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七十五章
嬴熒玉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疼痛而頭暈眼花還是因為激動,她覺得自己面前彷彿有一層霧氣形成的薄紗,玄綾絕美的身體若隱若現。
她的欲和她的視線變成了風雨飄搖的桅杆,在一望無際的大海里來回晃動。她眼裡的玄綾是如此迷人,迷人到她的五官外形都褪去,被她的所有氣息籠罩。
叫人痴醉。
嬴熒玉知道自己想要的更多,只是她並不深諳此道。畢竟,上一世她的房/事大多都是痛苦而短暫的,並未留下什麼好的記憶。
所以嬴熒玉溫柔了百倍,也細緻了百倍地親吻玄綾。或許這就是人的本能,那雙唇的柔軟就是為了令彼此舒適而純在。嬴熒玉的手十指相扣地將玄綾的雙手壓在床榻之上,她是霸道的,霸道中有充滿了渴求的氣息。
嬴熒玉探尋,求索,玄綾光潔的肌膚如同綢緞一般,令她難耐磨/蹭的衝動。
她的吻逐一落下,彷彿墮入了深邃的迷谷之中,只想要探求那隱藏其中的不老神泉。
嬴熒玉的呼吸是凌亂的,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來氣。似乎有些太激動了,激動得還不算復暖的季節,自己的身上已經滲出了點點香汗。
一切都如此妙不可言,帶著一點掠奪的痛苦又帶著無窮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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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醫師,這……」玄綾捏著自己的衣角,欲言又止。
「為醫者當誠實相告,我對於這離魂症只有聽聞,從未眼見。公主是第一人。上兩次,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心中尚存僥倖。所以默默用藥,希望公主能夠安神。但是……」
關常搖了搖頭,他的話不出巫辛所料。當然他是在關常做出了第一步判斷之後才被玄綾請來的。
「老頭子,這還用你說,我都能看到她的魂魄快要遊離出身了。」巫辛沒好氣地說道,對關常也沒有別人對醫師的尊敬。大概是在楚國,巫醫不分家,所以巫辛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
玄綾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了擔心焦急的神情。嬴熒玉對自己所做之事,十分露骨,但即便如此,玄綾也沒有生出推拒之心,只是,忽然之間嬴熒玉便捂著心口重重栽倒在自己的身上,昏迷了過去。
兩人赤/裸相對,心中惹火,卻等來了嬴熒玉的暈厥。
玄綾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向來精通醫理的她趕緊對嬴熒玉先行診斷了一番,知道她舊疾發作,卻無可奈何。這不請來了關常,也等來了頻頻搖頭。於是,又找來了巫辛。便有了剛剛這番對話。
「那你說怎麼辦?」關常也不惱怒,只是看向巫辛問道。
「辛,她真的魂魄離身了嗎?」玄綾的語氣帶上了一絲焦急,倒有了一些凡人的味道。
「都看著我,我又不是神仙。」
巫辛氣不打一處來。半夜睡得好好的被叫醒不說,過來就看到嬴熒玉的三魂六魄在身體上晃動,都快不附體了。這是不祥之兆啊。他不得不承認,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嬴熒玉還是很適合做朋友的。
「我也只是在古籍中看到過離魂症,從未親眼見過。說了你們也不信,一般呢,將死之人會有這等癥狀,對於我們楚巫來說,有一些心中有執念的人,魂魄便會一直被牽引在快要死去的□□上,我們唱靈歌安撫他們的靈魂,讓他們放下生前執念,得以安息。但是得了離魂症的人,和這些有執念的人不同。他們的身體並不是將死的身體,只不過會發生魂魄不附體的情況。但是為何會發作,到底怎麼發作,發作了之後怎麼醫治,我就一概不知了。唯一可知的就是,這是病,不治的話,會越來越嚴重,照樣會死人的!」
「他說得沒錯。」關常點點頭,接著巫辛的話茬子繼續說道:「這個病過於罕見,判斷的標準在我看來是脈象,在他看來便是眼見的魂魄。古籍中倒是提及了一下這個病的原由,古星的懲罰云云。對於治療就無人知曉了。」
「那你們可知,繼續這樣下去可有什麼後果?」
「很嚴重。我們不知發作的頻率,也不知公主的身體是否有損害。更加不知這若有似無的連結何時會斷。」
「一點辦法都沒有?」
「辦法也不是沒有,首先要知道她是怎麼得上的。」關常繼續說道。
「老頭子這次說到重點了。事出必有因,要是找不到這個因,那想破腦子都找不到辦法。你要問我,我不知道,我只能給她唱首歌兒,讓她舒服點。」巫辛對關常的話表示認同。「只是,我勸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唱歌?玄綾這麼好的修養都快忍不住了。
