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之衛淵

第72章 番外之衛淵

【番外之衛淵】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會是一個人。

但那一夜我前所未有的放鬆,歡愉。彷彿天和地有無窮空間,我卻只有我的帳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帳篷,如同回到母體。

【西藏】

離開s市我買了一輛二手的日產y60,提款的時候還是有一絲的不舍,賬戶里的數字,本是我留給她買房子的,我深呼吸著輸入了六位密碼,按下確認,一切就都認了。

車開起來感覺不錯,敦厚老實,穩重大方。

去西藏的決定是我一早就準備好的計劃,邊防證也早已拿到,一個人開著車,算不上期待也算不是失落的上了路,去往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嚮往這個地方。

一路上,我在蔓延天際的橫亘大山,寂寞無語,我在夕陽染紅的雪山,神情淡漠。我穿越過無數個山體隧道,與同樣寂寞的低雲擦身而過,西藏的靜謐與壯闊使我皈依。

剛到西藏的時候還沒什麼反應,這幾天卻渾身都不怎麼舒服,我把車停在沒頭沒尾的公路上,下了車在落日下站了會兒,喝了罐紅牛,好受多了。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一起在山頂看過日落,比這個好看。我是個很願意旅行的人,也是個孤僻的人,一個人的時候很堅強,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時候會懦弱,這是我離開她的原因,對,我離開她,我堅持這樣說。

低矮的雲霞絲絲裊裊,像是誰陰魂不散的骨灰。某些不愉快的記憶再次纏繞上來,加之身體不適,我有些煩躁,我覺的我實在不必像在城市一般掩飾任何情緒,我揚起手中的易拉罐,狠狠地朝天上砸去!

衛淵,你是我的孩子,我的男人,就算我化成了灰,也會一直愛你,求你不要一直不跟我說話,求求你。

那個化成了灰的老女人又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又是一陣噁心,高原反應紛至沓來。

一直到我十九歲的那個晚上之前,我都無比依賴這個女人。她收養了我,保護著我,如同母親一樣,丹丹對橙子有多好,她對我,就有多好。

她在外面的情人不斷,但她只喜歡年齡比自己小的,我從來不否認,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聽說之前有一個男孩因為和她爭吵而犯心臟病去世,那個男孩很愛她,可是她的愛和激情往往保質期很短。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祁律師的弟弟。

十九歲之後,我一句話都不曾跟他說過。她的朋友說我是個狼心狗肺的小崽子,翅膀硬了就不認自己的媽。可你知道嗎?我看到她就能想起那個晚上,我忘不了她在我身上高,潮時表情,我忘不了她口中難聞的酒氣,我忘不了橙子就住在樓道的對面,等著她的衛淵哥哥帶她出去玩。

那種噁心的感覺絲絲入骨,冷不防的想起來,就是一刀凌遲。

我在希望蒼茫的大地上馳騁,窗外灌進來的風讓我口乾舌燥,高原反應真的不是唬人的,車子駛入帕里草原的時候,我車上的水已經沒了。

【白帳篷】

所幸草原上有一頂配有祥雲的帳篷,我將車子停在路邊,眼鏡也來不及戴,就走了過去,目測與帳篷還剩幾步距離的時候,我停了下來,突然想起西藏草原上保留的一些原始的婚俗習慣——鑽帳篷。

陌生男人可以到陌生女人的帳篷里表達愛意,女人同意后變可以做一日夫妻,情愛以後男人可以不用負責任的離開,如果女人懷上了孩子,藏人信仰佛教不殺生,女人就必須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這就是鑽帳篷。

我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白色帳篷,腳步怎麼也無法上前。

恰逢此刻,掌簾被掀開,一個身影走出來,恰好與我猶豫的雙目對接。

那是一個女孩子,身著墨綠色的藏袍,裙邊有金銀織金錦緞做裝飾,烏黑的頭髮摻進五色絲線紮成辮子盤在頭上,在陽光下發出黑釉一般溫潤的光,她的皮膚是金色的小麥,如染了朝霞一般浮著紅暈。大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望著我,又深深地看了看我萎縮的病眼,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什麼,像是千萬年曾見過。

可能這些年來往西藏的遊客太多,她用敦厚生澀的漢語問了我一句:「先生,要喝水么?」

那是藏族姑娘特有的憨厚嗓音,是高原落日下打磨出來的孤寂,我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跟著她進了帳子。

這四周還有幾座帳篷,不過都相距好遠,我一進帳子就覺得耳邊好靜好靜,像是重新回到了母體。

姑娘的帳子很小,只有地上的一層睡覺的墊縟,和紅木櫃做成的梳妝台,柜子上暗紅的油漆像是乾涸皸裂的血跡,斑斑駁駁,露出裡面的白色木瓤。

「謝謝。」我接過她的水,做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禮儀首飾,小口的喝起來。

這裡的寧靜和她眼中的神秘讓我幾乎忘記了高原反應。

姑娘有些拘謹,站在我面前看我喝水。我為了怕尷尬,便隨便找些話題聊聊:「這兒就你一個人嗎?」

「是,你還要喝嗎?我還有酥油茶。」

我很喜歡她的聲音,像橙子一樣憨厚。

於是本不口渴的我很不客氣的點了點頭:「能給我來點么?我還沒有喝過。」

她很高興的轉身去忙活了,像是即將要完成一件大事。

「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這裡,你不怕么?」我走過去一邊欣賞她的手藝一邊隨口問。

