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饅頭庵血案四
魯強交代了他和了因的認識經過,使勁哭道:「大人,小的所說句句屬實,小的真得沒有殺人!」
焦文俊問道:「初九那日,你人在哪了?」
魯強說道:「小的初八就去了下王村舅舅家了。」
沈捕頭喝道:「你到下王村做甚麼?」
魯強垂頭喪氣地道:「了因,不,青杏她原是奴籍出身,姓申的給了她放奴書,她一直未去衙門辦理。因她有了孩兒,初六那日,小的就去衙門幫她消了奴籍。青杏原本姓王,小的親舅舅也姓王,是下王村裡正,就想著把青杏戶籍落在舅舅名下,舅舅家早年有個失散的表妹,恰好與青杏同歲,小的就想著讓青杏頂了表妹的戶籍。」
焦文俊道:「既然青杏已脫籍了,即便家中無親人,她也可以自立女戶,又何必頂你表妹的名義。」
魯強小聲說道:「青杏說即便脫籍了,我們孩子也不能參加科考,要三代以後才可。青杏說她不想我們的孩子沒前程。」
沈捕頭奇道:「她不是要回申家嗎?庶子又沒科舉限制,丫環生的庶子多得是!」
魯強低眉順眼地道:「青杏說要做兩手準備,若姓申家的婆娘不同意接她們母子回去,她就設法弄一筆銀子過來,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焦文俊不由冷笑,青杏打得好算盤,幸好當初沒有留下她,若不是當初一直被蕭秋娘壓制著,又生了一個死胎,正好他因次子出事,對女人心冷,青杏才無翻身機會。
青杏相貌不差,自小做當瘦馬培養,能歌善舞,通曉琴棋書畫,倘若當初那個孩子活著,看在孩子的份上,自己肯定不會冷落他。青杏又是這般工於心計,自己難免會有偏頗疏漏的地方,妻子宛兒他們真得要受委屈了。
焦文俊嘆了一口氣,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本無可厚非,青杏想過富貴日子不是她的錯,可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的,她太貪婪了,沒把握住度,若把握住了,也不會是如今這般下場。
「可等小的回來,就聽說水月庵出事了,還說死了兩個懷孕的尼姑,小人一時驚得魂飛魄散。」
沈老捕頭道:「既然水月庵出事了,你還過來?」
魯強抹著眼淚道:「小的捨不得青杏和孩子,心存僥倖,希望出事的人不是青杏。只要她好好地,小的一定改過自新,賺錢養活她和孩子。」
焦文俊暗自嘆了一口氣,青杏既然跟了魯強,就不該再跟申老爺有勾連,兩人年紀輕輕地,有手有腳,要養活一家三口也不難,更何況青杏還有一筆豐厚的私房錢,只要魯強不賭,置辦些田產,夠他們嚼用一輩子了。
沈老捕頭問道:「了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嗎?」
魯強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立刻否認道:「小的沒來過水月庵,不認識了全,青杏說我們的事不能讓別人知曉,我們約定在山下見面的。」
焦文俊和沈老捕頭交換了一下目光,沉聲問道:「了因是否與人結怨?」
魯強抓抓腦袋,想了好一會兒說道:「小的沒聽青杏說起過。」
焦文俊沉吟良久問道:「了因和靜虛主持關係如何?」
「青杏跟靜虛師太關係不好,對了,青杏還說靜虛師太很貪財,根本不像出家人,說……靜虛師太和鐵檻寺道士相好。」
焦文俊和沈老捕頭有點訝異,沈老捕頭道:「鐵檻寺?魯強,這話可不能亂說話。」
尼姑和道士相好是個禁忌話題,自前朝洪武年以後,律法明文規定女子四十以後方可出家,男子二十以後不可出家,就是為了防止出家人□之事,後來甚至將女子出家的年齡限制到五十歲以後。
滿人入關后,規矩逐漸放鬆,但是當今皇上篤信佛法,不好女色,可說得上是清心寡欲了。皇上如今正大力推行女子守貞立節之事,水月庵之事正好撞在這槍口上,水月庵和鐵檻寺一干人等,只怕性命難保。
焦文俊很是頭痛,了因了全雖說有了法號,可她們並未正式剃度出家,他還可以找借口,保無辜道士尼姑一命。倘若是水月庵尼姑和鐵檻寺道士勾搭到一塊了,他也無能為力,御吏一定會緊抓此事不放。
