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這便是幸福的開始
這日清晨,陽光明媚,是難得的爽朗天氣。
冬日的霧霾散開,山間叢林也籠上了一層淡暖的金色,叫人看著都會生出舒適愜意的感覺。樊禪一早便出了門,沿著自己新鋪的石階路上山去採藥。而等到陽光緩慢移動著照進了軒窗,明晃晃地把屏風上的牡丹映亮,另一間房裡,床上好眠的人才翻了個身,哼哼兩聲,悠然轉醒。
揉了揉眼,恍惚間還以為是回到了蟬鳴的夏天。
「呀,都這個時辰了啊。」勾月看了眼窗外的亮光和角落裡的刻漏,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起身梳洗穿戴。她興沖沖地從小樓里跑出來,卻左右沒看見那個清冷高挑的身影,皺了皺眉,再跑去推開那間房門,果然,裡面已經空無一人了。
「真是的,稍微睡遲了些都不行啊……也不知道等我一下。」某貓嘟起嘴不高興。可是,現在也不清楚樊禪去了哪裡,只能待在家裡等著了。
好無聊啊……得找點事情來做做才行。
她想了想。要不要……去后田那兒給花樹澆澆水?
嗯……好像太麻煩了。一大片杏樹林子和葯田,澆水好費力,又挺花時間的,萬一那時候某隻沒良心的大狗回來沒看見她,又自己跑下山捉妖去了怎麼辦。而且這山裡靈氣那麼充足,說不準哪天田裡就冒出個樹精花妖什麼的,樊禪又這麼招人……她可不想費心費力了到最後還養出一堆情敵來。
那不如找雨安一起研究廚藝?嗯……好像也不行。
勾月想到了之前在樓上匆匆一瞥看見後院那兒坐著的兩個人影,不禁覺得好笑。呵,真是出乎意料啊,沒想到那傲嬌面癱的刀居然會化形出來曬太陽,還和雨安坐在一塊兒喝茶……嘖嘖,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呢。
不過這樣也好。嗯哼,改天她得找時間好好教導一下雨安如何去攻克禁慾面癱女才是,畢竟,她可是成功的過來人呢額呵呵~~
狹長的眼眸眯起,某貓壞笑著在心裡打著主意,而後沒事做,便悠哉地在房間里閑看起來。
淡淡的蘭香纏在空氣里,輕輕一嗅,就生出滿心的繾綣依戀。她坐在桌旁,杵著下巴,嘆氣:「真是的,都兩情相悅了還不讓一起住,怕我吃了你不成。」似嗔似怨地低喃出聲,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桌面上那隻青玉大碗。
還真有些懷念呢。
而後視線一轉,不滿地嘟囔:「這沒情趣的女人,怎麼把房間收拾得那麼乾淨,我都沒處下手了。」入眼窗明几淨纖塵不染,什麼都擺放齊整井井有條,簡直無可挑剔。對比之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毫無用處啊怎麼辦!
不行,自己這般下去哪裡還有賢妻的樣子。
於是起身繞到屏風後頭,試圖找到其他突破口。而當她看見一旁案几上疊著的兩件外衣時,眼睛就亮了——
要不,幫那人洗衣服?