「我們這裡十七八歲的布姆(姑娘)都要住白帳篷的,」她的口音有點重,顯得並不那麼伶俐。

我接過她的茶抿了一口,說實話並不美味。

「你來這裡一個人散心嗎?」她對我很好奇,不停的盯著我的手機看。

我把手機遞到她手邊去:「是的,我一個人,這個給你,你可以玩一會兒。」

畢竟是個孤寂的少女,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接過我的手機在屏幕上輕輕的碰,我伸手過去點了幾個圖案替她解了鎖,她興奮的笑著,抬眼看了看我。

「這個布姆(姑娘)是你的情人嗎?」她指了指屏保上橙子的笑臉。

我搖了搖頭,不,她是我的女朋友。

曾經的。

我很好奇她為什麼自己在這裡,就坐在地上的海綿墊子上,與她並肩。

「你這麼小,你的爸爸媽媽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兒?」

「我說過了,我們這兒就是這個樣子的。」她裝作很老成的說:「我也是第一天才來這裡的,我們這兒的布姆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要單獨住在帳篷里,晚上的時候,如果有不認識的布里(小夥子)喜歡我的帳篷,就可以進來。」

「進來?」已經是成年人的我很不想用成年人的世界去揣測進來這兩個字包涵的含義,但姑娘似乎沒有害羞的意思。

「…」小姑娘把手機塞回我的手上,忽然看了看我,托著下巴拄在腿上,靈動的眼裡有期望在流轉:「你是藏外人,你們那裡好多男人,好多女人,我們這裡不是。」

我輕笑,不拆穿她青澀的憂愁:「那你每天面對著日出日落,草原牛羊,不會枯燥嗎?」

她似乎對我身上的一切都很好奇,抬手摸摸我項上掛著的金色長命鎖,捏在指腹把玩,回答:「我們這裡的女子,住進了帳篷就要迎接外面的男人。直到生下了第一個不知是誰的孩子,全家才會擺酒慶祝,證明你有生育能力,那時候才會有人家願意娶你。」

我有些震驚,手中的酥油茶失去了溫度。

這樣一個接近天堂的地方,大概是有錢人的說法吧。

她手上的鈴鐺手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似乎在提醒我不必驚訝。

「你叫什麼名字?」我很小心翼翼的問。

「我叫央金蘭澤。」她要和我握手:「你們交朋友都要先握手的對吧?」

我握住她有些粗糙的小手,點點頭。

帳外的夕陽已經掉進了地平線,我竟忘記了離開。

央金說,女人只有生了第一個孩子才能被證明有生育能力,到時候才會有男人願意娶她。央金說,她想生個男孩,因為只有生了男孩,才有選夫權,否則,只能等著婆家來選你。

我莫名的替她感到悲涼,眼前的這個女孩含苞待放,卻要把青春全用在生育上。

央金說:「那有什麼,你們大唐的文成公主不也是和藏王的一個將軍有了男孩才被松贊干布正式迎娶的嗎?」

「你還真會給自己洗腦。」我雙手疲倦的向後撐著,無奈的笑睥她。

「什麼是洗腦?」

「就是自己哄自己。」

「我是經常要自己哄自己的,」她天真的笑了,大大的眼睛像是飽滿的杏核。「我想我不能選擇出生在哪裡,但我可以選擇跟誰在一起。」

我有一瞬間,腦子裡的某根神經崩斷了。

我不能選擇出生在哪裡,但我可以選擇跟誰在一起。

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用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成熟把我挖苦了。我從來不曾選擇,我只會逃離。

【情人】

漸漸的天色暗下來,我們就這樣聊的熱絡,她說她去鎮上時的經歷,我說我一路上的波折,我自認不是的隨便的人,但我竟然坐在這個小小的帳子,很怕她突然對我說天黑了你該走了這樣的話。

「給我講講你和你情人的故事吧!」她堅持用情人這樣的老練詞語。

我無法不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敞開心扉,她的眼睛那樣清澈,像是等待著為我受洗的約旦河。

她叫橙子,是我的青梅竹馬。橙子小時候很黏我,我帶著她滿大街跑,巷頭巷尾的竄。我騎著自行車送她去上學,她在別人嘲笑我一隻眼睛的時候變成憤怒的小猛獸。

我曾開玩笑問她,你長大了是不是會愛上我?

