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野狼算得上是旅商們最害怕的動物了，基本上碰上狼群就是屍骨無存的下場。就連軍隊碰上都要拼上一拼才能在它們的口中活下來。

擒賊先擒王這點也確實是歷來戰勝狼群的一個法子。只不過這寒冬臘月，不知道這群狼是跟了很久還是因為挨餓而魯莽出擊，為首的那餓狼看起來也並無狼王的威風。

景監將所有的弓箭都對準狼王，似乎也在賭一把。

「放箭！」屏住呼吸，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似乎兩方都在等一個時機而動。景監一聲令下，訓練有素的戰士手中的箭頃刻間同時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對面射去。

別看那些個惡狼骨瘦嶙峋，像是餓了好多天了，那閃電一般敏捷的身形真叫人震驚。它身形一動，瞬間避開了三隻箭，但終究是躲不開密密麻麻的箭，有兩隻箭沒入了它的身體。

嗚！

山谷中回蕩著它凄厲的叫聲。但即便如此，它竟然還能繼續拖著箭跑動。身形一頓，轉眼已經在幾匹馬的跟前。馬兒受驚，瞬間抬起前蹄，那個時候還沒有方便的馬具，兩個壯漢一下子就被跌出了馬身，摔落在地上。

放箭的片刻間，所有狼都已經飛一般地撲了過來，有兩隻騰空而起，一躍咬在其中一匹馬的脖頸上，鮮血登時濺出兩米遠。地上的壯漢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其中一隻叼住了小腿，痛苦的叫聲響徹山谷，剩下的幾頭撲了上來，一下子場面血腥。

嬴熒玉被嚇得一抖，發現玄綾已經衝出去了。

「全都下馬！合陣！」玄綾怒吼一聲，聲音堅定洪亮，自有一種令人醍醐灌頂的聲線，竟然令人一時之間忘記了她是一個女子身份。

墨家子弟們聽到玄綾的聲音都冷靜了不少，人之本能，肯定是願意離危險越遠越好。但他們卻全都逆著本能聽從玄綾指揮下馬來，圍住玄綾形成一個包圍圈，可見她在墨家師兄弟們心目中的威嚴。

景監一看，立刻也讓所有戰士聽令。

不知道是不是馬兒受到了驚嚇，全都開始亂竄起來，好幾隻沒有拴住的直接狂奔了出去，狼群竟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攻擊誰好。

「再放箭！」

這一喘息給了他們搭弓上箭的機會，嗖嗖嗖，十幾隻箭齊發，融入昏暗潮濕的霧氣之中，像一場雨幕，盡數落在了狼群的身上。雖然很多隻都扎在了泥土裡，可還是有不少射中了狼群。畢竟不是頭頭都像狼王一樣驍勇善戰，有兩頭看起來更瘦弱些的，被射中之後便倒了下去。

眾人一看局勢被掌握住了，心中淡定了不少，也沒了最初的慌亂。嬴熒玉下軺車加入了戰鬥，雖然她的弓法不咋地，但劍法好啊，撲上來的餓狼還真被她刺中了幾隻。

「救，救命啊！哎呀！救命啊！」正在眾人稍微有些安慰，準備檢查一下野狼的屍體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後不遠處響起來。

一名俊美的男子嚇得花容失色，身上的衣服和頭飾全都亂了，走兩步跌一跤，要不是距離近，怕是早就被包抄過來的狼給啃了底朝天。男子看起來極為狼狽，那哭得叫一個梨花帶雨。一路從後面跑過來，眾人都驚呆了。更吃驚的是下車來的玄綾和嬴熒玉。

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個跟屁蟲巫辛。

「壯漢救我！」巫辛抱住一個人就開始哀嚎，一點形象都沒有。誰能想到這是楚國靈巫族幾百年來出的天才。

「你跟著我們幹嘛？」嬴熒玉氣不打一處來，看著巫辛，他那張漂亮的臉蛋讓人責怪他，但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欠扁的氣質，讓人語氣好不起來。

