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中之謎(十)
她對著漾盪的珠簾鬱悶不已,出去時,對著旁邊監聽的馬太皇太后一臉不善,嚇得馬太皇太后差點從坐榻上摔了下來。
看樣子是被她在壽康宮的殺人不眨眼嚇壞了,一群人都戰戰兢兢,生怕她立時翻臉。
她卻對馬太皇太后突地笑了:「本宮差點成了你的侄孫媳婦,現在想想還是挺遺憾的。」
馬太皇太后鎮靜下來,靜靜的說:「哀家也只不過是奉皇上之令安排見面罷了,這宮裡的一切哀家已不感任何興趣,且馬上就帶高太妃去白馬寺靜修,皇貴妃看在馬家兄妹的面上,不要多說了吧。」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小春當時的情景本宮不知道,馬騰的骸骨是本宮親到大漠,一點一點的撿回來,他的頭骨已被萬馬踩踏,認不出痕迹來,如果不是他身上特有的香味,本宮差點認為他只是死遁而已。」
「本宮親手殺了他所有的侍衛,不管其中有無數人喊冤,但總有人不是冤枉的。」她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就在回安西府的路上,他還試圖讓我明白,就此天涯海角,只是本宮那時聽不懂他的心聲。」
她湊近馬太皇太后不能自制的顫抖落淚的臉旁:「大魏儒生痛罵我屠盡打理,殘暴無道,卻放掉達達木。不對,我放掉他,是給了他生的希望,又讓他死一次。唯獨這樣懲罰,才稍減我的痛。」
馬太皇太后長嘆,只是轉頭過去:「走吧,以後好生為之。」
她也轉頭:「聽說他自幼病弱,是留在你身邊養大,我知道他的無法言語的苦楚——無非就是馬家和你。你安心去白馬寺吧,無論如何都不要回來了。」
李恆正在等待她。
見了她,俊臉上都是忍耐之色:「昭柔,既然你猜到了白夫人的真實身份,朕就留她一命,你安心養胎就是,別的不要多想了。」
「此人還是殺掉了事。」她從安西府回來,變化很大,頗有六親不認之感,「當年我母親被送往安西府聯姻,她為了私慾,肯定是推波助瀾了一把。」
李恆的一雙鳳目中暗浪翻騰:「私慾?」
「皇上哥哥隱瞞什麼?白夫人可是一心為大魏皇室,忠心耿耿到將自己獻出來不算,還拉上自己的女兒,這樣的人也要處死,可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此言不虛。」
這是她第一次甩臉色給李恆看,李恆不覺悻悻然:「昭柔,須知女人不可太過於聰明。你抓住白夫人不放是什麼意思?莫非你還懷疑娘親的死與我也有關係不成?」
「如果這樣,皇上哥哥就早點賜死我算了,省得到時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李恆冷笑,冰冷冷的說:「昭柔,朕對你三番五次的退步,盡你所欲,你倒是什麼想法都有了,連這等話想說就說出口。」
李恆的厲氣就隱隱落了出來,撒在房間里,只是她,平靜的坐著,彷彿並沒感覺到什麼。
「昭柔,孩子都有了,你不可無法無天,耽誤了孩子的前程。」
向南的房間里挑起了鏤花的軒窗,陽光溫溫的射進來,她突然覺得這廂房的布置很是熟悉,眯起了眼,有霎時間的愣怔。
她身上是那種臘梅香的衣裳,細細的梅花彷彿沁出香氣來,襯得人兒膚色溫潤如露芽,如一枝春日裡最美的花兒巍顫顫綻放。
李恆看著她,目不轉睛,彷彿出了神。
「娘親之死沒參與,那馬騰兩兄妹的死,皇上哥哥事先是否知道些風聲?」
李恆一下子回過神來,掀翻了小几,臉色鐵青,厲聲道:「霍昭柔!你——」
「你看這白夫人手握蘇蘇的妹妹,大概是想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了吧?那天收信人是馬騰,無非是想一網打盡,沒想到來的只是僅帶了些侍衛的馬小春,馬小春顯示了她難得的軍事才幹,利用軍馬製造聲勢,嚇跑了胡羌軍。你瞧,本來該死的我就沒死成了,被及時運往王府搶救。」
李恆氣得發抖:「你還懷疑是朕動手殺你了?」
「當然不是這樣。不過皇上哥哥已預料到霍真要向我下手,趕往西部,或許早派出人想帶走我。胡副將、大中、范正、錦蘭等人都有撒謊,唯有霍襲古說了實話。只不過他的實話已是被蒙蔽過了。」
「范正明白霍真要囚禁昭智,殺了我。他忠心於霍真,但對我下不了手,於是向霍襲古捏造了霍真的一部分話,他想最起碼保證昏迷的我的人身安全,等到我醒來再說,這也是他最終胡亂構陷我母親,驅趕我的最根本的原因。胡副將捏造了厚嫁我的謊言,因為他奉命要帶回國庫財物,可惜霍襲古根本不知私庫所在地。至於大中——」
