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的下蛋方式
齊暉頂著顧寧惱怒的目光,看了顧寧半晌,忽然一笑。
他真是好久都沒有這麼糾結過了,這莫非就是所謂的近君情怯?畢竟現在擺在他面前的線索已經足夠多,多到可以推翻其他所有的推論,直指向他心中那個原本最無法相信的答案。
但他已經在這兒將顧寧給觀察了一整天,雖然確實好像處處都有著那人的影子,但又好像處處都不完全一樣。
或許是因為失憶了,或許是因為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或許和這兩個理由都沒關係。
無論如何,仔細想想,其實齊暉是不該糾結的。
「就算你真的脫胎於他……」齊暉垂下目光,低聲呢喃,「事到如今,也已經不是他了……」
「什麼?」顧寧沒聽清。
齊暉聳了聳肩,明顯不想解釋。他重新將目光瞥了過去,看向顧寧手中的課本,「你現在看這個太早了。」
顧寧臉一抽,連忙護犢子一樣把那書給護在了懷裡,「我就愛看,輪不到你來說。」
「那我說點別的。」齊暉本就反坐著,此時腰背一彎,下巴擱在椅背上,平白地就讓人覺得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種期望,「你想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嗎?」
顧寧遲疑了一下。他一方面覺得在這裡聽齊暉講舊情人的故事實在有些尷尬,一方面卻還堅信自己和那人脫不了關係,權衡再三,最終點了點頭。
「他是個……是個……」齊暉卻剛一開頭就卡了殼,仰著頭想了好一會,終於說出一句話來,「他是個了不起的人。」
一句話說完,齊暉又停了好半晌。
顧寧忍不住想:該不會只有這麼一句吧?你這不是故意坑我嗎?
其實齊暉只是在回憶。那終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他將那個人給記在了骨子裡,第一時間能記起的總是只有一些零碎的畫面。那人在書桌前凝重認真的神情,那人在太陽底下燦爛的笑,那人歪在床頭懶散地打著呵欠。具體的場景,具體的事,卻早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模糊了。
「他很聰明,很多時候聰明得讓人髮指,有些地方卻又笨得讓人沒有辦法。」最後齊暉所說出來的,還是這些抽象的東西,「他喜歡研究,不追名利,卻一直走在風口浪尖。他討厭擔負責任,卻在一個男孩並非只因為他而失去一切的時候,一廂情願認為那就是自己的責任。他總是軟弱,他總是怕疼,卻在……」
顧寧猜測那男孩就是齊暉,慢慢地聽出味來,漸漸在腦中勾勒出這麼一個人的形象。
齊暉卻就在這個時候又頓了頓。
片刻后,齊暉笑了笑,就這麼將未說完的半句話給含了回去。
「幹嘛啊?」顧寧反倒被吊起了胃口,「繼續說啊?」
齊暉搖了搖頭,溫柔地看著他,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溫柔,「不能繼續,都是機密。」
「你還上癮了是吧!」顧寧在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拍,怒不可遏。
他都不想數自己已經被齊暉給坑了幾次了!
齊暉哈哈一笑,起了身,走過去,伸手摸了摸顧寧的腦袋,摸得顧寧頭髮全亂了,「總之呢,他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好好,我知道。」顧寧啪地拍開他的手,「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可以把他當成你的親戚。」齊暉道,「不,等等,更準確來說……你或許可以把他當成你的父親。」
「哈?」顧寧額頭掛汗,「你昨天不是說他沒兒子?」
「就當他後來又生了一個。」齊暉一本正經。
這種事情究竟要怎麼就當啊!顧寧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神情,臉上都有些抽筋。
「對了,你過來之後,好像還沒做過全身檢查吧?」齊暉又想起了什麼,從身上掏出一張卡,遞給顧寧,「有空的時候最好去一趟。別去隨隨便便的地方,就去上面寫著的這家。一進去直接把這張卡拿給他們看,告訴他們,走和我一樣的程序,他們會明白的。」
顧寧抽搐著看向那張卡。卡面很是樸實,就一個白板上印了一排地址,寫著華氏診所的大名,然後角落被簽了一個暉字,僅此而已。
直到伸手將這張卡接過來時,顧寧總算髮現了其中的特別之處。這卡的材質不是紙,更不是金屬,摸了摸,好像也不是塑料,顧寧居然完全猜不透它究竟是拿什麼做的。
「現在很晚了。」齊暉又看了看鐘點,「早些休息,下次見。」
這貨居然還知道主動告辭?直到看著齊暉拉開了房門,顧寧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齊暉轉了個彎,身影便在門口消失了。
顧寧就在這時候忽然起了一種衝動: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沒有問。
——你那天說過要談場戀愛,還算數嗎?
等回過神時,顧寧已經追到了門口,卻又在門口剎住了車。其實自從昨夜齊暉忽然出現開始,那個問題就一直擱在顧寧心裡,之所以一直沒問,就是因為齊暉這忽然大變的態度讓他問不出口。
那個有關戀愛的請求,應該已經不了了之了吧?就算問了,或許也只會得到片刻的尷尬而已。
可是這貨來無影去無蹤,如果今天就這麼分別,誰知道他下次出現又會是什麼時候?
