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宛清婚事
接到平調京城翰林院的旨意,焦家上下喜氣洋洋,若不是大伯孝期未滿,焦文俊就要大擺筵席,請客唱戲了。因在孝中,焦文俊夫妻行事就低調多了,只請了自家近親,焦姑母一家和岳父一家以及李德老爺子他們。
即便如此,登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焦文俊夫妻一天應酬下來,也累得夠嗆,腰酸腿痛,臉皮都笑僵了。
夫妻倆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坐在院子里,讓兩個丫頭幫忙絞乾頭髮,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周小櫻笑道:「阿俊,這下謀缺的那筆銀子省下來了!」
焦文俊道:「是啊,沒想到聖上還記得我這樣的小官!」
周小櫻道:「皇上聖明!當年金陵科舉弊案,若不是皇上御審,李紳兄弟的冤案只怕石沉大海了!」
焦文俊抱拳說道:「這位夫人說得很有道理!」
周小櫻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這人在揚州時還擺著一本正經的官架子,回到白石村就恢復老樣子,嬉皮笑臉的,跟孩子們玩成一團,辰星都被他和宛清寵壞了,在村裡跟小霸王一樣。
見頭髮絞得差不多幹了,焦文俊揮手讓兩個丫環退了下去,夫妻倆披散著頭髮,坐在廊前的藤椅上。焦文俊輕輕的說道:「小櫻,你覺得李珏怎樣?」
周小櫻笑道:「李珏是個聰明細心地孩子!對了,聽說他明年二月要下場了!」
焦文俊道:「我考校過他的功課,基本功很紮實,可以下場一試了!唔,辰飛也可以下場練練手了!」
按照本朝守孝制度,焦大三月三去世的,做為侄子的焦文俊要服齊衰一年,周小櫻服大功,焦辰飛、焦宛清、焦辰星服小功。焦辰飛八月初三就出了孝期,他可以同李珏一道參加明年二月的童生試。
周小櫻擔心道:「辰飛行不?」
焦文俊很臭屁地說道:「我焦文俊的兒子怎麼會不成?只是辰飛現在下場,考不了廩生!李珏那小子說不定還能考個廩生回來。」
焦辰飛這幾年都跟外公周秀才讀書,李珏也是,周小櫻想著丈夫既然這麼說,肯定有幾分把握,父親周秀才教書,在這十里八鄉還是挺有名氣的。她才不管廩生不廩生的,只要兒子能考上就成了,如今家裡也不缺哪一點祿米。
焦文俊正色道:「小櫻,我想把宛兒嫁給李珏,你覺得怎麼樣?」
周小櫻猶豫道:「聽你這麼一說,李家這門親事不錯,李珏人品相貌才學都很出眾,李家家資豐厚,兩家又知根知底。唯有一點不好,李家人丁單薄,李珏年幼,李老爺子他們年紀又大了,沒個兄弟姐妹幫襯著,宛兒將來會很累!」
焦文俊搖頭道:「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處,小門小戶也有小門小戶的好處。大家族人丁興旺,家族背景深厚,這是好處,但人多是非也多,這妯娌、宗族關係就複雜了,越是大家族,規矩就越多。」
說起規矩,周小櫻就很頭痛,說來她很幸運,她嫁到焦家時,公公婆婆都不在了,家裡唯一的長輩大伯又在金陵賈府做事,她一進門就當家,一天規矩都沒立過。想著她的宛兒將來要立規矩,要伺候那麼一大家子人,她就很心疼,可再心疼也沒有用,總不能把宛兒留在家裡一輩子吧!這樣想來,宛兒嫁給李珏也不錯。
焦文俊見妻子神色有些鬆動,又道:「這次進了翰林院,沒個五六年,位置是不會挪動了。我們家底不厚,京城物價又貴,人生地不熟的,要替宛兒找門妥當的親事不容易,我們還不如在金陵找。辰飛是男子,耽擱幾年沒事,宛兒是女子,實在耽擱不起。」
「我也覺得宛兒嫁在金陵好!」
