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范氏自打此次去拜訪了林家之後，便閉門不出，安心養胎。若是誰家紅白喜事或者四時八節，和各家夫人也會有禮物來往，並不小氣。也有些夫人遞了帖子前來探望，范氏雖不急著結交應酬，其實在揚州知府夫人也算是比較高的等級，就算不給她們面子也無礙。但是范氏想著多認識幾個人也是好事，往往並不拒絕。聽聞知府家有一對公子小姐，大多都帶了一些同齡的孩子前來，這些孩子便都由湘雲負責招待。

湘雲的心智畢竟不是小孩子，又長在范氏身邊耳濡目染，接待一堆小不點還是綽綽有餘，難免就有了「知府家的小姐年紀雖小卻很沉穩懂事」，「不愧是侯府千金」之類的話語傳出。想著史鼏，又想著他背後的保齡侯府，難免有不少人動了結親的心思，想著先下手為強。

范氏也不傻，背後和史鼏嘀咕道：「雲兒才那麼一點兒小人，就有人想要娶她做媳婦，這可如何是好？咱家無意用雲兒博前程，只求她過得平安幸福，不過早些訂親倒是免了選秀之苦。」女子的選秀之期是在十三歲到十六歲，世家大族若不舍家中女兒參加選秀，十三歲前為之訂親便可，三書六禮走下來，也需要一兩年，待到十五六歲便可出嫁為妻。

雖為了結兩姓之好，很多人早早地為自家孩子訂親，但史鼏卻和范氏同樣心思，只求女兒過得舒心：「雲兒還太小了，訂親如何使得。現在看著不錯的兒郎，萬一長大后移了性子，再找理由退親，豈不損了雲兒的名聲。再者，咱倆膝下就那麼一寶貝女兒，自然要多留兩年。」

范氏掩唇而笑：「爺這般說，好似我是后媽一般，無非是想讓爺好生看看，誰家的兒郎不錯，免得好兒郎都被人搶先訂走了，訂親成親又不是現在。」

史鼏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這事倒是不急，咱身邊交往的都是世家大族，難免妻妾嫡庶之爭。雲兒豈不受苦？不如等雲兒再大幾歲，在科舉之時，選個人品好有上進心的學子，給了雲兒厚厚的嫁妝，有保齡侯府做底，凌哥兒再爭氣些，婆家自然不敢輕慢。」史鼏因和范氏兩人意趣相投，琴瑟和鳴，自范氏進門姬妾完全是擺設，自然也希望自家的雲兒可以過上這樣的生活。

范氏想了想，覺得史鼏說得有理，女人最是心酸丈夫左擁右抱，可偏偏世家大族都免不了此事。倒不如低嫁，讓雲兒舒心一些。

自此范氏便歇了早早訂親的心思。只是她肯歇，可別人卻不肯歇。

一日，史鼏手下衛同知的夫人遞了帖子，要來求見范氏，帶著自己剛滿六歲的兒子一同進了史府。

衛家是世家大族，衛同知衛家又是嫡支，所選的夫人自然也是書香門第的好女子，年紀也相近，寥寥幾次見面卻是和范氏最聊得來的人。

兩人見面，寒暄幾句，衛夫人就將長子衛若蘭推了出來：「這是犬子，名叫若蘭。」

在范氏旁邊的湘雲聽到對方的名字卻是眉頭一跳，衛若蘭？不會那麼巧是史湘雲的官配吧？

「衛若蘭見過夫人。」年紀雖小卻行事穩重，禮儀絲毫不差，眉目生的也清秀。

范氏看著讚許地笑笑：「真是個好孩子。」連忙讓碧絲給了見面禮。

待湘雲凌雲也行了禮問好，范氏便囑咐湘云：「領你衛家哥哥去玩，好生招待著。」孩子們都小，倒無甚男女之防，一起玩倒也無礙。

湘雲應下，便把衛若蘭帶到了花園子里的涼亭。撩了帘子，涼亭已經擺好了冰塊，各種點心瓜果，明亮又涼爽，又可以賞花園之花。此處倒是湘雲常待客之地。

「衛家哥哥請坐。」湘雲讓丫鬟們上了溫茶來吃：「衛家哥哥平日里在家做些什麼？」

衛若蘭回答及其簡略：「平日里只是讀書習武。」

凌雲接話道：「衛家哥哥好生厲害，我現在還不曾念過書習過武。」

「史家弟弟到了年紀自然也要學習。」

……

湘雲倒是閑在一旁暗自觀察一副小大人之態的衛若蘭，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將來也必是個英俊的公子哥兒。湘雲雖最初有些好奇，但覺得衛若蘭也與別的孩子無異，無非更沉穩些模樣更好些而已。而且她並非那個湘雲，現今父母又疼她，若是訂親必先問過她的意思才會訂親。自然不用嫁這個短命的男人。一想到此，湘雲對衛若蘭的好奇頓時全消。

