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夜晚的竹籬小築燈火交相輝映,長長的迴廊上點亮了一盞盞別緻的燈籠,顯得尤為古色古香,令不少遊客駐足合影留念,微風吹拂,竹子沙沙作響,陣陣竹香心曠神怡,撫平了一顆顆浮躁的心。
薛予深忙碌了一整天,端著茶杯坐在一間小木屋內休息,身邊的薛祁陽正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著剛學的生字,緊繃著一張精緻的小臉,連小巧的眉頭都擰到了一起,握著鉛筆的手十分用力。
「爸爸,寫完這一行,我可以吃一個果凍嗎?」薛祁陽仰起小臉期待地問道。
薛予深探頭看了一眼本子,這小傢伙今天非常認真,沒有特別督促他,都已經寫了滿滿四行「木」字了,於是笑著摸摸他的頭:「這樣吧,陽陽再寫兩行,爸爸給你吃兩個果凍,然後我們先休息一下。」
「嗯,拉鉤鉤。」薛祁陽頓時眉開眼笑,伸出小手要求拉鉤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不然就是小狗狗。」薛予深勾住薛祁陽的小指,說完誓言后一大一小拇指對到一起蓋章,小孩這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寫字,看著小孩認真的模樣,心裡的滿足感急速膨脹。
薛予深轉頭看向靠著窗戶走神的程哲,將茶杯放到桌子上,緩步走到程哲身邊,輕聲問道:「怎麼了?難得見你走神,遇到什麼煩心事了?我們偉大的程哲醫生不是一向無所不能嗎?」
「別開玩笑。」程哲失笑,「醫生又不少神仙,總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哦?說來聽聽,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能夠讓我們程哲醫生如此為難?」薛予深說笑道。
程哲轉頭注視著薛予深的側臉,眼中閃過絲絲複雜,沉默半晌,最終道:「沒什麼,醫院裡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涉及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別擔心,這種事情我遇得多了,知道怎麼解決。」
薛予深不疑有他,程哲的身份非常特殊,找他的人非富即貴,比如孟顥川當年找的就是程哲,連楚均默和楚老夫人都信任他,於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回到薛祁陽身邊,繼續陪伴小孩寫字。
程哲望著薛予深的眼眸逐漸幽深,最終什麼話都沒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繼續看著窗外的夜景愣神,那份楚均默和薛祁陽的親子鑒定,如今還躺在他的實驗室里,已經不記得得出結果時的心境了。
程哲低頭凝視杯中沉澱的茶葉,眸露憂慮,他就知道楚老夫人突然出現在竹籬小築,以及對薛祁陽那非同尋常的熱情,這些並非只是偶然,楚老夫人性情中人,對待信得過的人十分熱心。
但她不會做出有失分寸的事情,老人家畢竟身份特殊,對楚均默這個孫子疼到骨子裡,為了不給孫子添麻煩,楚老夫人幾乎很少出門,尤其是現在竹籬小築非常時刻,人多複雜,老人家不該這個時候出現。
程哲平時與楚均默很少碰面,他們的相識是通過韓牧澤的介紹,不過他清楚地知道,楚均默這人心思慎密,就算他與韓牧澤相識,楚均默也絕對會將他的個人信息調查得清清楚楚,才放心讓他替老夫人檢查身體。
他想過薛祁陽的另一名親生父親是誰,依照薛予深當時的情況,絕對是當初娛樂圈內的人所為,必然是chu的高層,直到昨天在竹籬小築遇到楚老夫人,心中的疑慮瞬間擴大,沒想到這人竟是楚均默。
程哲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猛喝了一口茶才壓下心頭的躁動,想必孟顥川也早已查清楚了當年所發生的事,卻選擇了隱瞞,薛予深一直被蒙在鼓裡,所以忽略了孟顥川和薛瑞丞見到楚老夫人時的詫異。
可是他程哲看得清清楚楚,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那麼快就想到楚均默和薛祁陽的關係,現在仔細想想,楚均默和薛祁陽的五官確實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薛祁陽如今還年幼,五官並沒長開,不仔細看,誰都不會想到。
「爸爸,我寫完了,快給我吃果凍。」薛祁陽興奮地丟開鉛筆和本子,跳下凳子撲到薛予深身上,「爸爸,吃完果凍,我們和程哲叔叔一起去外面玩好不好?陽陽不想再寫字了。」
沉浸在思緒中的程哲被薛祁陽的歡呼打斷,收回思緒回到桌邊,低頭看著那本寫滿「木」字的本子,字跡非常稚嫩,一筆一劃,看得出是認認真真地在寫,含笑道:「好,程哲叔叔陪你玩。」
「萬歲,我最喜歡程哲叔叔了。」薛祁陽手舞足蹈地歡呼,張開雙臂讓程哲抱。
薛予深輕笑搖頭,剝開一個果凍,拿了把小勺子一勺一勺餵給薛祁陽吃,小孩一臉滿足地眯起了雙眼,正當三人有說有笑,氣氛非常活躍融洽時,外頭突然傳來陣陣喧嘩聲。
薛予深與程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窗戶外,薛予深好奇道:「發生什麼事了?」
「出去看看。」程哲抱起薛祁陽走到窗口探個究竟,只見石頭鋪成的小道上,幾個人拉拉扯扯,倒是有幾張熟面孔,回頭對薛予深道,「好像是《fightinggirl》劇組的人。」