魯強分辯道:「小的所說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假話,就讓小人不得好死。若不是鐵檻寺道士幫她,靜虛師太早就被人趕出去了。」
見再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話,焦文俊就讓他簽名畫押,把人帶下去,魯強急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真沒殺人!」
焦文俊道:「本官自會秉公處理此案的!來人,把魯強帶回衙門去。」
衙役進來把魯強帶了下去,焦文俊和沈老捕頭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哎,既然出家了,好好修行便是,非要鬧出這等腌臢事。
世上男子出家多為自願,而女子出家,多為生活所迫,無奈才出家的,同是出家人,可律法對女子更為苛刻。即便兩人有心包庇無辜之人,也得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
兩人心情很沉重,起身回到藏經閣,聽說程大海和李珏還未上來,兩人很是吃驚,難道真是通向紫禁城的密道不成。
若真得是通向紫禁城的地道,皇上想必要坐立不安了吧,沈老捕頭擔心的是皇上會不會把知道密道的滅口了?
這一刻沈老捕頭真得寧願自己沒來過這裡,不知曉這件事情,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對於沈老捕頭的心思,焦文俊也能猜到幾分,他也只能暗自祈禱,這不是通向紫禁城的密道。
這年頭知曉皇家宗室官府陰私之人,被滅口的也不是少數,他想當狄仁傑似的名臣,但並不代表他要捲入這種是非圈中,他還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焦宛清和沈玉鳳見他們神色很嚴峻,都嚇了一跳,以為案情進展很不順利,沈玉鳳忙上前追問父親,沈老捕頭沒有回應她,卻岔開了話題道:「大海他們還沒上來?」
沈玉鳳點點頭,沈老捕頭和焦文俊交換了一下眼神,眼中都帶著一絲憂慮,卻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
又等了很久,李珏和程大海還未上來,隨著時間的推移,焦宛清和沈玉鳳都有些焦躁起來。
沈玉鳳急得團團轉,在藏經閣里不停地轉悠著,把人眼都恍花了。沈老捕頭實在看不過眼,喝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把我眼都恍花了?你……你……你看你,那點象個閨女,你要多跟李夫人學學!」
沈玉鳳訕訕地在焦宛清身邊坐了下來,焦宛清想著自己測心事,根本沒發覺,沈玉鳳有些沒意思,只覺得這板凳似乎長了釘子,讓她實在坐立不安。
莫非地道里有機關暗器不成?
想到這裡,心猛地一沉,焦宛清再也等不下去了,騰地站了起來,沈玉鳳見她動作,也跟著站了起來。她起身從藏經閣抽屜里找了幾根未用過的蠟燭,沈玉鳳明白了她的用意,立馬趴在地洞出口聽動靜。
沈玉鳳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忽然轉頭說道:「下頭有聲響!」
焦宛清放下蠟燭,飛奔過去,伏地側耳傾聽,地底隱隱傳來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回頭欣喜地說道:「他們回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重,約莫過了兩柱香時間,程大海回來了,他渾身上下都是塵土,樣子十分狼狽,卻難掩臉上的興奮。
沒見到李珏,焦宛清有一點點的失望,不過看程大海的神色,李珏應該平安無事,那邊沈玉鳳立馬問道:「李大哥怎麼沒上來?密道有機關嗎?密道通向哪裡?」
