搐,一臉『什麼醫院也有你們的人』的蛋疼表情,問:「北京城記錄在案的妖有多少?」
「幾十萬吧,」黎煥說:「大城市就業率高,生活條件好,又有高階妖獸庇護,妖怪們也是需要生活保障的,尤其是成精沒幾年的小妖。」
「協會老師說妖怪生存狀況很差,有些品種在近些年已經瀕臨滅絕,全國數量銳減,一切都在良好的控制範圍以內,可是我怎麼感覺你們活的挺滋潤的?」
黎煥聞言頓時笑了,「xx聯播里還天天報道國外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里呢,你信么?」
杜秋:「………………」
黎煥說:「你先迴避,我的房間就在後面,在裡面等著,別耍小聰明,也別試圖挑戰這裡的防護結界,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杜秋點點頭,抱著背包鑽進裡屋。
黎煥按住額角定了定神,心裡盤算著應該給戚景瑜去個電話問問那邊怎麼樣了,又擔心萬一沒有解決反倒讓老師分神出現狀況。
仔細斟酌一番后,黎煥決定如果零點過後還沒有消息再打電話確認,自己則先在微信群組報了個平安。做完這些,他收起手機在毫無蘇醒跡象的男人身旁單膝跪下。
這傢伙胸口的文身與照片上一致,可外貌卻沒有任何妖化跡象,黎煥下意識摸摸頸側被撕咬的位置,實在無法確定對方究竟有沒有被異化過。
涉及三魂七魄的問題往往玄之又玄,他也僅是聽戚景瑜偶爾提及才略知一二,這世上若想讓一物具有另一物的特質,除科學領域的雜交和移植外,還有一秘法便是靈魂融合。
莫非這降妖師體內竟有一縷妖魂?
黎煥被這番突然闖入大腦的念頭驚得豁然睜大眼睛,再聯想此前那股類似共鳴的靈魂波動,他感覺自己捕捉到了某種至關重要的訊息,心跳莫名加快了不少!
在妖的世界,本體靈獸若是來自同一種族便會具備相近的魂魄,也正是如此它們更善於感知同類的存在。
他們是同類,不!應該說他與這位降妖師體內的那一縷分魂來自屬性相近的靈獸!
黎煥興奮得手指發顫,趕緊重新試探過男人的呼吸和脈搏,確定除昏迷外沒有致命外傷,這才將人送到四合院后屋。
隱藏在牆壁后的樓梯分別通往地下的兩間暗室,這次黎煥沿右邊那條下到一個類似監牢的地方,兩道精鋼鑄造的鎖鏈從牆體上方垂下,末端各銜接一枚蛇咬尾手銬。
黎煥把男人挨牆放下,用鐐銬鎖死他的雙腕,最後催動符紙燃起一簇紅蓮業火放入石質燈箱。
火苗竄動,室溫開始上升,昏黃的光從角落蔓延過來,照亮降妖師輪廓分明的側臉,在另一邊投下一道漸弱的陰影,襯得原本就英俊立體的五官少了些許冷漠,看起來反倒有幾分柔軟的味道。
男人眉心微蹙,像隨時會醒過來似的。
那是神經高度敏感的人才會具備的生理反射,他的身體受不可抗力陷入昏睡,經久錘鍊的強悍感官卻依然沒有完全喪失。
黎煥伸手挑開對方襯衣前襟,目光隨之下移——
男人身上覆蓋著一層均勻精鍊的肌肉,形狀雖不誇張,但纖維密度極大,一看就是經過嚴格鍛煉才能形成的靈活且極具爆發力的身體。
以人類標準評判,這傢伙本身就是如格鬥機器一般的存在,但最恐怖的卻在於他能夠用引線控制高級別妖獸傀儡。這意味著跟他交手的妖多半撐不到得見本人,就早已殞命在同類傀儡的爪牙之下了。
若是在這基礎上再增添一縷妖魂……