她問我什麼是愛,我說愛就是我想對你好你也想對我好。

橙子應了一聲,自己個兒琢磨去了。

我不著急,我知道她是我的。

可是那個晚上就像是一道楚河漢界,橫亘在我和她之間。

央金問我,什麼是那天晚上。

我假裝輕描淡寫的說:我的養母在我十九歲的時候在我酒里下了葯,強迫我做那種事。

央金似乎聽出了我喑啞嗓音里的幾個破綻,抬手很輕柔的摸了摸我的頭髮。

從那以後,我開始對橙子態度很差。小的時候我和橙子吵吵嘴,大多數都只是因為我有潔癖她太邋遢,互相看不慣就拌嘴幾句,但她曾說過,我是對她最好的。

那晚之後,我不再對我的養母說一句話,她很痛苦,她說她愛我,我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死死的纏住我,像是潛水時害怕窒息而緊緊的咬住的呼吸頭,咬得牙床酸痛,嘴角撐裂,也要死死的咬住我。

我想逃跑,不想再見到她,可我的養母背景很深,她隻手遮天,我只能搬出來住。

橙子對我越來越生疏,也不再粘著我了,因為我再也不是那個肯有耐心聽她講冷笑話的捧場王,再也不是那個吃什麼都惦記她的哥哥。我偶爾會發脾氣,會損她兩句,性格也越來越寡淡。

一開始她跟別人說沒關係,我衛淵哥青春期正叛逆,過兩年就好了。後來她上了大學,我連送都沒有送她。等到她畢業回來的時候,拍著我的肩膀笑得像個哥們:衛淵,你還是老樣子啊!

後來呢?央金認真的問。

後來我在她失戀的時候和她表白了,我們在一起,我變得開朗溫柔,她依賴我就像是依賴寒冬的暖床。

直到她深愛的男人再次出現,我主動退出了三個人的關係,懦弱的連掙扎都沒有。因為那個男人條件很好,他起碼不像我一隻眼,他是個律師,最重要的是,他擁有比我更多的她的愛。於是我逃離了原本生活的城市來到了西藏。

我寥寥幾句將我的故事講到了結局,卻感覺像是用了一個世紀的光景。

央金惆悵的說:「原來這就是愛情。」

我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

「我笑你還太小啊。」

「我也有深愛著的情人,像詩里寫得那樣的男人。」她揚起小臉驕傲的說。

「哦?」

「他叫更群。」帳篷里很黑,我卻看到了她深黑瞳眸里泛起的漣漪。

央金說,更群像青岡樹那樣粗壯。更群送給她一隻戒指,她戴在手上從未摘下來過。

她驕傲的向我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朗誦一樣:

「一匹馬不載兩架鞍子,一個戒指不戴兩個指頭。一個正直的人不會有兩顆心,一戴上戒指就永不變心。」

我突然心跳的很快,她那一句純粹而樸素的詩歌讓我憾動,我熾熱而憐愛的望著她,觸動於愛情對一個女人一生的意義。

帳篷里的光線暗暗的,我發現她在偏頭看我,看我的眉眼,鼻尖最後望向我的唇。我想是被她那雙清亮的眸子定住了一樣,聽見她對我說:「你要留下來過夜么?」

【曠世柔情】

我聽見我的心跳在寂靜的天地之間劇烈的跳動,耳膜被它震得巨響,那是我從未有過的感覺,想是被吸進漩渦之中,隨著她覆上來的唇而沉沒。

她輕輕的吻著我的眼睛,輕輕的,像是膜拜至高的神靈,她是那樣溫柔,冷靜,好似我隨時可以推開她一樣,然而我沒有。

她說她生下第一個兒子,就有權利自己選擇夫婿,青岡樹一樣的更群在等待著她。

我的腦子裡颳起了風暴,我將她壓倒在墊子上,閉上眼睛,唇下彷彿吻著另一個人。

自從十九歲那年,我的養母給我下了大劑量的葯,我整個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間被掏空了。性這個東西,一直使我我羞於啟齒的,我也失去了這種能力。

可是今天,再這樣的草原之中,我遇到了那樣柔情的央金,我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放縱。

褪下她墨綠色藏袍,不常接觸過陽光的白嫩肩頭如骨瓷般剔透,我一邊驚訝於自己的隨便,一邊失控的親吻上去。

那一夜我前所未有的放鬆,歡愉。彷彿天和地有無窮空間,我卻只有我的帳篷,和純粹的央金。

凌晨我和央金在帳外看星星,浩渺的夜空是城市的大廈外不曾看到的美。

她依靠在我的肩頭,問我:「嘉措,我會生個男孩兒么?」

嘉措是大海的意思,她為我取的。

「會的。」我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髮。

我望著天上的繁星,我猜,央金此刻一定很期待,期待著由她選擇,驕傲的嫁給更群。

而我,也突然像是一個空虛的人生被注進了希望,做下了一個玄妙而勇敢的決定。

孕育的喜悅在於,無論你之前活得有多麼不堪,新生命會賦予你重新塑造生命的權力。

我以為我一輩子都會是一個人。

可此刻,我卻彷彿獲得了新生。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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