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71
【早已註定的死局】
見此情形,鳳啻不禁心下駭然,妖力凝聚意欲再次攻擊重生而來的另一隻青鸞!
九尾妖狐後肢蓄力蹬起縱身躍下重明鳥背,血口張開,死咬上鳳啻脖頸。鳳啻吃痛慘叫,利爪橫掃,鋒利的趾鉤直插|進妖狐肋部,頃刻撕扯開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濃郁的妖血傾盆而下,方圓百里之內泛起一股腥甜的鐵鏽氣味,兩妖肉搏廝打得難解難分,從天幕墜落,轟的一聲砸向西山,然後驚天動地的翻滾出去。
同一時間,二魂歸位,肉身化形青鸞,而與之相對的是意識的蘇醒則姍姍來遲了一些。
青鸞狹長的鳳瞳微微張啟,視線緩慢凝聚,下一秒,澄黃的眼仁瞬間怔住,似是難以置信地看過燃盡遍野的幽綠業火。
——梅家大院早已經化作一片焦黑的廢墟,在暴雨中冒著滾滾白氣,黎煥一時間有些無法適應,目之所及的景物都比熟悉的模樣要小了不少,他第一次以這等視角居高臨下地俯視大地。
青鸞復生,業火隨之被那具浴火重生的妖身吸收殆盡。
一股溫暖的感覺灌滿四肢百骸,帶來與人類時期完全不同其妙感官,他能清晰感受到屬於自身的妖力在血液中流淌,可以聽見雨聲掩蓋之下的一切細微響動,視覺完全不受雨幕和霧氣的影響,他下意識想要摸摸自己的臉,可隨之帶動的卻是一片散發出青綠色光暈的華麗羽翼!
這具身體一如從前一樣能夠被隨心所欲的支配,但支配起來的感覺則是完全不同的。
黎煥抖抖羽毛,抬起兩隻纖細的鳥爪在地面跳了跳,登時引得整座西山為之一顫,山石被震塌,轟隆隆滾落下去。
黎煥:「……」
黎煥不敢再隨便動彈,小心翼翼地低伏下身體,伸著青鸞修長的頸項湊到刑羿近前,然後很驚奇的發現這傢伙還沒有自己一根羽毛大!他歪了歪頭,十分在意地說:「我看起來怎麼樣?」
「比鳳啻那隻好看。」降妖師先生將偏心表達的很明顯。
「那真是太好了~」黎煥得意的非常想笑,結果那笑聲被鳥類的發聲結構發出變成了一串奇怪的咕咕聲。
刑羿:「……」
儘管天上還有鳳啻一魂沒被解決,地面也有不少降妖師和傀儡,但是跟這麼一隻違和感爆棚的小青鳥對視,刑羿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呃……」還不能順利控制身體的某人感覺有些尷尬,咕了一聲,道:「剛才沒傷著你吧?」
刑羿伸手摸了摸青鸞鋒利的喙,說:「幸好鬆手快,要不然非得被你壓死。」
聞言,青鸞咕咕叫著試圖腦袋去蹭刑羿,一不留神扇了下翅膀,羽翼頓時掀起堪稱恐怖的氣流,將斷木和瓦礫一齊轟飛出去,直接拍扁了數十米外意圖偷襲白澤的傀儡獸。
黎煥:「………………」
黎煥簡直被自己這破壞力驚呆了,下意識想要收回翅膀,刑羿怕著傢伙控制不好力道又把什麼東西震出去,連忙一動五指凝出引線。淡藍色的細線破空而去,細細粘附住某鳥羽翼,引導他安安穩穩地收攏起來。
「習慣就好了,」刑羿說,「你應該還可以把自己變得小一點。」
黎煥仔細感受了一番體內的妖力,發現改變外形確實不難,不過眼下倒是不需要,畢竟還有個麻煩沒被解決。
想到這兒,他扭頭去看戰局膠著的鳳啻與戚景瑜。
——自他陷入昏迷后,刑羿無法專心支援,失去重明鳥輔助,走獸與飛禽的優劣差距登時畢現,就算先前戚景瑜一擊得手將鳳啻咬翻在地,可兩妖一旦分開,鳳啻重回天上,一縷分魂只差並不會造成多麼顯而易見的損失。
刑羿眉眼輕抬順青鸞火鳳視線看去,淡淡道:「現在還差最後一魂,要親自去試試這妖形好不好用么?」
「當然,」那青鸞用黎煥的聲音道,「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說完,它垂下左翼直鋪向地面,刑羿當即會意收起引線,身手敏捷地沿翅膀直攀上青鸞脊背。
待他站穩,青鸞再也無需顧及誤傷的可能性肆意震開雙翼,猛烈的氣流將一切橫掃出去,青鸞龐大的身軀拔地而起,啼聲響徹長夜,它於半空中擰身一轉,繼而又拔高數丈,懸空停在與鳳啻相當的高度。
刑羿拂手收起蒼狼乘黃二妖,改專心操控重明鳥。重明鳥俯衝下去掠過地表,九尾妖狐再度躍上鳥背。
一時間,三大妖獸聚首,沒有片刻耽誤直接開戰!