湘雲對他們男孩子間的談話沒什麼興趣，僅僅是照顧好吃喝，偶爾提起些話題便是。

衛若蘭吃了口茶說道：「前幾日，家人從保定帶回來幾個保定鐵球，倒是好玩，只可惜我手太小還握不住兩個。」

湘雲不知為何，對保定二字有些印象，許是聽史鼏講解風土人情時提過，隨口問道：「可還帶回來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帶了好幾罈子大慈閣醬菜，那個配清粥吃很好吃。」衛若蘭清澈的大眼看向湘云：「史家妹妹若想嘗嘗，我回來讓下人們送來。」

湘雲委婉拒絕：「衛家哥哥的心意我們心領了。」

凌雲又好奇地問了些別的，湘雲卻沒甚興趣，一抬眼便看到剛提上來的二等丫鬟芙蓉湊在紅玉耳邊說了什麼，紅玉眉頭微皺，轉而看向湘雲，和湘雲的目光碰著正著。湘雲面色不變，吃了口茶，讓凌雲好好招待衛若蘭，只說有事，去去就來。裡面伺候的丫鬟也僅僅以為湘雲去更衣，依舊伺候著凌雲二人，只讓紅玉、芙蓉和楊柳三人跟著伺候。

紅玉帶著湘雲走到看不到涼亭的角落，蹲下來，湊在湘雲的耳朵嘀嘀咕咕半響。

湘雲笑了笑：「帶我過去。」

因是下了船之後，才向京城報喜，待兩月後，打發去的管事不僅帶來了侯爺和老夫人賞得各種藥材物件，還帶來了幾個貌美丫鬟並小戲子。

還沒等范氏見到人，史鼏便將她們趕到了凝水和微雨居住的偏僻院落，還囑咐了守院子的婆子好生看著她們，不許她們出院落一步，以免衝撞了主子。還找了范氏身邊的丫鬟去教她們規矩，宴請官員之時，就讓她們去前面服侍，若是被誰看中，當場就帶回了家。再加上相互來往之時，當做物件贈送，很快就送了個精光。

連別人送的丫鬟，史鼏倒也收著，放在那個院子，找機會再送出去。

那院子里人來人往，也就凝水和微雨並身邊伺候的幾個人固定地住在那裡。別說史鼏了，略有頭臉的丫鬟都見不到幾個。按理說兩人若是合作，未必沒有空子給兩人鑽，只是兩人皆是心高之人，都想成為史鼏身邊的第一得意人，想連同范氏一併踩下。更重要的是兩個人都知道對方什麼心思，也怕對方反水自家成為替罪羊，想要合作，自然難上加難。

所以兩個人被冷在院子里，也不知收斂，那個院子整日的火藥味十足，整日地爭來斗去給對方難堪。倒是讓湘雲偷偷摸摸拾了不少樂子。

今日便是兩個便是一言不合，竟然動上了手，微雨尖尖的指甲竟給凝水臉上撓了道口子。被范氏派去那個院子的玉婷自然忙著過來稟告，卻被端了糕點的芙蓉撞個正著。芙蓉雖才十二三歲，人卻機靈，玉婷為何被夫人打發去個偏僻院落，大致能猜到幾分。現在想向夫人表忠心，哪能讓她去打擾正在待客的夫人，即使是身邊的丫鬟見了她也會攔下她，要等到客人離開之後才能見她，難免耽誤事情，倒是落埋怨。若是玉婷在不知理一些，大喊大嚷，范氏難免難堪。芙蓉偶爾聽到紅玉跟小姐說那個院子的事情，便自作主張地將玉婷扣下，讓小姐處理。

湘雲問芙蓉：「你是怎麼和玉婷說的？」

芙蓉笑笑：「就說小姐找她有事。」

湘雲倒是多看了芙蓉一眼，這倒是個聰明丫鬟，膽大心細，還算忠心，若是行事不是那麼自作主張，倒是不錯。

芙蓉把玉婷就安排在了湘雲她們玩的地點附近，見湘雲一來立刻行禮。

湘雲也不想和她客套：「為什麼會吵起來？」

玉婷張了張嘴，哪裡敢把那些污言穢語講給小姐聽，只怕現在講了，明天就被賣了。

湘雲自然知道她的顧慮，那些話就算她不講，湘雲也會讓紅玉去打探：「凝水臉上被撓了，可嚴重？」

「已經破皮見血了，怕是會留疤。」

湘雲冷哼，哪裡那麼容易留疤，哪天不鬧事，偏偏今天來人廝打起來了。

「微雨沒有受傷嗎？」

玉婷垂著頭繼續說：「頭髮被扯掉幾縷……」

湘雲動了動嘴角，險些笑出來，隨後正色道：「沒人攔著嗎？」

玉婷偷偷看了湘雲一眼：「大家攔了，可是沒攔住……」

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只怕是多少人在看熱鬧呢。

湘雲對著芙蓉便吩咐道：「就說我說的，不要驚動其他人，看看府里還有沒有普通的金創葯，給凝水塗上，若是沒有就去外面藥鋪買。等到客走了再去請大夫。」看著芙蓉應下，轉頭又看向玉婷：「等母親得閑了，再叫你過來稟報。現在你先回去吧。」

