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各自命數
寧遂從小被人捧著長大,又因是獨子,平時為人處事向來驕縱妄為,不計後果,也無人敢說他什麼,故而說出這般話來;而林槐之也涉事較淺,於人情世故方面多有不耐,說話行事之間也喜歡直來直往,想什麼便是什麼,除了自己看重的人,從不在意他人如何。於是那樣的話從他們二人嘴裡說出來,當真是沒有人會懷疑的。
月牙兒最先反應過來,無奈道:「不管你怎麼說,你萬不該越過主子去,借著侯爺的名頭興風作浪,還牽扯到側王妃,如今世子爺就在這,到時會把今日之事一字不差的說給侯爺聽,你還要一昧的拿侯爺來壓人么?」
雲珠這才真正的慌了起來,她畏懼的看了一眼寧遂,忽地想起什麼,急急解釋道:「奴婢是有罪,但奴婢也是真心為王妃著想的,也不知什麼人如此看奴婢不順眼,竟然說出奴婢有心要當姨娘的話,奴婢是萬萬沒有這個想法的。王爺與王妃伉儷情深,奴婢哪有什麼資格,更何況,奴婢也是真心希望王爺與王妃一世安好。對了,王爺是知道奴婢的,那日王妃身子不適,王爺怕擾了王妃休息,奴婢便在偏廳里服侍王爺,還和王爺說了王妃近日來的狀況,讓王爺多加體恤王妃一些,王爺,您是記得的,對嗎?」
雲珠說完,拿期待的眼神看著林槐之。
月牙兒皺了皺眉,也跟著看向林槐之。
林槐之努力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這回事,但這也代表不了什麼,一切決斷由王妃來決定吧。」
生死大權在月牙兒手中,雲珠又要哀求月牙兒,月牙兒趕在她嚎叫之前道:「你的錯並不至死,但你已不再合適待在府中,先不說你的行為沒有半點奴才的樣子,單單是你的年紀也不應該了,我記得你今年是十七歲,過了年就十八了,再沒有繼續待下去的道理,這便放你出府罷,看在主僕的份上,你若是準備嫁人了,我和王爺自然會給你備一份嫁妝,不會虧待了你的。」
雲珠聞聽此話,抿了抿唇,忽而從楚楚動人變得猙獰起來,她直直的望向月牙兒,聲音陰冷道:「王妃,奴婢是知道您是容不了奴婢的,侯爺一心盼著王爺開枝散葉,幫他安排了側王妃,還送來奴婢服侍王爺,奴婢心悅王爺,沒錯,但是奴婢知道自己配不上王爺,王爺也看不上奴婢。但是,王爺不能由您給毀了啊,您不僅不讓側王妃侍寢,一人獨霸王爺,實在是妒婦所為!奴婢不願嫁人,若王妃一心要趕走奴婢,那就把奴婢送還給寧王府吧。」
說完,她重重的磕下頭去,只要能留在府中,就還有翻身的機會,否則她就只有配給小廝的命,她決計不接受這樣的安排,絕不!