那一剎那,成千上萬道引線割裂夜幕,交織出天羅地網將三隻妖獸網路其間。九尾妖狐獸尾舞開,喉間妖力聚攏,至陽至熱的陽炎噴射而出,頃刻將漫天暴雨烘乾成霧氣。滾燙的熱浪席捲而來,鳳啻臨危不懼,於削鐵如泥的引線縫隙間擰身避開,緊接著快速拔高,翼展打開掀起狂風,張開鐵喙正要以業火還擊。
電光火石間,黎煥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兩隻鋒利的鳥爪凌空砍下,徑直穿透皮肉,將鳳啻脊背撕裂開來。
鳳啻失聲慘叫,強忍疼痛,轉身改攻向黎煥。
那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震撼景象,兩隻青鸞火鳳於狂風暴雨中同類相殘,濃烈的鳳血氣息挑撥著所有妖獸最為敏感的嗅覺神經,就連那些三魂盡失的傀儡都變得躁動不安。
「快看!」地面上一個降妖師大吼,「鳳大人有危險!」
王婉如操控兩妖被玄螭步步緊逼,牽動引線的雙手被寒氣所傷凍得青紫,驚聞此言,她萬分焦急地抬頭看向戰局——鳳啻應戰九尾妖狐並不算困難,可如今不僅失了一魂,還要以一敵二就不可能不落於下風!
怎麼辦?!
這短短的分神瞬息,玄螭獸爪高抬,將反應慢了片刻人面白猿踏於爪下,緊接著撕扯下猿首咬碎吞進肚裡。
王婉如神色徒然大驚,果斷釋放出最後一隻傀儡,然後朝身旁一名下屬厲聲吩咐道:「聯繫重燁大人!就說主人身陷險境,速來增員!」
「是!」那人回復同時直接掛藍牙耳機,撥通號碼。
與此同時,上千公裡外,擱在紫檀几案上的手機屏幕一亮,下一刻兀自震動起來。
潮濕的海風吹進窗口,將薄薄一層窗紗輕輕揚起。長身立在几案旁的男人垂眸看了一眼來電訊息,他什麼也沒有做,而是繼續保持著那種標準的站姿,目光重新落回黑暗中的某一點。
房間內沒有開燈,除了手機持續不斷的震動外,還有一種細微而曖昧的吮吸聲從沙發那邊傳來。
重燁單手撐著沙發靠背,一腿曲起膝蓋抵在柔軟的坐墊內,被他壓在身下的是一個不過十七八歲、全身赤|裸的男孩子。
那男孩長得非常漂亮,臉色卻呈現出一種重度貧血的蒼白,纖長的眼睫略略垂攏,眼仁空洞,桃花眼特有的嫵媚輪廓失去了神采,除去一絲遊離的微弱氣息,他與死人並沒有太大區別。
血珠從唇瓣與肌膚貼合的縫隙滑落下來,在少年過分白皙的肌膚上緩緩滾落,留下一抹觸目驚心的印記。
重燁貪婪地吮吸著對方體內剩餘不多的血漿,遊離在窄細腰胯間的手掌將肌膚撫摸得發紅,不遠處震動聲還在繼續,他終於不耐地皺了皺眉,犬齒抽出,繼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處紅腫的齒印。這才直起身子,然後從茶几上取過餐巾,十分優雅地拭去嘴角沾上的血跡。
「不像。」他冷眼注視著斷氣的人類少年,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評價道。
站在几案旁的男人聞言微微一笑,接話道:「鳳大人的容貌又怎麼可能是凡人能比得上的?像個一兩分就很不容易了。」
「也對,鳳啻的臉確實好看。」重燁也笑了,伸手取過襯衣披上。
他下|身的長褲完好,並沒有要那個孩子,僅是吸血滿足嗜血的癮症,但活口還是不能留的。
嗡嗡震動的手機停下,屏幕熄滅下去,等待接通的時常耗盡,看來主人是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男人不禁又看了手機一眼,默默在心裡得出這番結論,然而這念頭還沒消失,震動聲繼續,還是同樣的號碼。
重燁不緊不慢地在另外一組乾淨的沙發上落座,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道:「是誰?」