「李伯父與我家有恩,李紳是我的結義兄弟,如今他人不在了,我要代他照顧伯父伯母,照看李珏。我把宛兒嫁給李珏,也算成全我們的兄弟情義!」
周小櫻不放心的問:「這是李伯父知道嗎?」
焦文俊道:「我打算明日同李伯父商量此事,伯父伯母自小喜歡我們家宛兒,小櫻不用擔心!」
周小櫻突然想起白日的一件事來,忙問道:「今日聽姑母說,巧兒表妹要把小石頭記到表妹夫先頭妻子名下?」
小石頭是焦文俊表妹吳巧兒的兒子,今年三歲了,長得虎頭虎腦,很是機靈,記性也很好。
焦文俊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答道:「是有這麼一回事,我在揚州時聽表妹夫說起過!」
周小櫻有些不明白,吳巧兒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好端端要把兒子記到別人名下。
焦文俊解釋道:「還不是為了小石頭的前程?表妹一家原先是奴籍,后蒙寧國公恩放出來,才恢復良民身份。偏偏表妹是繼室,小石頭是又是嫡子身份,按照我朝律法,奴僕脫籍三代以上,才能參加科考,因而小石頭是不能參加科考的。」
「小石頭若想參加科舉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巧兒表妹自貶為妾室。表妹夫家幾代都是良民,表妹若是妾室,小石頭只不過是庶子,小石頭參加科考沒任何阻礙。」
「但你也知道,巧兒表妹是不可能自貶為妾室的,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小石頭記到表妹夫先頭妻子的名下。」
周小櫻聽得稀里糊塗的,怎麼小石頭變成庶子就能參加科舉?
焦文俊望著一臉糊塗的妻子笑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這些世家勛貴,哪家沒有妻妾通房,他們生的庶子,大多是婢生子。庶子不能承爵,生母又無陪嫁,父親嫡母在世又不分家,在府里日子自是過得艱苦。庶子沒了出路,心生不平,時日久了就容易家宅不寧,禍起蕭牆。因而歷朝歷代,不拘生母身份,只要父親身份沒問題,庶子就可以參加科舉,若已經成親,則正妻也要符合脫籍三代以上。」
「但嫡子就不同,他的父母需脫籍若三代以上,已經成親的,則正妻也要符合脫籍三代以上。」
周小櫻這下子才明白過來,只是這樣一來,小石頭就不是吳家外甥了,變成姜家外甥了,忍不住問道:「姜家會同意嗎?」
焦文俊不以為然地道:「怎麼會不願意?姜氏的嫁妝,由她的兩個女兒平分,小石頭又不佔一分。姜家白白多了個外甥出來,若小石頭以後能憑科舉晉身,還能為姜氏掙個誥命夫人來,這種順手人情,姜家不做就是傻子!」
「哎,考個科舉怎麼這麼麻煩!」
「其實也沒什麼,姜氏只不過佔個名頭,小石頭還不是養在表妹身邊。巧兒表妹是個聰明人,她這樣可是一舉三得!小石頭有了前程,表妹夫和姜家都感激她,那姜家也是個書香門第,對小石頭將來助益也很大。」
夫妻倆又說了一會兒閑話,焦文俊去書房寫信給他早年的同窗好友張淮,如今在京城戶部任員外郎,托他幫忙尋兩三進的院子,幸好外放揚州一任,再加上早年林如海大人給的銀錢豐厚,孩子們都小,他焦文俊才能在京城買得起宅子。
他琢磨著還要多添置些產業,飛兒和宛兒翻過年都十二歲了,都快到了嫁娶的年紀,既然打算把宛兒嫁給李珏,她的陪嫁就在江南這邊置辦了。
周小櫻則發愁京城物價貴,怎樣省錢,想著京城的布料、胭脂水粉多從江南運過去的,上京城前要多買些江南布料才是。
第二天一早,焦文俊就約了李德老爺子商議李珏和焦宛清的婚事,李德老爺子早有此意,只是焦家尚在孝期,他不好上門提親。如今他們老兩口,年紀一天比一天大,日薄西山了,李珏卻還年幼,還不能支撐門庭,焦文俊肯伸手拉他李家一把,他們到地下也能放心。