恰在此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嗡地一震,黎煥回過神,見屏幕顯示的來電人是阿狸,趕緊起身走到信號較好的樓梯口接通電話。
在他身後,刑羿閉合的眼睫輕輕顫動,咽部凸起的喉結隨吞咽滾了滾,他無聲無息地睜開眼,和所有從熟睡中蘇醒過來的人一樣,男人漆黑的眼眸透著一絲茫然,過了幾秒才一點一點恢復清亮。
他抬起被鐐銬束縛的右手,屈伸著指節,像一個癱瘓多年的人在仔細體味重新掌控身體的感覺。
淡藍色的靈力自指間溢出,受蛇咬尾鐐銬的影響,那股靈力非常稀薄,緩慢凝聚成髮絲粗細的引線。
數十道引線漂浮至半空,隨著男人的眸光滑向入口,引線們猶如收到某種指令,靜止一秒后如靈蛇般遊了過去。
黎煥一手握住手機,背對暗室。
聽筒那邊風聲呼呼作響,阿狸氣喘如狗,上氣不接下氣道:「喵~」
「……」黎煥扶額,「你夠了,有話快說!老師怎麼樣?」
阿狸說:「這邊情況有些複雜,主人見你安全打算稍微調查一下那種妖的來歷,所以留了只活口,想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到背後的東西。」
黎煥皺眉,「他要親自去?」
「是啊,我猜是得知那些傢伙的目標是你,主人不高興了。」阿狸道:「帶回來的降妖師都鎖好了吧?」
黎煥:「嗯。」
「我跟你說嗷小少爺,這段時間你可千萬不要亂跑,萬一主人回來發現你少了哪根毛,我嚴重懷疑他會生剝了我給你做手套。」
說完,阿狸故作委屈地吸吸鼻子。
黎煥眸底帶笑,正要調侃回去,忽然感覺手腕被什麼撩了一下。
那東西完全不給他時間反應,剛一接觸皮膚就迅速收緊,緊接著向後大力一扯。
手機啪的摔在地上,一股詭誕的恐懼感瞬間冰封住心臟,黎煥猝不及防地向後退了幾步,低頭一看,這才猛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身上竟連滿了細細密密的引線!
「你——!」他驚懼回頭。
業火搖曳,兩人視線驀地凌空相遇,黎煥怔住。
並不是預想之中的冷厲神色,那人看著他,僅是單純地注視,幽暗的眸底輕輕蕩漾開一絲古怪而滑膩的*。
就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執著地追逐自己渴望得到的東西。
「要……」男人張了張嘴,從喉嚨里發出一個低啞的單音。
他懸空舉起的右手收攏手指,黎煥只覺得身體被引線越纏越緊,根本無法與那種恐怖的力量抗衡。
先前被刺穿脖頸吸血的一幕衝進大腦,源自本能的恐懼感如毒液般滲透進肌理的每一分角落。
鎖鏈叮噹作響,降妖師蛇一樣冰冷的手撫上脊背,黎煥以一個羞恥的姿勢被對方禁錮在懷裡,整個人卻被引線困住動彈不得。溫熱的鼻息掠過肌膚,身體不可抑制地劇烈顫抖,黎煥極其壓抑地倒抽口氣,然後狠命咬上對方肩膀。
然而預想中的撕咬並沒有發生自己身上。
男人只是低下頭,唇瓣接觸肌膚,舌尖小心游移,像一個不著痕迹的吻,他如溫順卻有著小貪婪的貓科動物般,一下一下舔舐起那裡殘留的血跡。
黎煥驚呆了。
幾米外,手機屏幕維持著接通狀態,搞不清狀況的苦逼狐靈直接瘋了,萬分悲壯地咆哮道:「啊啊啊啊小少爺!你到底在特么搞毛呢?馬勒戈壁的勞資難道要真變成手套了喵?!」
——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