……
後院里,正是愜意悠閑的景象。
微風穿廊,卻因為捎上了陽光的溫度而不顯寒冷,牆角的那棵老杏樹還沒掉光葉子,殘留著幾簇金黃在風裡搖曳,偶爾某片葉子脫了枝,便會像蝴蝶一般蹁躚旋轉,忽高忽低地離去。
其中一片就飛落到了銀髮少女的腳邊。
白燭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隨後將目光回放到了對面的荷池。儘管現在已經是冬天了,靈池裡依然還有四五朵花常開著。她坐在荷花池前的長廊里,手裡捧著一杯溫茶,時不時啜飲一口,而旁邊坐著的,是抱著鹿皮袋子眉眼彎彎的雨安。
兩個人坐在那兒不說話,只安靜地看著前面花葉扶風的景緻。氣氛還算融洽,不太親近,也不顯疏離。
白燭又啜飲了一口,細細感受著舌頭上漫過的味道,半晌,皺眉。她已經儘力去感受了,可為什麼人們會喜歡喝這種澀而無味的東西。真是難以理解。
隨後瞥了眼乖巧坐在自己身邊抱著血袋一臉滿足的人,眉頭卻又舒展開了,默默地把杯子里剩餘的一點喝完。或許相對於人類,這傢伙才是真正難以理解的存在吧。
「白,還要麼?」雨安眼尖地看見她手裡空了的杯子,便湊過來問道,說話時在空氣裡帶出了幾團淡薄的白煙,跟後邊那個紫砂茶壺裡冒出來的煙霧一樣。
白燭看著怔了怔。自己說話時是不會這樣——因為她和冬日裡的風一樣寒冷。
她並不討厭寒冷的感覺,可不知為何,此時看見這人在陽光里吐著熱氣的蠢樣,竟生出了些異樣的情緒。
好像……有些想去親近。
「不需要。」她忽然轉開視線,冷聲。
「哦……」雨安有些小失望,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某位銀髮少女就面無表情地開了口:「閉嘴,安靜些……」
「唔……」她只好拉聳下腦袋,坐回原位繼續抱著鹿皮袋子慢慢吮吸,可是小眼神卻偷偷往身旁飄。
銀亮的長發已經鋪到了身後的木板地面上,跟墨色的衣袍形成鮮明的對比,而陽光下那白皙如雪的肌膚,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隱藏在皮膚下的誘人的味道更是一絲絲地飄過來,怎麼也忽視不了。
雨安忍不住看向那雪白的脖子,目光漸漸發直。
白燭轉過頭來冷睨她,「放肆。」
「嗯?哦……對不起,我不不是那個意思……」雨安趕緊低下頭,臉頰生出些紅暈。吸了兩口鹿血,不再說話了,伸在廊外的雙腿卻是歡快地搖了幾下。
這時,前院的院門被推開了。樊禪進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是走錯了地方。
只見陽光穿透枝柯漫灑下來,映衣斑駁。院子中央架起了兩根竹竿,而素衣美人站在木桶邊輕柔地將衣物撈起晾好,然後抬手將散落的髮絲輕輕撩至耳後,朝著這頭看了過來,賢淑一笑,「相公回來了?餓不餓,妾身這就給你做飯去。」
樊禪有些恍惚,那句慣性而出的「娘子辛苦了」在脫口前被咽下,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走過來。
木桶里還冒著熱氣,水是暖的,還好這人懂得愛護自己。她看著晾在竹竿上的兩件外衣,緩緩勾起唇,目光再移到素衣美人飽含著期待又笑意溫柔的臉上,對視間,情愫流淌,氣氛美好。
「這樣晾衣服,會發皺。」下一刻,某位仙姑大人指著那兩件衣物面無表情道。
保持著溫柔端莊的勾月一下子僵住。卻見對方已經抬步走來,然後挽起衣袖,露出兩截白皙纖秀的手臂。
「像這樣,要先擰乾一下,再把它抖開舒展。」樊禪把竹竿上堆在一塊兒濕噠滴水的衣服擰乾重新晾好,「不過你為什麼要洗它們,我昨晚已經清理乾淨了的,就算髒了,交給我就是,或者拈一個法訣,不用這般費力。」
勾月頓時說不上話來,看著樊禪賢惠能幹的模樣,半晌,泄氣道:「我不是好媳婦,你爹娘肯定不會喜歡我的。」
「怎麼會。」樊禪將衣袖放下來,好笑地看著她一副委屈的神情:「發生什麼事情了對不對?」
「也沒什麼……」勾月嘆了口氣:「死燕子給我來信了,說她爹娘很喜歡蓮心,已經準備著選好日子讓她們倆成親呢。」說著,多出了幾分悵然:「不過,看來我們是不能去喝她們的喜酒了。」