玉婷雖然不甘心，但知道也只能如此。

看玉婷漸漸走遠，紅玉看了看湘雲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有說。給凝水用的金創葯必然不會是貴的，抹上了只怕會留疤。

湘雲才不管她會不會留疤呢，敢鬧起來就要有膽子承擔。湘雲不認為她二人真的敢撕扯起來，湘雲暗自猜測，只是想妾室廝打的事情讓衛同知的夫人知道，然後呢？讓人認為范氏身為主母沒有能力？認為范氏善妒？從而影響她的親事嗎？也不知是誰出的昏招。是真想這樣做還是純屬威脅？那起子奴婢敢威脅主子，真是嫌命長，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主子們不會處置她們。

不過，湘雲倒是忘了，她們若不是自視甚高，認為自己在史鼏心中獨一無二又豈會爭來斗去呢？

當湘雲轉頭回到涼亭，凌雲和衛若蘭都不在了，只留了個丫鬟在那兒。湘雲才知道凌雲領著衛若蘭去看自己的玩具去了。

湘雲只得無奈地笑笑，也去了凌雲房間。

湘雲走近了，並未讓丫鬟們通報，隔著紗簾一看，就看到衛若蘭和凌雲兩個小孩子在研究凌雲的玩具。湘雲忍不住莞爾一笑，又讓丫鬟們上了些新鮮茶點才進去。

衛若蘭一看湘雲進來，剛剛還有的嬉笑之態頓時收斂，再次換做小大人之態：「史家妹妹。」

湘雲看了暗自好笑：「多謝衛家哥哥願陪我弟弟玩，家中並無弟兄，凌雲難免寂寞了些。」

衛若蘭臉上掛著有些困惑卻無奈的笑容：「我家中雖有弟兄，卻不甚親近。能和史家弟弟一起玩，我也很開心。」

後來才知道衛若蘭是衛同知的唯一嫡子，所謂的弟兄全是庶出，又能有多親近。

「哥哥。」凌雲將手中的玩具塞到衛若蘭手中：「玩這個。」

湘雲一看，笑了：「這是家父在路上給凌哥兒買的，凌哥兒平時很是愛惜，平日里都不捨得拿出來玩。」

衛若蘭一聽也笑了，也沒有再端那副樣子，又和凌雲混在一起玩。

湘雲在旁邊陪伴，倒像個姐姐一般。留了晌飯之後，衛家母子才告辭，臨走前衛夫人還將自己戴的玉鐲硬是塞給了湘雲，才肯離開。

湘雲拿著那隻完全帶不了的鐲子，疑惑地看向范氏：「母親。」

范氏目光複雜地看向湘雲，安撫性地摸了摸湘雲的頭：「收下吧，只當伯母的一份心意。」

「母親，玉婷……」

「母親都知道了。」范氏笑笑：「雲兒處理的不錯，後面就由母親來吧。」看著母親目光變得冰冷，湘雲垂下頭但笑不語。

范氏先是讓大夫給凝水微雨二人看傷，而後范氏以玉婷沒有伺候好史姨娘與微雨二人為借口，先是將玉婷脫了褲子一頓好打，命都去了半條，連傷也沒給治便打發了人牙子遠遠地賣了去。

自此，凝水和微雨也算老實了下來，只是這個老實的期限卻是不得而知。

沒想到今日史鼏卻是比往日早回來不少，凌雲一看史鼏就抱著史鼏大腿撒嬌：「我要大鐵球，要醬菜。」

史鼏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范氏和湘雲，抱起凌雲就哄到：「凌雲晚飯要吃醬菜嗎？」

凌雲點頭：「還要大鐵球。」

湘雲笑著道：「今日衛家哥哥來，說他家人前幾日從保定給他帶來了保定鐵球和大慈閣醬菜，凌雲這才吵著要的。」

史鼏神色卻是一凝：「雲兒沒有聽錯嗎？是保定？」

湘雲有些疑惑於史鼏的變化，但還是點了點頭。

史鼏卻忍不住嘆了口氣，而後抱著凌雲哄起來。

保定？這個詞代表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