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見黛玉
天蒙蒙亮,焦宛清就醒了,多年練武養成習慣,到點了,人自然就醒過來。
焦宛不想吵醒值夜的丫環,輕手輕腳地起床,穿衣裳,疊被子,整理好床鋪,然後在太師椅上盤腿坐好,緩緩吸了一口氣,默默運功。
師父師母走了已經三四個月了,她一直遵照他們的囑咐,一日都沒拉下功夫。今生得遇名師指點,能有機會修習最上乘的內家功夫,何嘗不是她焦宛清的幸運!
前世她為了陸展元背叛師門,她沒有學到古墓派的絕頂武功,當初她若會玉女內功,天龍寺老和尚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了,也不會被他打傷了,成為她畢生的憾事。她當初吃虧就在她毫無內力,她後來修習的內功還源自五毒秘笈。這輩子她還是想學上乘內家功夫,但她不想再練毒掌了。
她師父湘西武林名宿譚玉笙雖然師出南少林,除傳授她部分少林的易筋洗髓經,給她固本培元外,並未傳授她其他功夫,這與她年紀尚幼,也有很大的關係。即便是這樣,也讓她受益匪淺,練了易筋經后,自覺身體矯健輕便很多。
師父臨走時,給她一本練習內家功夫的小冊子,上面記載著一門失傳多年的上乘武功,烏衣無相神功。她粗粗瞄了一眼,它不是佛門功夫,是一門道家功夫,是師父行走江湖時,無意中的得來的。讓她自己對著書練,不懂就去問棲霞山方丈。
等焦宛清內息在全身毫無阻隔地遊走一周后,天色已經大亮,日光透過紗窗,照在屋子裡,灑下一地的碎金,房間里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焦宛清這時才注意到屋子的擺設,粉色的窗紗,雪白的牆壁,黑色的鏤空落地罩、傢具,青色的雕花地磚,寶藍色的帷帳,粉色的喜鵲登枝被面,非常整潔素雅。輕輕推開窗子,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風裡帶著桂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一個身材高挑,圓臉丫環聞聲走了進來,見她早已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很是詫異,笑道:「小姐早醒啦,怎不喚奴婢一聲?奴婢失職,真是該打!」
焦宛清笑道:「若有需要,自然會喚你們進來。昨日睡早,今兒起得也早,想坐著看會書,再洗漱。」
丫環伺候她洗漱后,引著她去了前院,遠遠就聽到小娘親清脆的笑聲,她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一進屋內,就見爹爹正抱著一個綠衣小娃娃,小娘親在一邊搖著撥浪鼓逗弄他。
焦宛清給父母請安后,就迫不及待想去抱小弟弟焦辰星,焦文俊瞧瞧自家女兒那個小身板,實在不放心讓她抱小兒子,別看孩子月份不大,分量可不輕,他沒抱幾下子,就覺得手酸了。
焦文俊小心翼翼地小兒子遞給了女兒,焦宛清手猛地沉了一下,小傢伙份量挺重的,嚇得焦文俊、周小櫻忙伸手過來扶她,生怕她抱不住焦辰星,滑到地上。
焦宛清細細端詳著他,小傢伙八個多月了,長得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就跟白藕節一樣,穿著一套藍綢衣褲,和年畫上的童子一樣好看。他瞪著一雙烏黑圓溜溜的大眼睛,嘟著一張紅艷艷的小嘴,實在可愛極了,焦宛清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小傢伙已經會認人了,起初他還不做聲,端詳宛清半天後,又轉頭看看爹娘,見他們沒有伸手抱他的意思,小嘴一扁,就想哭了。焦文俊忙接過兒子,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還帶他到院子里看花鳥。
周小櫻向女兒講述林家的大致情形,林大人有一子一女,一嫡一庶,女兒黛玉是嫡出,乃正房賈夫人所出,與同宛清同歲,二月十二花朝節出生的。兒子是周姨娘所生,虛歲三歲,他生母難產而亡,一直養在賈夫人身邊。林大人這一對兒女,都極其聰明,只是身體都有些弱,從能吃飯起,湯藥就沒斷過。
原來這對姐弟還是藥罐子!