李紳出事,昔日宗親朋友落井下石,袖手旁觀,更有人甚至想趁亂謀奪李家產業,只有焦文俊跑前跑后,幫著料理李紳後事,借榮國公的名義,驅趕了心懷不軌的族人。
李老夫人聽說焦文俊要同自家結親,歡喜異常,沒有比宛兒更合適的人了。焦文俊夫妻有情有義,焦宛清聰明能幹,李珏能找到這樣的岳家,李紳能有這樣的朋友,是他們李家的福氣。
兩家商定等明年孝期滿后,焦文俊上京之前,李家請官媒上門提親,訂下李珏和焦宛清的婚事。此時正在棲霞山上敲板栗的焦宛清,兀自不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敲定了。
小胖子焦辰星遠遠的站著,揮舞著兩隻小白胖爪子,喊道:「哥哥,頂上還有!」
焦辰飛此刻正在一棵高大的板栗樹下,用帶鐵鉤子的竹竿勾板栗,板栗一串串地掉在地上,李珏帶著厚厚的布手套把那些沒有開裂的板栗連刺殼一起裝到籮筐里,時不時偷看焦宛清。昨天聽到祖父祖母商量,要把宛兒姐姐嫁給他,他從小就喜歡宛兒姐姐,宛兒姐姐越來越漂亮了,比畫里的人還漂亮,嘴角不由自主的裂開了。
焦宛清則用刀背敲打原先就有些開裂的板栗刺殼,從刺殼裡取出板栗,裝到隨身攜帶的布袋裡。抬頭見到李珏正一臉傻笑的望著她,笑罵了一句,臭小子,看什麼看,快點幹活!
三人敲打板栗半天,收入頗豐,摘了滿滿一籮筐和一布袋的板栗。
焦辰飛和李珏抬著籮筐,焦宛清背著布袋,焦辰星邁著兩條小短腿,可憐巴巴的跟在後頭,嘴裡嚷著:「哥哥等等我!姐姐等等我!」
焦辰星今年才五歲,最是調皮搗蛋的年紀,三人根本沒想過帶他出來,只是出門時被他發現了,死活賴上了,沒奈何才捎帶上他。
三人停下來等他,焦辰星一屁股坐到地上,嚷道:「哥哥,星兒走不動了!姐姐,星兒沒力氣了!」
焦辰飛沒好氣地道:「誰讓你不聽話,非要跟來!哥哥姐姐手上都有東西,沒人背你!」
焦辰星大哭起來,耍賴道:「倒掉!倒掉!板栗倒掉!星兒坐籮筐里,哥哥抬!」
李珏逗他道:「板栗倒掉,星兒就沒得吃了!」
焦辰星撅著嘴道:「星兒不吃板栗!」
三人異口同聲道:「我們都記住了,星兒不吃板栗!」焦辰星點點頭,可這路實在太難走了,他情願不吃板栗了,雖然板栗很好吃。
焦辰飛拔了些茅草,搓成兩根繩子,綁在籮筐的四個耳孔上,把宛清的那個布袋也放到籮筐上抬,讓焦宛清背辰星。
一見姐姐蹲下來要背他,焦辰星立馬破涕為笑,一下子趴到她背上,焦辰飛取笑道:「大家記住沒?星兒說過不吃板栗的!」
李珏歡快地答道:「記住了!張嬸說晚上燒板栗燜野兔!明天煮板栗粥!後天板栗燒雞塊!」
焦辰星咽了咽口水,犟嘴道:「我不吃板栗!我吃野兔腿,吃稀飯,吃雞塊!」
剛走到棲霞山腳下,迎面見到焦文俊和老李頭拉著一輛獨輪車過來,老李頭幫著孩子們把籮筐布袋幫到車上,焦文俊一把撈起小兒子,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笑罵道:「小壞蛋,跑出來添亂,還要你姐姐背你!」
見來了撐腰的,焦辰星就開始惡人先告狀了:「哥哥姐姐壞,不許星兒吃板栗!」
焦辰飛嚷道:「是那隻小狗說要把板栗倒掉?」
焦辰星怒道:」誰是小狗?你才是小狗!爹爹快走,不要理哥哥!我要告訴娘,哥哥罵人!"夕陽西下一個更紅一些晚霞如火映紅了半個天空,與棲霞晚風送來孩子們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山火紅的楓葉相映成趣,分不出哪,周小櫻倚在門上,夫兒女們的滿載歸來。靜靜地等著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