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玄綾輕咬了一下嘴唇,那淡粉色的唇畔被牙齒輕扣出了一個印子。慣性之舉倒叫嬴熒玉迷了眼色,她愣了一下,不知何來的心緒亂跳,深吸了一口氣,怨自己大約是男裝示人慣了,連心性都有些相仿了。
「可否借一步說話?」玄綾抬眼,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
嬴熒玉回頭看了一眼景監,見他並未示意不可,便起身跳下了馬車。一身華服落落,她抖了抖褶子,跟隨玄綾走到了一旁。大娘看了一眼忽然又轉頭繼續多看了幾眼。
這姑娘本來就好看,竟跳下一位毫不失色的公子。兩人這風采神韻,倒叫人驚艷地緊。就連看慣了豐澤街來來往往的名人雅仕和美女艷伶的大娘都忍不住誇讚這一對金童玉女。
「義士已知我墨家身份,所以我想請義士幫個忙?」
「但說無妨。」
「墨家在大梁的據點被端了,總院卻對此毫不知曉,可見傳遞信息的弟子也已遭殃。我也不能在這裡久留,可是眼下我若一人在此處調查,只怕太過招搖。不知可否隨義士同行?」玄綾抬眼凝視著嬴熒玉,眼波流轉,如秋水滌盪,乾淨清麗。
墨家團體奉行嚴苛的等級制度。團隊的領頭人被稱為鉅子,也叫巨子。中間有「大子」「中子」「分子」直到「微子」。每層的掌事都通過「子」來聯絡和傳遞情報,一層一層快速有效地向上傳遞。傳遞內容都不能在途中被打開知曉,而墨家的機關和器械獨霸天下,在保密方面更是登峰造極,無人能敵。原本在大梁的這個豆腐坊十年前就由著當地人老鄭頭買下,開始經營。
主要是觀察大梁的發展和變化,以及好戰的龐涓是如何部署兵力。而豆腐坊之後的廳堂地下室才是墨家在此的主要根據地。但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這樣一個隱蔽的根據地居然在總院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連根端掉,實在是匪夷所思。因為團隊里的微子從來都不住在這裡,往往是看到了發射的信號才來取件,送往總院,連他們都沒有逃過,可見事情的嚴重性。
「待我問過公子可好?」嬴熒玉思索了一下,若自己真是魏國商賈,讓玄綾住在自己的府邸都不是問題。可現下,她和景監不過是假扮而已,國事體大,她不得不深思熟慮。
「嗯。勞煩義士」玄綾點了點頭,眉間也有難色。但也只能寄希望於嬴熒玉了。
嬴熒玉快步走向軺車,上了車,將情況和景監說了一番。景監自是不同意,他們來大梁不過是稍作停留,帶上信中的人之後便要直奔魏國都城安邑,怎能帶著玄綾到處奔波。何況,這件事情的目的決計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當然也包括了玄綾。
「那我們在大梁的時候便帶著玄綾,一旦啟程去安邑,便與她分道,副將看,這樣如何?」嬴熒玉點頭,心中也是認可景監所說之事,但是不知怎的,她還真有些放心不下玄綾。最後那一希冀的一眼,總在嬴熒玉的眼前繞。而且不管是楚國未能成功的遊俠還是這裡危機四伏的墨家根據地,都不是玄綾幾人能夠應付的。
「鷹羽,你是不是看上玄姑娘了,怎的如此關心?」景監忍不住又打趣起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忙,若是半點傾心沒有,還真有些說不過去。
嬴熒玉想要否認,她一個女子之身,怎會對同為女子的玄綾有非分之想,而上一世的經歷讓她知道玄綾最終會成為君上哥哥的妻子總不能見死不救。但這一切景監又不知。她也不能直言自己就是國君的妹妹,剛想開口的嬴熒玉只好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景監的猜測。