求著巫辛這樣的人真的是折人壽。只是玄綾不知道,要想聽巫辛唱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有關常看了看巫辛,知道這個年輕人雖然長得如女子一般冶艷,說話又不好聽,但是他見過那麼多人,巫辛一看便是有楚巫之相的男子。他的歌,恐怕就是楚國國君都難得一求的安神謠。傳說是鳳凰啼鳴所學,能夠化解所有人心中的痛苦愁思。
「可以讓他試一下,我再開個方子,等公主醒了,就看玄姬能不能問出個所以然了。」
「好了好了,我要唱歌了,你們都到外面等著吧。這歌啊,唱不好了我和公主都要去見白帝。」巫辛不想多說,畢竟在他眼裡,嬴熒玉的魂兒還在飄來飄去呢。
巫辛說得輕巧,但是真正開始準備安神謠,無人在側的時候,他的神情立刻肅穆了起來。
斷斷續續的歌聲從玄綾的卧室傳出,關常那渾濁的雙眸亮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樣能感覺到這歌聲的玄綾,深吸了一口氣。這歌聲空靈,飄渺,帶著古怪的旋律卻讓人聽了心頭安寧,像是能看到這山川萬物,萬籟寂寂。彷彿置身於星辰之中,又彷彿遨遊於蔚藍大海。
這歌聲讓人起了神性。
「你這性子,再這麼犟下去,遲早要自食惡果。」一個聲音從嬴熒玉的耳邊響起。她的身子綿軟地很,剛剛又沉浸在旖旎的春/色之中,周身乏力,也不知道是誰在跟她說話。
玄姐姐人呢?
剛剛……嬴熒玉還殘存著臉紅心跳,只是她覺得好生奇怪,竟然想不起來究竟和玄綾進展到了哪一步。
「熒玉,你可知道為何你會重活一世?」
嬴熒玉一直聽到這個提問,有些煩了,便動了動自己疲軟的身子,轉過來,卻沒有看到身邊有任何人。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熒玉,你可知道為何你會重活一世?」
熒玉,你可知道為何你會重活一世?
「我不知道!」嬴熒玉火了,到底是誰一直在問自己。
「你不知道?你應該知道的。」
嬴熒玉不想回答,她想要去抱抱玄綾,因為她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冷。她該去思考這個問題嗎?為何重活一世的人是自己。這有什麼好思考的,就算去思考,又怎麼會找得到答案。這樣怪力亂神的事情,說出去都沒人信,何況是找尋原因。
重活一世,便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樣才不枉重活一世。這便是嬴熒玉的想法。
「不要忘了這個問題。你忘不了的。」
……
那個空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鬼厲,似乎很生氣嬴熒玉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慍怒背後又讓人心頭髮涼,不知為何嬴熒玉覺得自己還真有點被這個聲音給唬住了。
「萬物法度,便看看你今世當如何。」
就在她冷得瑟瑟發抖之際,一聲清亮的啼叫打破了她的夢魘。清脆,嘹亮,彷彿置身於森林之中,天上落下點點清透的雨水,打在嬴熒玉的臉上,冰冰涼涼,順著臉頰滑落,就像是滑落到了心底一樣,將那股燥熱消解的一乾二淨。
身體的涼意沒有那麼徹骨了。她伸手去接那些雨點,發現他們順著掌心的紋路流淌。抬眼,她看到了自己葬身的墳墓,上面已經雜草叢生,十分荒蕪,就連小篆刻寫的石碑都已經磨得看不出字樣了。一朝位極人臣,一朝敗如喪家之犬。
嬴熒玉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打濕了自己的臉龐。
那啼叫依舊,她的心雖然平靜,卻依然系著什麼東西一般,無法釋懷。
她走近了一些,隨手一撥,那些雜草像是沒有重量一般,全都褪去。一個看起來上了男子正站在墓碑前,眼中噙著淚水。
這個可恨的人,嬴熒玉記得,他是秦惠文王,他是嬴駟。他是未來的天子,也是讓他家破人亡的男人。他的樣貌是如此地有意思,嬴熒玉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在哭什麼?不要假惺惺了。從衛鞅的手裡奪過實權,卻又承襲了所有的變法,嬴熒玉不得不承認他的這個侄子是優秀的君王,有睥睨天下,青出於藍的本事。他比起自己的哥哥,更加狠絕。
但是看到他還有半分玄綾的氣質,嬴熒玉的心頭又疼了起來。無論如何,她都不願自己重蹈覆轍,再走這條老路,不管因為何種原因。嬴熒玉能感受到不公和憤懣,甚至還有一絲殺意。
那清脆的啼叫一聲聲喚著嬴熒玉的心,她想要上前去和那個男子一說究竟,卻看著那抹身影愈發遙遠。
森林斗轉,枯草重生,一切如同漩渦,有光有影,她的眼前又漸漸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