月牙兒冷笑一聲,攔住要發怒的林槐之,道:「既然你如此忠心侍主,不成全了你,別人豈不是更要罵我不僅善妒,還連個奴婢都容不下,既然你不接受我給你的安排,一心要回舊主那裡去,我這便成全了你。」
雲珠抬起頭來,滿臉的決然,若是不詳內因的人,定然以為這奴婢對主子忠心耿耿,滿身正氣。
月牙兒朝滿臉厭惡的寧遂道:「世子爺,既然你府里的丫鬟一心想要回去,我這是留不住的了,也不敢再留下了,煩勞你回去的時候,把她一併捎上,也算是善始善終了罷,從此這人,與我們勻王府,再無干係!」
寧遂看著雲珠瞬間變得恐懼的面孔,邪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月牙兒極其厭惡眼前的雲珠,一眼也不想再看下去,便起身朝林槐之和寧遂福了福身子,道:「這都要中午了,世子爺也不要回了罷,我讓廚房做了些你愛吃的東西,中午就和王爺一併在前廳用午飯,你們兄弟喝喝酒說說話。」
寧遂笑道:「嫂子這般大方,竟然同意哥哥喝酒。」
月牙兒笑了笑:「在家裡面喝一點,不妨事。」
月牙兒低頭瞧了眼滿臉灰白的雲珠,心中終是對這貌美的丫鬟感到可惜,光是有美貌又有何用,一顆心卻那般醜陋,不知怎的,她竟想起了前幾日重陽節,在寺廟裡遇見的那位芳綃姑娘了,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是沒得挑的,原來教養這問題,真的很重要。
月牙兒走了之後,寧紹上前詢問林槐之:「王爺,這兩個丫鬟,您看怎麼處置?」
林槐之看了眼跪在後面瑟瑟發抖的小芬和翠菊,心中亦是不喜,擺了擺手,不耐煩道:「隨便吧隨便,既然王妃不願她們太過受苦,也一併許配出去,莫要再回來了。」
也只得如此了,那兩個丫鬟見沒有性命之憂,亦沒有皮肉之苦,當即感恩不盡,被人帶了下去各自許配,不提。
月牙兒回到房間,好一陣緩不過來,她以前在村子里時,向來和王紅梅不對付,兩人之間也經常明嘲暗諷,甚至還在年幼的時候大吵過一次,但那都是明面上的,她還從未見過表面上一片好意,背地裡卻機關算盡的人,饒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月牙兒也不由得因此感到難受和噁心,她最討厭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嘴裡還說著各種為人著想的虛偽話來的人,真是噁心!
瑞珠朝在一旁發獃的掬惠使了使眼色,讓她去安慰安慰月牙兒,畢竟瑞珠是與雲珠一同來的,想來月牙兒看到她回想起今日之事,不免又是一陣胸悶。
掬惠心領會神,上前給月牙兒倒了一杯熱茶,笑道:「王妃莫要生氣了,為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況且她口蜜腹劍,沒人會相信她的話的,府里的下人平日里也沒少看她的臉色,如今她得了這樣的下場,不知多少人高興呢,說不定心中都對王妃感激不已呢。」
月牙兒聞言,勉強笑了笑,而後注意到房中只有她們二人,遂疑惑道:「瑞珠呢?」
掬惠笑道:「瑞珠姐姐怕礙了王妃的眼,躲了出去了。」
月牙兒嘆了口氣,道:「瑞珠雖是與雲珠一同來的,卻是天差地別的秉性,我不會遷怒與她的,你告訴她,往常該怎樣就怎樣,不必刻意躲著我。」
「是。」掬惠應道,「奴婢會告訴瑞珠姐姐的。」
月牙兒點了點頭,又有些糾結:「你說,我把雲珠交給了世子爺,世子爺會不會......雲珠雖然做錯了事,總不至於至死,我看她的表情,好像很害怕世子爺似的,莫非她在侯府曾得罪過世子爺?」
掬惠搖了搖頭:「這奴婢就不知了,依奴婢說呀,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況且她自己也說了,想要回侯府去,王妃心懷慈悲,不跟她計較,放她回舊主子那裡去,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這樣的人,決計是不能夠留在王府裡面的,她雖說在王爺面前說王妃的好話,但卻是別有居心的,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月牙兒輕笑了一聲,道:「她倒是聰明,知道拿我來接近王爺,我看你們幾個加起來,都沒有她聰明著呢。」