「也好。不過她這身份實在扎眼,哥哥就幫你一幫。」景監生性豁達寬厚,見嬴熒玉沉默不語,臉上還多了緋色,只當自己說對了她的心思,爽朗地笑了起來。老秦人生性熱情,畢竟是君上交託給自己的人,也不能不管。
嬴熒玉謝過,帶著玄綾上了軺車。玄綾自是又對景監感謝萬分。
「玄姑娘,有些事情還需要和姑娘明說。」景監徐徐說道。
「願聞其詳。」
「我等雖然是商賈,但從商之事也有不少見不得光的東西。所行之事,也不想他人知曉。帶上姑娘同行沒有問題,姑娘聰慧,知道有些事情看到也當沒看到,會更好些。」
「是。玄綾多謝義士三番四次相助,已是感恩,至於義士所謀之事,玄綾絕不會多看一眼,多說一語。」
坐下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但是姑娘容貌過人,大梁雖說繁花似錦,但突然出現一位陌生的美艷女子,定會遭人側目。我等也是希望低調而行。」
「玄綾可以男裝示人。」玄綾點了點頭,知道景監所言非虛。她本來就準備,來了大梁之後,便女扮男裝,便於走動。
「姑娘真當大家都看不出嗎?」景監笑了起來,只有嬴熒玉默不作聲。心中倒好笑景監這個說大話的人,難道他就看得出自己女扮男裝了?
不過嬴熒玉覺得景監說的也是有道理的。自己的容貌較玄綾英氣許多,男子中長得女氣些,也有可能。而且自己勤於練劍,在秦宮中不曾懈怠,玩耍對象,練劍師傅都是男子,學起男子的行為舉止雖說多了很多女子姿態但也可以稍微障眼一二。但玄綾不同,玄綾容貌清麗溫潤,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世間怎會有這般天仙般的男子。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端倪,更添麻煩。
「就算姑娘男裝示人,也不難看出女子本色。」
玄綾黛眉輕蹙,心中也是認同。
「鷹羽與你年齡相仿,不如你們扮作夫妻,倒也碧玉佳人,謙謙公子。」景監還不忘看一眼嬴熒玉,滿滿的討功意味。
嬴熒玉一驚,原本只當景監同意帶上玄綾同行便是幫了自己,沒想到這哥哥竟然還童心未泯地出了這等主意。玄綾看到了景監的眼神,臉上一燒,轉而看向嬴熒玉。嬴熒玉心裡真的是有話說不出,真的是被景監害個半死,玄綾此刻肯定是覺得自己助有所圖了。
「關乎玄姑娘名節,公子莫要說笑。」嬴熒玉板起臉來,可哪曉得,本就溫潤如珠玉的臉上此刻不自覺地紅了起來,顯得話裡有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那便這樣吧。」玄綾打住了嬴熒玉的話頭,應允了下來。景監的主意雖說略有不當,但也是非常時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本就是流動商賈的他們若是娶了一個美嬌妻,實屬平常。更何況,不知為何,嬴熒玉到真讓玄綾有一種不知名的放心。
嬴熒玉詫異於玄綾的果斷,那張臉明明柔和似水,可總讓人隱約覺察到她的內韌。心中對玄綾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感懷。
「如此甚好。」景監到底也是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男兒,笑得十分爽朗。更是覺得自己助了嬴熒玉這個嬌嫩男兒一臂之力。
嬴熒玉狠狠地瞪了景監一眼,心中卻有一絲奇怪的感覺流過。再看向玄綾,她已經微微頷首,蝶翼般的睫毛照在眼睛上,撲閃靈動,似有害羞,又像是自己想多了。
寶劍名器,美人明珠,秦國舉國之力,斡旋於六國之間。嬴渠梁也是將所有的老秦分散在各國的隱藏勢力都找了出來,讓景監隨時可以調用。秦國危在旦夕,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景監先來大梁,便是要去找一位老嫗。她可是當年獻公時候的掌事侍女,服侍過當今太后,後來年事高了之後,便帶著幾個侍女去了魏國。至今沒有人知道獻公和太後為什麼要這樣做。