「准你來不准我來啊！」巫辛臉上還掛著淚痕，嘴炮卻不停。「我的牛車都被吃了，壯漢們帶我快逃吧！」巫辛的聲音都在發抖，看起來是真的被嚇到了。

「你不是能掐會算，不如算算自己死在哪頭狼嘴裡。」嬴熒玉懟了回去。

此刻她管不得巫辛，他所坐的牛車估計已經被分食了個一乾二淨，那車夫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倒是這個人逃得賊快，看起來真讓人搓氣。好在嬴熒玉他們走得不快，巫辛又輕裝上陣，這才沒過一會兒就跟上了。要不然還真應了嬴熒玉的詛咒。

「呸！」巫辛還是不敢看身後，躲在壯漢懷裡啐了一口。那壯漢一臉懵，看著懷裡絕美男子不知所措。

但不妙的是，他們剛解決了前面的五頭狼，巫辛逃來的方向竟然黑壓壓地出現了模糊的一排移動的生物。

玄綾和景監當下愣在了那裡。

這.....狼都成精了嗎？還知道先派遣先行部隊來談談他們的虛實？他們放眼望去，竟然不下三十多頭。

狼群本來就以這個數量成群活動。之前他們判斷，可能是實在太餓出來覓食的小狼群。五頭狼尚且在可以一戰的他們範圍內。現在發現三十幾頭狼，他們的武器都不夠。

等到他們看到真正的狼王的時候才發現剛剛那一隻算什麼啊，根本就算不得狼王。

純白色發亮的皮毛在寒風中泛著波光，眉目迥然犀利，目光中殺意陣陣。都說狼通人性，果不其然，對視下，嬴熒玉都覺得心中逼仄得很。這壓抑的滔滔戰意叫人看了都抖三抖。

完了，這輩子剛重生不過一年爾，竟然就要成為這群狼的盤中餐，嬴熒玉覺得這輩子比上輩子過得還要悲催。她看了一眼景監和玄綾，兩人都目不斜視，完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還從來沒見過兩人如此嚴肅的模樣。

她憤怒地看向巫辛，覺得巫辛就是自己的霉星。而巫辛避開了眼不去對視嬴熒玉，竟然也不覺得自己丟人地依偎在一名壯漢的身後，毫無男子氣概，還不如自己一個女流之輩。

「公主你先走！」景監扯過拴在軺車上的一匹馬，將韁繩放到了她的手上。硬拼肯定全軍覆沒，她畢竟是大秦唯一的公主，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活下去。

嬴熒玉將自己的佩劍拔了出來，雖然沒有經歷過這一切，卻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嚴在。「同出同歸！」嬴熒玉心中自然是害怕的，但是她做不到一個人偷生。

反正都死過一次了，碌碌無為地死於深宮還不如和所有人一起死得悲壯。

她站在玄綾的身側竟然毫不遜色。景監和幾名壯漢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的前面。他心中雖然急迫，卻沒有恐懼。金令使者已經帶著自己的手信前往櫟陽，就算自己身死於此，他也已經完成任務，雖死無憾了。但他一定公主平安，這是作為臣子的責任和義務。

一切劍術本領在此刻唯一的用處就是屠狼。只要能殺掉它們，就是有用。否則再好看也沒有任何意義。

白狼王的迫近令所有人的戒備都提到了最高。它站在右前方的一塊大石頭上，彷彿號令士兵的大將軍，威風凜凜，目中毫無懼色。它對上嬴熒玉的眼睛，彷彿看透了她的恐懼一般，露出了自己的獠牙，面部的肌肉抽動，看起來十分怖人。

嗷嗚！

一聲如同戰鼓一般的嘶吼，成群結隊的狼如同鬼魅一般，一躍而起朝眾人沖了過來。巫辛早就嚇傻了，躲在車軲轆旁邊瑟瑟發抖，其他人圍成一群，舉著火把和刀劍拚命地砍殺。

血液飛濺，分不清是人血還是狼血。

有惡狼倒下，也有壯漢被咬住肢解。嬴熒玉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她的腹中一陣翻滾，快要吐出來了。但此刻不容許她有半分的分神，即便腦海中排斥，身體還是跟隨著本能揮動著劍柄。利劍所到之處都會濺起駭人的血紅色。