沈老捕頭白了女兒一眼,不悅道:「先讓你三師兄透口氣再說!去給你三師兄端杯茶過來!」
沈玉鳳不敢違抗,嘟著嘴出去了,程大海笑笑沒有說,走了這麼多路,確實有點口渴餓。
程大海說道:「密道有分岔口,我們起初是選靠左的那一條,走到大約兩里路,密道就變成水路了,李大人說密道可能連著河道,我們就退了回來。我們試著走靠右的那條路,走了約莫三四里路,就走到盡頭了。焦大人,師父,你們猜猜密道盡頭在哪裡?」
沈老捕頭和焦文俊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異口同聲道:「鐵檻寺!」
程大海一下子驚呆了,師父和焦大人怎麼猜得這麼准啊!他可從未想過鐵檻寺和水月庵之間會有密道相連,他們怎麼知道,莫非師父他們案情有重大發現了。
程大海繼續說道:「這密道的出口就是鐵檻寺的練丹房,早年寧國府老太爺就在這裡練丹的,老太爺仙逝后就成鐵檻寺主持張道長專用丹房了,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李大人讓下官回來先報個平安,他則去查探了鐵檻寺了。」
既然鐵檻寺和水月庵之間有密道相連,了全肚子里的孩子父親很可能就是鐵檻寺道士中某一人,她不比了因還有申老爺和魯強照看著她,一旦了因出事,水月庵不僅失去了一個大主顧,說不定還會給水月庵和鐵檻寺帶來滅頂之災。
以青杏的秉性,倘若知道這密道之事,她說不定還會利用一番,焦文俊猜想她十之不知道密道之事。
沈老捕頭商議道:「焦大人,再提審靜虛吧,密道之事,這老尼姑肯定知情。」
焦文俊撫須點頭道:「此案關係著數百條人命,最好是秘審。」
沈老捕頭肅然起立,給焦文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大人心慈,小的替這些無辜僧尼謝謝大人!大人有事,老夫任憑大人差遣。」
焦文俊站起來回禮道:「老捕頭不必多禮,文俊一直傾慕老捕頭心懷仁義。文俊也不願意因幾個害群之馬,壞了一大幫無辜僧尼性命。」
程大海傻愣愣地跟著師傅一道行李,他對師傅和焦大人的話一知半解,他不是很明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水月庵殺人案與鐵檻寺有關聯。
程大海問道:「焦大人,是否要等李大人回來再提審靜虛老尼姑?」
想著那個一心想做第二個狄仁傑的女婿,焦文俊不禁莞爾道:「也好,沒見過這麼痴迷的小子。提審這事不急,等他回來再說,說不定鐵檻寺那邊還有意外發現。」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李珏推門而進,他不是從密道里回來了,他從鐵檻寺翻牆而出,從山上過來的。
李珏喝了一口茶,皺著眉頭說道:「岳父、沈老捕頭,那個鐵檻寺實在太亂了,密室里還藏著五六個年輕女子,美其名曰男女雙修。」
沈老捕頭遲疑道:「那鐵檻寺還是賈府的家廟,不會亂成這個樣子吧。」
李珏案卷看多了,有些情況他也知道,說道:「京城這三四年還出了年輕女子失蹤案,姑娘在家裡,好端端地就沒了,失蹤的多是平民女子,姿容出眾。」
焦文俊道:「原來鐵檻寺算賈府的家廟,只是林大人聽說鐵檻寺、水月庵風評不好,勸著那榮國府璉二爺把家廟遷到金陵老宅去了,賈府之人大多回金陵了。如今這鐵檻寺自立門戶了,改名太白觀,只是京城人習慣稱它為鐵檻寺。」
焦文俊不由佩服起林如海的老謀深算,自從他知道尤二姐之事,就把賈璉和賈蓉喚來訓了一頓,賈璉賈蓉最終決定把家廟遷回金陵老宅,並在老宅那邊置辦了不少祭田。
兩府還出銀子,資助族人回金陵,原本常到兩府打秋風的親戚少了很多,賈府在外頭惹事的人也少了,名聲比早年倒是好了很多。
也算賈府運氣奪爵是免不了,但,有林大人幫忙籌謀,早早從鐵檻寺抽身,若沒抽身,榮國府抄家寧國府卻逃過了這一劫。作者有話要說:海葵走了,可家裡的農莊、養殖場損失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