「內部矛盾?」薛予深跟了上來,並不覺得驚訝,娛樂圈的水有多深,即使他曾經待過也無法探測,何況是《fightinggirl》這樣火到爆表的綜藝節目,誰都想參加,哪怕僅僅只是露個臉都行。
薛予深倚靠在窗沿,似笑非笑地看著外頭的鬧劇,鬧劇的中心人物他還有點印象,當初和他一起參加選秀比賽的沈曼芝,如今四年過去了,沈曼芝似乎依舊沒什麼成就,也沒拿得出手的作品。
當初比賽時期,沈曼芝就惹出不少事端,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為了成名不折手段,不過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娛樂圈裡,沈曼芝這些行為只是小兒科罷了,沒有後台的人掀不起大風大浪。
「喝多了吧,不管怎麼樣,藝人最注重的就是形象,再怎麼不懂得分寸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下鬧事。」程哲將薛祁陽放在窗台上,讓他站著看,轉頭看薛予深,「要不要出去看看?」
「嗯,別把事情鬧大了。」薛予深點點頭,跟著程哲走出小木屋。
剛才仔細觀察片刻,沈曼芝的酒瘋都蔓延到路過的竹籬小築服務人員身上了,而此時又一張熟面孔趕了過來,那人正是王彥,一把拉住對著服務人員拳打腳踢的沈曼芝,沈曼芝反手就給了王彥一巴掌。
「你這個廢物,廢物……」沈曼芝一把抓住王彥一頓拳打腳踢,邊打邊歇斯底里地謾罵。
薛予深不禁皺起了眉頭,快步走了上去,那些躺著也中槍的服務人員看到薛予深,紛紛鬆了口氣,恭敬地叫了一聲「經理」,薛予深朝他們點點頭,服務人員趕緊跑路,遠離「戰火區」。
「吵什麼?」聞訊趕來的陸文導演皺著眉頭看著發酒瘋的沈曼芝,對著王彥說道,「沈小姐看來身體不太舒服,情緒有點不穩定,你帶她下去休息吧。」
王彥拚命制止抓上來的沈曼妮,一身的狼狽,被打了幾巴掌的臉龐紅腫的慘不忍睹,被抓傷的地方泛起了血絲,隱忍著憤怒和趕上來幫忙的劇組人員一起將沈曼妮帶走,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薛予深。
薛予深朝王彥點點頭,隨後對著陸文導演笑道:「陸導。」
「讓你見笑了,今天《fightinggirl》暑期特輯拍攝完成,這幫年輕人一時心神放鬆,沒能控制情緒,還請你多多見諒,對了,剛才有沒有誤傷到別人,麻煩予深幫我問問,千萬別跟我客氣……」
「予深……薛予深?是你……」
薛予深剛想跟陸文客套幾句,一聲突兀的驚呼打斷了他,疑惑地看向聲源,只見原本被王彥和劇組工作人員拖著走的沈曼芝,突然又掙脫兩人折了回來,指著他的鼻子露出詭異的笑容。
「沈小姐有何指教?」薛予深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一步。
「我就說當初憑什麼人人都要向著你?唱歌又不好聽,聲音也沒有特色,跳舞跳得那麼爛,可是大家卻都選你,憑什麼?呵呵,像你這樣的人,沒有後台怎麼可能走得這麼一帆風順,原來如此……」
「夠了!」陸文壓低聲音怒斥道,「王彥,沈小姐今天累了,你趕緊帶她下去。」
「我還沒說完,急著趕我走幹嘛?怕我把你們那些不堪的醜陋行徑都爆出來嗎……」
「哦?看來這位沈小姐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要不沈小姐給我這個老太婆講解講解。」
「老夫人?」薛予深驚訝地看著楚老夫人。
他並不擔心沈曼芝會說些什麼,當年比賽時的事情,他確實走得很穩,但絕沒有沈曼芝說得那麼不堪,只是再這麼鬧下去,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若是有記者潛伏在此,肆意報道或者扭曲事實,對他、對竹籬小築和《fightinggirl》都是件麻煩事情。
「我住的小木屋就在對面,大家要不要坐下來詳談?我可是很想聽聽這位沈小姐講故事。」楚老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笑著走到薛予深身邊,輕柔地拍拍薛予深的手,讓他不要擔心。
「你這老太婆……唔……」
沈曼芝剛要開口,身邊的王彥趕緊捂住她的嘴,目瞪口呆地望著楚老夫人,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夠狼狽倒霉了,回去被罵死是小事,說不定還要丟了飯碗,若是再得罪這位大人物,他連怎麼死得都不知道。
「老夫人。」陸文早聽聞楚老夫人也來了竹籬小築,卻一直沒能見上一面,這位老夫人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大人物,雖說如今已不管事,在chu的影響力卻從未消失,何況楚均默十分孝順這位老人家。
陸文注意到楚老夫人對薛予深的小動作,望著薛予深的目光又深了深,他對當年chu和hcj舉辦的選秀比賽並未過多關注,自然也不清楚當初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第一次見到薛予深,他就對這個年輕人印象很好。
薛予深比起他見過的形形色|色的藝人都要沉穩得多,沒有時下年輕人毫無自知之明的浮躁和衝動,謙和卻不過分自卑,進退得當,談吐十分有涵養,心道不愧是薛瑞丞和孟顥川教出來的孩子。
因此他並不相信沈曼芝對薛予深的評價,像沈曼芝這樣的小藝人,他陸文還見得少嗎?