掬惠卻調皮一笑,道:「俗話說,傻人有傻福,奴婢雖然不聰明,但是卻還好好地在王妃身邊服侍著,她日後還不知怎樣呢,奴婢卻是有王妃的庇佑,總是能不愁吃不愁喝的過日子呢。」
「你真是...」月牙兒被她渾插打科一番,心中的鬱氣消散了不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兩口,不過府里至少能平靜一些日子罷。
寧紹領了林槐之的吩咐,去向月牙兒彙報,也不便進門,便立在門外提高了聲音道:「...王爺心存仁善,沒有刻意為難那兩個小丫鬟,讓他們家裡人來領了去,王爺讓奴才跟王妃問一聲,可還有什麼人要一併攆出去的?」
月牙兒知道這是要一併處置那些侍候主子三心二意的人,就算是寧王侯派來的人,也可在這時一併打發出去,到時就算寧王侯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了。
月牙兒想了想,道:「不必了,你去側王妃那裡說一聲,畢竟她那裡少一個丫鬟,你再給她派一個過去就是,再把今日之事擇其重要部分告知於她,想來她是個懂事的,也能化解了那日的尷尬。」
寧紹領命去了,月牙兒卻有別的計較,府中雖然運作不長,但現在已經有了章程,若是突然趕出去一些人,少不得又要找人補上,一時半會還會出差錯,倒不如物盡所用,讓那些人徹底成為王府的人。今日之事也算是殺雞儆猴了,到時候再恩威並重,想必某些有小心思的人,會懂得如何取捨的。
寧紹行至菊香園,那正在值班的婆子見了他,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但跑又不跑不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給寧紹打招呼。
寧紹卻是看都沒看她一眼,淡淡道:「側王妃現在何處?」
那婆子獻媚的笑道:「這...奴婢只是個看門的,主子平日里做什麼去了哪,卻是一概不知的,不過側王妃人好靜,向來在屋裡看看書,做做女紅之類的,現在怕是也在房裡悶著呢。」
寧紹抬頭看了眼大好的日頭,心想在天氣悶在房裡,實在是可惜了!遂沒有再搭理那婆子,徑直朝里走去了。
王氏身邊的丫鬟蓮珠正在外面曬書,忽見一男子突然走了進來,遂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私自闖側王妃的院子,門口看門的呢?可是瞎了不曾?」
寧紹心道好大的脾氣,卻只站在原地不吭聲,那看門的婆子急忙跑過來笑道:「哎呀,蓮珠姑娘莫要發火,你可是連王爺身邊的紅人都不識得,這可是王府的管家寧大管家啊。」
蓮珠聞言著實一驚,她的確沒有見過寧紹的模樣,也只是在別人嘴裡聽過幾句,說是王爺什麼事都不管,府里的事情都是王妃一手遮天,外面的事情則是交給寧管家打理,只是她未曾跟王氏出過院子,自然是不認識寧紹的。
蓮珠的表情變了幾變,但她在院子里作威作福慣了,一時下不了面子去巴結奉承這手握實權的大管家,只故作鎮定道:「哦,原來是寧管家啊,可是奴婢失禮了,但不知寧管家有何事來我們這菊香園?是王爺要找我們側王妃了?」
寧紹見她滿含期待的看著自己,心中冷笑,面上卻平淡無波道:「是王妃派我來的,有事要告知側王妃,還請蓮珠姑娘進去稟告一聲。」
蓮珠一聽不是王爺,反而是那側王妃,當即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小聲嘟囔道:「王妃有什麼事情要派寧管家來,隨便派個丫鬟不就是了,還這般大的架勢......」