幽婆婆就住在離豐澤街不遠的曲街,那裡離大梁的中心行宮只有一街之隔。當時這裡是魏王安置親吏的地方,沒有擴建的行宮住不下那麼多人,便分散於曲街兩邊。曲街西面靠近逢澤,風景大好,江頭落日照平沙,潮退漁船閣岸斜。這裡的地理位置倒真比行宮差不了多少。
景監和嬴熒玉一行人沒有馬上前去,反而是去了豐澤街后的驛館住下了。幽婆婆的事情需要在晚上再做商量。此行的每一步都要步步為營,不能掉以輕心。
剛剛答應下來的玄綾到了驛館之後,倒是有些後悔了。景監開口就要了幾間上好的房間。其中便把嬴熒玉和玄綾分在了一間。雖說老秦風民風開放,男女同居同眠,但是玄綾一直住在山中,師傅是墨家巨子,從小就以中原之禮教她,讓她和男子同塌而眠,還真的是做不出來。
「諸位舟車勞頓,先把行囊放一下,一會兒便各自用餐。未來幾日,還要趕往安邑,早做休息為好。」景監聲音不響,卻井然有威。吩咐下去之後,壯漢們倒是一點都不像是商賈的隨從,反倒像是軍人,動作快速無聲,默默無言間走去了自己的房間。
「那你們也自行安排吧。」景監見嬴熒玉和玄綾未動,心下有些好笑。但畢竟是嬴熒玉的事,他也不便多說。哥哥能做的,也就只能到這兒了。只不過他看了嬴熒玉一眼,讓她別因為美人當前而忘了子時的重要國事。
嬴熒玉尷尬至極,她倒想明說自己的女子身份,可又怕一個謊言套一個謊言,不是全盤托出,怎麼也說不清楚。但是若是男子身份,她也不想壞了玄綾的名節。她可是自己哥哥的女人,未來的嫂嫂。說不上喜歡,可上一世還是敬重有加的。
來去不是,倒叫嬴熒玉壞了主意。反倒那個出主意的害人精景監,跑的真叫一個快。
玄綾面色淡然,內心也多有波瀾。見嬴熒玉不好意思地沒有跟上來,心下也是亂竄。過了好一會兒,嬴熒玉才一咬牙跟了上去。房間里自然只有一張床,富麗堂皇,就算是秦宮太后的卧房也沒有此等富麗,足以可知魏國的國富民強。
「玄姑娘,你睡榻上,我在地上過一晚。」嬴熒玉還真是沒有在地上睡過,雖然秦國貧弱,但她到底貴為公主,何時這樣苦過。但她畢竟裝作男子,總不能讓玄綾睡在地上。
「讓公子受委屈了。」玄綾沒有回絕,心裡卻是高興嬴熒玉的恪守禮節的。
玄綾放下了包裹,看著落落而立,面白俊秀的嬴熒玉,直視自己。一旁的佩劍雷霆暗藏,髮髻之上的白玉冠束之,顯得整個人都很挺拔。還有那好看地不像男子的眉眼,真讓人移不開眼。
待在這個房間里,玄綾和嬴熒玉都覺得心緒不安,竟像是有什麼熱氣撲面,惹得人面頰都紅了起來。一種旖旎的氣息在兩人之間遊走,嬴熒玉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卻發現自己的掌心竟有濕/意。明明同為女子,還是自己的嫂嫂,她也不知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可當她看向玄綾,又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嫂嫂,真的是清冷如皎月,美得讓女子都要折服。
「時間還早,我們去逛一逛吧。倒也可以看看魏國大梁的風土人情,說不定會對你有什麼幫助。」嬴熒玉打破了沉默,再這麼下去,她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
嬴熒玉的聲音劃破了這一層尷尬,玄綾也鬆了一口氣,急忙應承下來,拿了一些魏國刀幣,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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