「回主人,是鳳啻大人的手下。」那男人如實回答。
「本尊記得今晚他去參加北京城的一處地下拍賣了,還是鬼車的渠道?」重燁回憶道。
「正是。」男人說,「鳳啻大人在京城那家紫砂雅苑茶莊偶遇了魘魔,擔心她對您不忠,所以想看看替鬼車聯繫的妖究竟是誰,所以才決定過去處理一下。」
重燁聞言靜了幾秒,抬眼看向他:「有結果了?」
男人朝他欠了欠身:「跟您猜測的一樣,那晚去茶莊赴約的並不是魘魔。」
「九尾的人吧?」重燁冷笑道。
「是他那位小徒弟。」說完,男人眼珠轉了轉,再看向自家主人時,眸底倏然漫上一抹深意在裡面,「您知道有詐,還放任鳳啻大人去,這究竟是——?」
重燁向後靠在椅背上,長腿交疊,兩片唇輕含著茶盞邊緣卻沒有喝。黑暗中,男人幽深的瞳底妖光逸散,隱隱帶著絲玩味而又古怪的溫柔在裡面。
「你應該知道,九尾那傢伙固執得很,定會將那個小傢伙死死圈養在身邊,我若想拿到鳳魂恐怕少不了將整座北京城折騰個天翻地覆,反倒是不如退他一步,將手上的兩縷魂送還回去,至少先讓鳳啻三魂重聚,徹底化妖啊!」
男人瞭然一笑:「您看上那個小傢伙了?」
重燁皺了皺眉:「你說黎煥?」
男人平平「嗯」了一聲,重燁頓時失笑,搖頭道:「太嫩了,要是放在當年還差不多,現在實在是沒多大興趣,本尊總不能重新跟鳳啻認識一次吧?」
男人想了想,直言不諱道:「您還真是口不對心呢。」
「為什麼這麼說?」重燁眉尾一挑,以一種審視的眸光與他對視。
男人說:「今夜過後,損失兩縷鳳魂的人是您,而受益最大的只有黎煥,這筆買賣要想回本,恐怕只有將他佔為己有這一條路可走,不是么?」
重燁笑而不語,並不答話。就在男人以為他不會做出回應的時候,重燁忽而將茶盞內的水一飲而盡,然後輕聲道:「那孩子確實繼承了鳳啻太多的優點,本尊第一次通過降妖師的肉身與他接觸時也險些沒分清楚。」
「——黎為拂曉,煥為火。倘若鳳凰血刃真選擇他成為下一任青鸞,那麼他遲早會成長為三千年前鳳啻,從容貌到脾氣秉性,再到那顆成魔的野心。」
「既然這樣,那本尊可以等他長大。」
男人愣了一下:「那這電話?」
「不用管它,人之將死,就讓鳳啻走得絕望一些好了。」重燁朝對方做了個退下的手勢,說,「你也早些回去吧。」
男人朝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是……」
說完,男人化形白首赤足的猿猴,直接從窗口翻出一躍而下,乘著夜色一路向北離去。
而同一片夜幕之下,北京城,西山山腳。
轟的一聲,天地震動,鳳啻被生生撕扯掉半邊翅膀,羽翼沾滿血跡,重重摔進泥濘的積水裡。另一隻青鸞從天而降,一爪如鐵鉗般扣緊他脖頸,另一隻鳥爪從背後透入直插胸腔,牢牢握住某個器官后再次振翅騰空。
被血管筋肉連接的妖心被拔出體外,鳳啻絕望抽搐,再徹底拉斷後猝然一僵,緊接著在一陣耀眼的青色光芒後退回人形。
黎煥化身的青鸞凌空直上,將那個妖心拋棄,擰身一轉以鳥喙銜住,直接吞入腹去。
九尾妖狐落於地面化形為人,戚景瑜走到鳳啻身邊單膝跪下,伸手拂去擋在他眼前的一縷發。鳳啻胸前開了個血洞,血漿與積水混合在一起蔓延開去,他死死盯住戚景瑜,那張半人半妖的臉不住抽搐,最終定格成一個異常猙獰的表情,便再也沒了動靜。
戚景瑜深深緩了口氣,冰涼的掌心拂過鳳啻眼睫,輕輕合上了那雙到死都滿含怨毒的眼睛。
身後腳步聲響起,戚景瑜沒有回頭,閻漠停在他身後半米的位置,淡淡道:「你還好么?」
「只是沒有第一次那麼難以接受。」戚景瑜的聲音很平靜,「其實在我心裡,只有死在三千年前的那位才是真正的青鸞火鳳,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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