寧紹眉峰一冷,沉聲道:「這樣的話也是你一個奴才可以亂嚼舌根的嗎?主子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了,還不趕緊去稟告,小心丟了舌頭!」
蓮珠嚇了一跳,再不敢說什麼,急忙朝屋內走去。
王氏在屋中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見蓮珠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的走了進來,問道:「外面誰來了?怎麼聽見喧嘩聲?」
蓮珠不敢再多說話,只老老實實道:「是王爺身邊的寧管家來了,說是王妃有話要說。」
「哦?那快把寧管家請進外廳里喝茶,我這就出去。」王氏站起身子,李嬤嬤上前幫她整理著裝。
蓮珠站著沒動,小聲道:「不過是個管家,也是個下人罷了,如何這般巴結他?況且又不是王爺派他來的......」
王氏還未說什麼,李嬤嬤斥道:「你少胡說八道,這寧管家可是王爺身邊重用的人,在王府里是能說得上話的人,在王爺王妃面前都是,自然不可小覷了去,還不趕緊去備茶。」
蓮珠這才不甘不願的去了,王氏撫了撫鬢間的珠釵,掀起帘子走了出去,見寧紹不卑不亢的立在院子中間,遂柔順的走上前,溫聲道:「但不知寧管家來了,丫鬟沒有見識,讓寧管家見笑了,請進屋喝杯茶罷。」
寧紹急忙朝王氏行禮,客氣道:「不必了,王妃派奴才來有事朝側王妃稟報,不敢勞煩側王妃。」
王氏曬笑道:「寧管家可是嫌棄我這的茶葉不好?」
寧紹急忙拱了身子,道:「不敢,奴才實是受命而來,況且奴才是何身份,怎敢勞側王妃如此客氣。」
王氏見他這般說,只好道:「但不知王妃有何要事吩咐妾身?」
寧紹道:「那倒沒有,是關於...昨日之事,側王妃這裡原有個叫翠菊的丫鬟......」寧紹把經過一一說了,只略去了雲珠那些不敬之話,又道,「府中多是見王妃性子柔和作怪之人,這些決計都是留不得的,王爺正嚴查每一個人,務必要把那些心思不正的人都打發出去,以恢復王府清凈。」
蓮珠正巧端了茶來,聞言手一抖,差點灑了出去。
王氏沒有注意到,只溫順的點點頭,道:「還請寧管家回去稟告王妃一聲,妾身知道了,定會以身作則,妾身愚笨,不懂得治理中饋之事,也沒有那個資格,唯一能為王妃分擔的,便是把自己這個小院看管好,王妃大可對妾身這裡放心就是。」
「如此,那是最好不過了。」寧紹笑道,「王妃還說了,您這裡攆出去了一個丫鬟,定是要補過來的,待明兒都整頓好了,奴才就派人過來,頂那翠菊的差事。」
王氏聞言忙道:「寧管家不必如此外套,那翠菊所作之事並不重要,少她一個也不少,不用再派人過來了,我這裡不打緊的。」
寧紹對這眼前的側王妃多了幾分好感,但還是道:「這就不是奴才能夠決定的了,王妃吩咐的事情,奴才只有照著辦的理兒,斷不能越過王妃去決斷,那豈不是頭一個就該把奴才趕出府去了。」
王氏聞言笑了出來,這一笑竟是比那爭相競開的菊花芙蓉還要耀眼,寧紹竟是看的呆了一呆,只聽那王氏無奈道:「既然是王妃的吩咐,那妾身也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王氏見寧紹沒有說話,又問道:「只是不知王妃欲種些蔬菜瓜果之類的,是在何時?還希望寧管家介時能夠遣人來說一聲,妾身也希望能有機會幫得王妃一二,總好過日日閑著無事。」
寧紹鬧不準王氏究竟什麼樣的心思,萬一再來個雲珠,恐怕他也是要跟著遭殃的了,遂婉拒道:「這主子的事情,奴才實在不敢逾矩,不過奴才倒是有個建議,若是側王妃實在是有心幫王妃一二,可常過去瞧瞧,到了那時候,王妃感受到側王妃的心意,自然會帶上側王妃了。」
王氏聞言笑道:「多謝寧管家提醒。」
彼時蓮珠正端著茶水湊上前來,王氏忙道:「寧管家喝了茶再走罷。」
寧紹急忙擺手,供著身子朝後退去:「奴才不敢,多謝側王妃美意,奴才這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