樊禪心裡沉了沉,過來牽起她的手,用靈力敷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沒有不開心。」勾月知道面前女子在想什麼,回握住對方的手,隨即勾唇一笑,踮起腳尖在那好看的下巴上親了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眼波流轉,笑意動人,而那款款柔情好似初春暖陽,直要將冰雪融化。
被親的人表情明顯凝滯了一下,眸心也跟著顫了顫,臉頰上竟隱隱地泛起一絲緋色,漸漸蔓延到了耳根。樊禪連忙轉過身,走到石板空地上,啪地化作了一隻金色大狗,曬太陽。
「噗,還不好意思了……」勾月頭一回見她露出這般嬌憨可愛的神態,低嗔一聲,心裡卻是甜蜜又得意,於是跟過去想繼續纏黏一番,可看清金色大狗的模樣后又不由驚奇道:「你額頭上怎麼長出紋絡了……好漂亮!」
只見大狗額頭中心處,金色的皮毛間出現了幾縷紅紋,像交纏騰升的煙霞一般,好看極了。勾月歡喜地抱住大狗的脖子往對方臉上蹭,然後勾著脖子把那顆毛絨大腦袋拉低些,伸出手在額紋上摸摸。
「誒我從來不知道靈犬一族會長額紋的,好特別。」她眉眼彎彎。唔……抱著真舒服啊,捨不得放開了手呢。
樊禪好脾氣地任她胡摸亂蹭,還順從地趴伏了下來好讓她夠得著。隨即想了想,決定還是趁這個時候說清一些事情,於是正色道:「勾月,其實……我不是靈犬一族。」
「誒?」勾月一愣,「我一直以為你是靈犬啊。那……那你不是靈犬是什麼?」
「是龍獒。」樊禪解釋道:「與靈犬算得上近親,上古時也屬同宗,但不可混淆而語。雖然我們一族千歲之前原形都與靈犬相像,但身形遠比靈犬高大,靈脈仙息也更為強勁,過了千歲形貌也會與之更加不同。」
「龍獒……」也是啊,靈犬哪有長成這樣的,像威武尊貴的神獸一樣。誒等等,龍獒……勾月指尖捋過那纖塵不染的金色毛髮,慢慢睜大了眸子:「你,你是神族?還是那個傳說中神秘第四界的……」
「……嗯。」金色大狗垂下了眸子:「我們龍獒的國度叫做雲蹤,是超脫於三界獨立存在的第四世界,一直以來跟外面少有聯繫。我便是從那裡來的。」
勾月臉色一變:「那你有一天是不是要……」要回到那裡去……
「我不會離開你。」大狗親昵地用腦袋拱了拱面前人的臉,打消她的憂慮。
「樊禪……」勾月鼻子一酸:「以前從沒聽你說起過自己的事情,今天怎麼突然要說給我聽了?」
「身份族類我從不在意,所以之前也覺得沒必要說出來。可如今你是我的愛人,是在今後的日子裡都會陪伴我身邊的人,我……我不想你連我是什麼都不知道。」說完不自在地轉開頭。
「噗。」某貓被逗笑了:「你這死彆扭。」她將臉埋在大狗頸間,嘆息一般開口:「不管了,不管你是什麼族類,反正你就是我的大狗,我一個人的~」
「嗯。」上方傳來了那人低低的應答。她嘴角的弧度加大,乾脆就一直掛在對方身上膩歪,過了會兒好似想到了什麼,又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捧著大狗的臉道:「好想跟你過平凡夫妻的日子啊……」
大狗抖了一下耳朵,琥珀色的眼眸里浮現別樣的意味:「那註定是無法實現了。」
某貓一聽不樂意了:「為什麼啊。」就不懂說情話來哄她開心一下么討厭!
卻聽對方又道:「平凡夫妻可不會做這種事。」
「什麼?」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上來。」大狗瀟洒地朝她抬了抬下巴,「今早上山採藥,見山頂那兒的木冬花開了遍野。想帶你去看看。」說著再次伏低了身子,將頭低到她的面前,好似在虔誠迎接自己的女王。
勾月心頭怦然一跳,怔怔地捂住嘴,眼眶發熱。良久,才吸了吸鼻子,揚起了明媚笑意:「好。」
眼眸里落入了細碎的光,閃爍如璀璨星辰。她變做小白貓輕巧躍到了大狗身上,然後放開四肢趴在脖子那兒,蹭著溫暖絨軟的皮毛,膩聲催促:「快些,我的大狗~」
樊禪笑了笑,「坐穩了。」
話音落下,金色巨獸踏著滿地陽光,直接躍出了院牆,向著那片開滿木冬花的山野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