「在會蒙山上對我動手的就是他!」
「唯有他能接近我,而我不會有任何防範。因為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那時我獨自在懸崖,只不過是接到信號,要去會他,沒想到他從背後發起襲擊,擊暈了我。」
「他想把我交給初月帶走,但不知為何,突地猶豫不定或改變了主意,他耽誤了時間,馮鳳清卻帶著人迅速趕到,初月只得在來人前逃離,我被帶下山,重新進入霍真的掌控。這時,見我傷勢愈來愈嚴重的錦蘭發狠毒死了霍真!」
「皇上哥哥對馬騰做了什麼?」
「你瘋了!」李恆喝道。
「是瘋了。」她冷淡的說,「馬騰跟我說過,他離開安西府的那段時間,去了北庭,無意中接近霍襲古的母親韓玉容,了解到當年除孫嫣然外,霍真也有其他姬妾懷孕,但終都沒平安落地,而孫嫣然是到了娘家省親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並一直住到霍襲信出生,並且霍襲信一直成長於西部,並沒有在我娘親生前靠近安西王府一步,孫家也曾起了懷疑,跟霍真說過後院姬妾之事,結果霍真極相信沈婉約,大怒之下,竟對孫嫣然母子不理不顧。」
「當時我聽懂了馬騰的暗示,頓時大怒。但馬騰說,他又去了調查自己的師傅薛安山,發現此人在上京出入景王府,當時景王爺有意成全他和沈婉約,本來此人也答應婚事了,不知為何,後來竟主動開口回絕了。誰能讓太師太傅的兒子推卻?又能讓他削髮為僧?」
李恆軟弱的哀求:「昭柔!」
「馬騰說,要走得遠遠地,即使是留在安西府,也不能再踏入大魏宮一步。當時我正在氣頭,哪裡聽得進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白夫人、太上皇、馬騰和皇上哥哥四人明了我真實的身份,所以我並不為白夫人求情,她該死也必死無疑。馬騰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當初藉助太上皇的勢力想帶走我,而太上皇居然也想放我走——」
「什麼白夫人與永惠帝有一手!娘親只不過是大魏皇室的另一個細作而已,所以霍震霆將世子的名字暫時改成你來掩飾,只是不知大魏皇室已做好雙保險,除了我,還有你能偷梁換柱。我不知當初失去國庫財物的沈家以什麼取得了安西府的信任,正是這份信任決定了娘親的命運。就像馬騰堅持帶走我,也已決定了必死無疑的命運了。」
「可惜我又回來,辜負了他一番苦心。」
「不要說了!昭柔,不準說下去!」
「皇上哥哥說說,白夫人讓我不要相信你,那我應該相信誰呢?如果我相信馬騰和太上皇,那我的身份就是——」
「昭柔!」
她拿起被打翻的小几一下子扔了過去:「李恆,你瘋了!」
她瘋狂的撲到李恆身上:「兩次摩羯寺約會,分明是薛安山安排的,薛安山的潛伏,就是為了接應她和他!這就是為什麼八年後才有我和昭智的原因!」
李恆任她抓撓,最好才按住她:「不許再動氣,小心肚裡的孩子!」
她放聲大哭:「你卑鄙無恥!你知道,而我那時是一無所知!」
李恆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是安慰她:「或許不是你想的這樣。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你以為大魏宮就這麼講究廉恥,雲妃還是閔皇的兒媳,此事幾乎天下人皆知,至於近親結婚,也是不少,只是想法瞞了罷了。」
「你殺了馬騰!」她一巴掌扇向李恆,「你以為就此能瞞得過天下人!」
「知道一個殺一個!」李恆的一雙鳳目里都是陰森森的殺氣,「你放心撫育朕和你的孩子好了,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只是昭柔,朕奇怪的是,你為何突然抓住白夫人不放?」
「出去!出去!!!」
她大吼道,一把抓起最近的青瓷花瓶,砸了過去。被李恆一把接住,死死的吻住了嘴唇。
「就是朕的親妹妹,又怎樣?」
李恆親昵的摩挲她的臉:「昭柔,忘記這些,你當是天下最幸福快樂的女人。」
「騙子!」
「昭柔,你捫心自問,就沒有騙過朕?朕就騙你一次,你就放過朕吧。」
「滾!」她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