俗話說得好,是葯三分毒,常年吃藥,沒病都要變成有病了。這葯補不如食補,食補不如氣補,若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適當活動加食補效果會更好一些。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閑話,廚房送來了早餐,綠豆粥、花捲、白饅頭、雪菜餅、油條、豆漿,還有幾樣小菜,焦文俊也抱著小兒子回來了,他把兒子交給乳娘,坐下來一起用早餐。
焦宛清想起小時候,小娘親奶水不足,請不起奶娘,自己和哥哥天天喝那腥味很重的羊乳。輪到小弟,自家已雇得起奶娘了,請得起丫環,看來便宜爹這些混得還不錯。
用過早餐后,焦文俊夫妻就帶著兒子女兒去正院拜見林大人和賈夫人了。
一路行來,焦宛清只覺得林府庭院深深,或見小橋流水,或見古木參天,或見粉牆黛瓦,或見亭台樓閣,或見竹林曲徑通幽,或見峰迴路轉,一步一移,一步一景,變幻無窮。她前世多在江湖行走,為情所困,何曾注意到富貴之鄉竟有如此景緻,不由看花了眼。
走在不同拼花圖案的迴廊里,透過形態各異的鏤空雕花窗凝望園中景緻,更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大約一盞茶時間,他們一行才到了正院,小丫頭見是他們一家,趕緊進去稟告,賈夫人身邊林嬤嬤帶人迎了出來。
林嬤嬤大約五十歲來歲年紀,穿得極其體面,她滿臉堆笑說道:「我家大人和夫人正念叨著,焦大人焦夫人就來了!這位是就是焦大小姐吧,長得可真俊,比那畫里的人兒還漂亮!」
焦文俊夫妻謙虛了一番,他還有公事,跟著小廝先去了書房,周小櫻則帶著女兒兒子去見賈夫人。
賈夫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絕色麗人,膚色白膩,容顏娟秀,她原是京城高門嫡女,一身氣度高貴典雅。焦宛清不禁有些自行慚愧,前世李莫愁也是個極其美貌的女子,兩人相貌倒是伯仲之間,但氣度卻遠遠不及賈敏。
邊上的小女孩容貌與她十分相似,雖然年紀幼小,身體單薄,卻自有一股裊娜風流體態,長大必是一個絕世佳人。
焦宛清在打量賈敏母女同時,賈敏也在打量她,她當時隨口說讓焦宛清來陪黛玉,話出口,她就後悔了,昨日還擔心這焦宛清自小生長在鄉野之中,會帶壞女兒。今日一見,竟然是大出乎她的意料,這焦宛清相貌一點都不比玉兒遜色,言談舉止斯斯文文的,無一丁點小家子氣度,她簡直是挑著她爹娘的優點長的。
賈敏性子素來有些孤高清傲,她和林如海夫妻情深,後院只有早年婆母給的兩房妾室,再無他人,因她身子不好,成親十幾年只得一女,常被那些女眷擠兌,話里話外說她善妒,她乾脆借口體弱,極少出去應酬。
遠離京城親朋故友,在蘇州、揚州數十年,又攤上這種事,難免心情鬱悶。她起初覺得周小櫻相貌平平,舉止唯唯諾諾,一點都配不上風流倜儻解元郎焦文俊,想著焦文俊是夫君看重的人,還想著把自己的貼身丫頭紅蓮送個他做二房。
幸被夫君林如海阻止了,才沒給夫君惹禍,這焦文俊對妻子極好,外面鹽商因他是夫君的得力臂膀,又聽說他是江寧的解元,前途大好,有幾個鹽商還想把自家庶出的女兒送給他做妾,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周小櫻雖然出身相貌平平,卻越到焦文俊這樣前程遠大、情深意重的夫君,真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她如今又有兩兒一女,地位自己穩如泰山,娘家叔叔如今又陞官了,攀上岳家這門好親,她還有什麼可煩惱的。不像自家只得一個女兒,體弱多病,連庶子也是病歪歪地。