玄綾素色的衣裳上早已浴血，第一次見她殺紅了眼睛，一頭頭狼在他們的面前倒下，卻前赴後繼地湧來更多。她和景監心中大抵是清楚的，若是沒有後援，他們是如何都戰勝不了他們的，現在純粹是靠著意志力在浴血奮戰。但似乎也撐不了多久了。

玄綾身上細細密密的傷口在往外淌血。她的力量終究小於男子，在這種時候武藝遠比不上體能有用。更何況，她為了救幾個師兄弟，被劃到了不少傷口。

霎時間已經有好幾個人斃命於惡狼口下，人數越來越少，包圍圈也越來越小。嬴熒玉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愈發沉重，揮劍的速度越來越慢，她的胸口因為吸入過多冷冽的寒風而發疼。可她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是死。

嬴熒玉的餘光瞥見玄綾，血色在殘陽中飄舞，即便是這樣的境地，她還是面不改色，像是潑了血的白蓮。玄綾被兩隻惡狼圍攻，手臂上已經全是血跡分不清是不是受傷了。嬴熒玉的心驀地抽緊了。

嬴熒玉並不能分神去思考，玄綾可是天選之女，她會死嗎？會死在這個函谷關嗎？就算是天選，自己不還是重生了，甚至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嬴熒玉看著玄綾愈發抵擋不住的樣子心驚肉跳。

不行！嬴熒玉心中暗吼一聲。

她邊打邊往玄綾的方向移動，眼看著玄綾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劍鋒一偏，插入了玄綾面前的惡狼眼中，頃刻間，惡狼的獠牙直抵劍柄，對上了嬴熒玉的臉。那齜牙瞠目的可怖模樣像是一盆炭火潑在了嬴熒玉的臉上。她的心都緊張到停滯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白狼王已經加入了混戰之中，它揚起高傲的頭，健碩的身影閃電一般遊走，所到之處全是壯漢痛苦的尖叫聲。最好笑的是巫辛在車軲轆旁已經嚇暈過去了。

白狼王仰天長嘯，前赴後繼的狼群加入戰鬥。它漸漸地接近包圍圈，忽然高高躍起，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它會落在嬴熒玉和玄綾的身上之際，三隻冷箭從耳邊呼嘯而出，又如天神助力，白帝附體一般，直直地沒入白狼王的身體之中。躍起的身體竟然生生地被阻擋住了去勢，狠狠地跌在地上，然後痛苦地扭曲了起來。

那三箭同發的力量非同尋常，沒入白狼王的身體好幾寸深，登時便取了它的性命。

轟隆隆，轟隆隆，大地上響起悶悶的戰馬聲音，如同鼓點一般在函谷關中來回激蕩。大概是聽到了這些聲響，又發現狼王已死，剩下的狼群們悲鳴不已，作鳥獸散，片刻就沒了身影。地上留下的全是奄奄一息的惡狼和壯漢。

景監也倒在了地上，他身上受了好幾處傷，正在往外流淌著涓涓的鮮血。玄綾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後抬眼，這才發現，嬴熒玉眉頭擰成一股麻繩，緊緊閉著眼睛，臉上濺滿了暗紅色的血跡，她竟然又害怕又大義凜然地將自己護在了身下。

這個妹妹，怎地.....

玄綾想要出聲，卻已經精疲力盡。她整個人往後倒去，手本能的一伸，拉住了嬴熒玉的衣襟。

那雙此刻血紅的清冷雙眸即便是在失去意識之前都是冷靜鎮定的。雖然被眾人保護在中間，嬴熒玉也已經是強弩之末。玄綾一拉，她便跟著倒了下去，壓在了玄綾的身上。

只不過她尚有一息意識，眼睛的縫隙間朦朦朧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