「都散了吧,一出小鬧劇罷了。」楚老夫人揮揮手,示意陸文趕緊帶人離開,等到陸文幾人離開,楚老夫人朝薛予深使了個眼色,朝著小木屋走去。
要不是看到這麼一件小事情還要越鬧越大,她也不想出面,尤其是看到薛予深被卷進來,竹籬小築現在什麼情況,她心中自然有底,說不定就有一些記者蹲守在這裡,而她出面多少能阻止這件事情蔓延,至少不會出去胡亂報導。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唉……」楚老夫人嘆口氣,轉頭對上被程哲抱著的薛祁陽,嚴肅的表情煙消雲散,「還是我的心肝寶貝最乖了,小寶貝剛才有沒有被嚇到?告訴太奶奶?」
「太奶奶。」薛祁陽露出燦爛的笑容,張開雙臂撲入楚老夫人的懷抱。
「哎吆,我的小心肝啊,太奶奶明天就要走了,好捨不得我的小寶貝。」楚老夫人不舍地抱進薛祁陽,「小寶貝記得要來太奶奶家看望太奶奶哦,到時候太奶奶帶你去看魚,做好吃的給你吃。」
「嗯,陽陽一定會去看望太奶奶的。」薛祁陽用力點頭。
一旁的薛予深和程哲對視一眼,薛予深趕忙招呼楚老夫人在沙發就坐,走到一邊去給楚老夫人泡茶,他能感受到楚老夫人對薛祁陽的疼愛,希望這位老人家真的能成為薛祁陽的貴人。
第二天依舊風平浪靜,沈曼芝引起的小小風波並沒有宣揚出去,或許是晚上的緣故,更有可能是楚老夫人的出面,總之這件事情能就此結束,薛予深徹底鬆了口氣,起身去送楚老夫人出竹籬小築。
「我的小寶貝呢?」楚老夫人見到獨自一人前來的薛予深,朝薛予深的身後張望。
薛予深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老夫人,陽陽吵著要去遊樂園玩,程哲帶他出去了。」
「哎吆,我的小心肝呀。」楚老夫人眼神閃了閃,臉上露出了無比惋惜的神色。
「老夫人,我送您出去,歡迎老夫人下次再來竹籬小築度假,謝謝您對陽陽的疼愛。」薛予深主動拉起楚老夫人整理好的行李箱,隨行的兩位保鏢見狀立刻迎了上來,接過薛予深手裡的行李箱。
薛予深也不勉強,將行李箱交給保鏢,扶著老夫人走出小木屋,剛走了沒幾步,一道高大的人影罩了上來,抬頭就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龐,而身邊的楚老夫人也停下了腳步。
薛予深大致猜到了來人的身份,禮貌地伸出手,笑道:「您好,楚先生。」
楚均默看了一眼伸到眼前的手,伸手握住:「你好,薛先生。」
「既然這麼巧遇上了,我們要不要喝杯茶再走?」楚老夫人看著握在一起的兩隻手,笑容可掬地提議道,「均默啊,你難得有空來一趟竹籬小築,要不讓予深帶你到處參觀參觀?竹籬小築非常不錯。」
「奶奶,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多謝薛先生的照顧。」楚均默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你這個不孝孫子!」楚老夫人氣急敗壞地瞪了楚均默一眼,見楚均默依舊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只得回頭對偷笑的薛予深說道,「予深,記得有空就帶小寶貝來找奶奶玩,奶奶給你們做好吃的。」
薛予深對於楚老夫人突然改口自稱「奶奶」並未多想,點頭道:「嗯,老夫人,您保重,歡迎再次光臨竹籬小築。」
楚均默朝薛予深點了下頭,帶著楚老夫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