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卓林坐在床上脫掉了自己的靴子,他看著自己少了幾根腳趾的腳。然後又抬起頭看著一邊抱著胳膊的新成員——那是一個有著黑色發色的精靈。表情冷峻,膚色蒼白——就像是他曾經和那個小女孩說過的一樣,所有的精靈都是美人。
哪怕是面前這個有著不詳發色的精靈,也帶著一種讓人覺得不真實的俊美。「科多找你。」文森特靠在門框上,面無表情的望著把殘缺了的腳套進靴子里的卓林,後者「哼」的笑了一聲,「黛安娜那婊|子沒少向你獻媚吧?」
黛安娜有媚精的血統,她倒是非常喜歡憑藉自身的美貌和天生的魅惑力在一群男人中如魚得水,順便看著他們為了自己爭風吃醋,然後又出場調停。她在這個過程中能得到一種從骨髓里透出來的滿足感。
征服男人的滿足感。卓林和她認識的最早,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心知肚明。
文森特不置可否,他根本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和卓林多說一句話,確切來說,他懶得和面前這人多說半句,任何話都一樣。
卓林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失去了腳趾讓他的平衡比以前稍微差了點,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能克服這個麻煩的。他要去見科多。
他們的老大。
也是在這個團里最有實力,說出來的話絕對會被服從的——不是因為他是團長,是因為他強。
卓林站在他的面前,科多正在擦拭他的重劍,過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放下手上的劍——舉重若輕,那劍放下的時候,卓林都能感受到從那把飲血無數的寶劍上傳來的煞氣和壓迫感。他不由自主的,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找到了?」科多又開始擦拭他胸前掛著的匕首,至始至終沒有看卓林一眼,卓林覺得嘴巴有點發乾,他點了點頭,「找到了。」
「明天就帶我們去。」
卓林站在科多的面前沒有應承也沒有退縮,他踟躕了一段時間,「科多。」他這樣短促的叫了一聲面前這個很多人眼裡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的名字。
科多還在擦他的匕首。
卓林屏息凝神,又叫了一聲,「科多。」
後者有些不耐煩的把匕首插回胸前的刀鞘里,冷著臉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喋喋不休的卓林,「你還有什麼廢話?」
「我想……我想放棄我那份酬勞。」卓林望著科多,深呼吸一口氣,「作為交換,請您不要傷害那個村子里的村民。」
科多刷的一下抬起眼,那一瞬間卓林只覺得自己被混雜著殺氣的銳利眼神給戳穿了,他往後退了兩步,雖然覺得有點腿軟,他卻還是站在了科多的面前,放低了聲音,用幾乎哀求的態度說到,「請你答應我這個請求吧。」
他這樣畢恭畢敬的軟弱態度,對於科多來說其實也挺少見,他「哼」了一聲,「當初跟老子一起宰掉上任的膽子去什麼地方了?你小子取出晃了一圈還長了點沒用的良心出來了?」卓林不說話,他還是站著,彎著腰,「……這件事情,求您無論如何答應我吧。——他們救了我的命的。」他這樣說道,「我可以不管那些不認識的人,但是我不能殺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他也不是不會花言巧語的人,但是此刻面對著科多,他也只能用真實去向他求情——花言巧語是不起作用的。
也許真的和科多說的一樣,刀口舔血的日子過多了,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生死邊緣——只是這一次,他卻莫名其妙的長出了點沒用的東西。
那玩意叫良心。
卓林自己都想嘲笑自己,但是他只能站在那裡聽著科多的回答。
彷彿過了大概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在卓林都以為科多要用那把重劍把自己壓成一坨爛泥的時候,卻聽到科多「哼」的冷笑了一聲,「也行。」
卓林如釋重負,此時他才覺得自己背後已經被汗水給濕透了。
他從科多的房間走出去的時候,恰好看見黑髮的精靈抱著胳膊靠在窗邊,嘴裡叼著一根樹枝,樹枝的一段還在輕輕飄著煙——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根樹枝裡面應該塞滿了煙絲,精靈用修長潔白的手指夾住那根樹枝,張開嘴,緩緩的吐了個煙圈,那雙漆黑的眼睛定格在卓林的身上,過了一會他彷彿大發慈悲般的賞了一句,「你,還不錯。」
卓林明白他說的是身邊,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我們這種人來說,良心還不值一個銅子。」他殘疾了,雖然只是少了幾個腳趾,比起斷手斷腳來強的多了——可是他始終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在這個地方混下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夏特村冬天暴風雪裡的點點橙色燈火微光。
也許……幹完這票,他能活著的話,他們會願意接受他這個拋棄掉過去的陌生人?就像是接受那個有著一頭和面前的精靈一樣的黑色長發的小女孩一樣?
文森特掃了卓林一眼,他的身高是放在人類的群落里鶴立雞群的六尺,輕易的俯視了只有五尺三寸多一點卓林,「不值一個銅子的東西,但終究是你的東西。你有,而他們沒有。」
卓林臉上的苦笑更甚了,「難道你也沒有?」
文森特抽了一口手上的樹枝煙,那張淡漠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是的,」他毫不吝嗇的承認道,「我也沒有。」
這話從一個精靈嘴裡說出來真是奇怪。
奇怪透了。
卓林還沒來得及細細理解他這句話的時候,黑髮的精靈從他身側走到他的身後去了。
除了這句從精靈嘴裡說出來帶著奇異違和感,讓人覺得一陣陣詭異的話,卓林所記住的,是他臉上那個明明應該很好看,卻讓人忍不住心底發寒的笑容。
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加入「餓狼」——這裡所有人都有黑歷史,只要有實力沒人在乎。
可是哪怕是科多,也沒能比上這個黑髮的精靈在那一瞬間帶給他的恐懼和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