這女人啊,甭管你出身多尊貴,嫁妝多豐厚,若無兒子,一切都是空的。
不管賈敏心裡自怨自艾,面上卻一點都不顯,焦宛清則很快和林黛玉說到一塊去了,別看林黛玉年紀小,書卻著實看了不少,兩人卻也能聊到一塊。
林黛玉問道:「妹妹可曾讀書?」
焦宛清笑道:「跟外祖父讀了幾年書,學過三字經、千字文,四書還沒學。」
林黛玉原本還擔心她未開蒙,跟不上自己的進度,聽說她讀過三字經、千字文,跟自家相差不大,心裡頓時很歡喜,說道:「我在念四書,現在跟著師傅學琴和刺繡,妹妹可願和姐姐一同上學?」
焦宛清望著小丫頭一臉企盼的神情,想著能多學些技藝傍身也好,脆生生地答道:「願意!林姐姐,我不會彈琴,會吹笛子和塤,刺繡跟外婆學過一陣子。」
林黛玉聽說她會吹笛子和塤,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拉住賈敏的衣袖,撒嬌道:「娘親,妹妹願意跟玉兒一起上學!」
賈敏雖然一直在同周小櫻說閑話,但兩個小傢伙的對話,她早就聽得清清楚楚,這焦家大女兒好得出乎她的意料,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不放心呢?
玉兒自小體弱多病,很少出去應酬,在家裡也是孤孤單單的,好不容易來個年紀相仿,又同她說得來的小女孩,難怪她高興成這樣。
「好!都依你!玉兒可不能欺負妹妹哦!」
「娘親,玉兒才不會欺負妹妹!」
外頭稟道:「燁哥兒來了!」賈敏忙吩咐帶他進來。
乳娘抱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走了進來,他嚅嚅喚了聲:「娘親!姐姐!」
賈敏一臉憐惜地抱過他,摸摸他的小臉問道:「彥哥兒,肚肚飽沒?」彥哥摸摸小肚子,答道:「肚肚飽了!」
焦宛清見那賈敏一臉擔憂,不象做偽,對她的戒心頓時少了幾分,才注意到這小孩子實在瘦小,說是三虛歲,塊頭跟八個多月的焦辰星差不了多少,聽說是早產兒。
彥哥兒見到邊上坐著一位陌生的小姐姐,忍不住抬頭望向母親,賈敏笑笑,指著焦宛清讓他喊姐姐。
不一會兒,他就從賈敏身上滑了下來,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對焦辰星喊道:「小弟弟!我是哥哥!」
走近細看,焦宛清才發現彥哥兒眉心隱隱有一層黑氣,分明是中毒了。她不動聲色,拉過彥哥兒,替他把脈,兩隻手都把過了,是中毒沒錯,只是堂堂的御吏公子怎會中這西域奇毒呢?誰這麼狠心對這麼丁點大的孩子下毒手?
見焦宛清很熟練替兒子把脈,賈敏眼皮忍不住跳了起來,不由很擔心,彥哥又怎麼啦?
彥哥身子不妥,夫妻倆早已知曉,這一年,他們夫妻不知請了多少大夫,都沒治好彥哥,都說彥哥是在熬日子。
彥哥雖不是她生的,但他從出生起就養在她的身邊,她早把他看做自己的親身兒子,她和女兒將來的依靠。她怎忍眼睜睜看他喪命,但凡有一分希望,她都要救活他。
賈敏讓人把林黛玉和彥哥帶下去,又對周小櫻說要留焦宛清在這裡說話,焦辰星起得早,早已經睡得同小豬一樣,周小櫻於是抱著小兒子先回去了。賈敏不動聲色屏退眾人,吩咐林魄魄守在門口,輕聲問道:」彥哥兒有何不妥,宛兒直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