顧寧看著齊暉漸行漸遠的背影,在追與不追之間不斷糾結徘徊。
然後他看著齊暉又轉了個身,停在了一牆之隔的隔壁寢室的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門,就這麼住了進去。臨進門前,齊暉還特地偏過頭來,沖著顧寧笑了一笑。
顧寧:……
顧寧一瞬間簡直想要報警。
但他只能連夜去找宿管,「本來住在我邊上的那位同學呢?為什麼說換就換了?」
宿管扶了扶眼鏡,翻開手中的記錄本一看,淡定地回道,「那小子急性闌尾炎,退學了。」
哈?哈!這種事情誰會信啊!顧寧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起。
好吧,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齊暉現在不僅是顧寧的同班同學兼同桌,還忽然變成了顧寧的隔壁鄰居。
早上顧寧一打開門,就能看到齊暉站在隔壁門口對他一笑。然後齊暉一路跟在他的身後去上學,一路坐在他的邊上上課,一路跟著他回寢室,最後齊暉站在隔壁門口,又對他一笑。
這日子好可怕……僅僅過去了兩天,顧寧就覺得自己的精神壓力值已經前所未有的大。
然後顧寧一哼哼,一伸手,又從屁股底下摸出了一顆蛋。
又是一顆低級晶源蛋。
是的,自從齊暉來了之後,他下起蛋來反而順暢了。哪怕齊暉從來沒有卸下過那層低級輔產師的偽裝,輔產效果無限接近於零。
顧寧忽然想到一句話:蛋是騙不了人的。
好吧……顧寧不得不承認,雖然每天都一轉頭就能看到齊暉的日子有點可怕,但能看到齊暉,他的心裡總歸踏實了不少。
只是因為前些時候的下蛋成績太糟糕,就算這幾天順暢了,顧寧的平均下蛋成績依舊十分糟糕,月末的考核依舊不容樂觀。
是時候嘗試新的下蛋方式了。顧寧撫摸著手中的兩本中級輔產師課本。
結構學和源學,這兩門課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結構學更傾向於實例,每一節都是一個物品的具體結構詳解。而源學更傾向於理論,時常會講到一些有關結構的基本原理。多虧了華星同時拿來了這兩本書,顧寧現在已經對物質在源這個層面上的結構有了基本的概念。
哪怕只看了兩天,對顧寧而言也夠了。
然而畢竟是新的知識,實踐起來還是很有難度。
顧寧摸著肚子,躺在床上,闔上眼睛,醞釀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才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自己的腹腔內確實有「源」在浮動。那是一些存在於意識中的藍色光點,但真的特別模糊,顧寧看著它們,只覺得就像是戴著墨鏡在昏暗的房裡看電影。
接著顧寧要憑意念讓這些模糊的藍色光點移動,憑意念讓它們堆疊成想要的結構,憑意念,憑意念,憑意念,意念,意念……
又幾個小時之後,顧寧終於一歪頭,控制不住地沉睡過去。睡夢之中,他還念叨著「意念」這二字,念得頗為咬牙切齒。
夢中全是一群在衣服上寫著「意念」兩個大字的人,顧寧手握一柄大劍,就在那裡砍啊砍,砍啊砍……
半夜顧寧硬是被這噩夢給嚇醒了。
他按著泛疼的腦袋,重新翻看那本結構學,指望找個最簡單的開始嘗試。
這裡有個現象。物質在「源」的層面的結構,其實和物理化學層面上的結構有一定聯繫。物理化學層面上越簡單的物質,在「源」的層面上也會越簡單。
順著這個思路,顧寧很快找到了合適的物質——石墨。
化學層面上,只由一個元素構成,簡單。物理層面上,就是一塊,也簡單。再看書本上所畫著的石墨結構圖,其實就和石墨的分子結構圖差不多。很好,就這個吧。
顧寧合上課本,躺回床上,又一次開始冥想。有了思路,再靠意念去擺弄那些藍色光點,總算好歹有點效果了。
他將那些光點通通想象成碳元素,然後艱難地憑意念堆疊,堆疊,就像堆積木一樣,一個挨著一個,謹慎小心地疊。
直到忍不住又睡了過去,夢中他都在做著這事。
只是疊著疊著,疊出來的結構漸漸有了變化。
起初顧寧只想疊一個鬆散的石墨,漸漸地,骨子裡那股不甘平庸卻冒了出來。
這種不甘平庸不是生活上的,顧寧可以活得很平庸,但是一旦他下定決心去研究些什麼,去創造些什麼——他不會甘心於平庸的作品,平庸的成績。
在潛意識裡,他就無法忍受自己第一次憑藉自己的意志下出來的蛋只是別人產物的複製品。
於是那個只存在於意識中的結構緊實了起來,就好像四面八方湧來了無盡的壓力,一顆一顆藍色光點漸漸被壓得緊密無間,擠成一個個穩固的立方體。這一步很難,因為顧寧要一直用意念維持住那股壓力,一旦稍有鬆懈,原本緊實的部分就會崩然散開。
顧寧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清醒了過來。他在被窩裡睜著那雙眼,額頭上背心上全都滲出一層層的汗,五指用力攥著被單,攥得指節都發了白。
天剛亮的時候,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那些已經挨得緊密無間的藍色光點終於徹底穩固,一層殼開始自然而然地從四周出現,一點一點包裹住它們。
顧寧幾乎一宿沒睡,這個時候卻不覺得困,只覺得樂,樂得嘴都歪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作品,終於順利完成了。接下來,他只需要把它下出來就好。
下出來。
就好。
……
殼都包好了,為什麼還沒動靜?
終於,顧寧察覺到了不對。他忍不住按住肚子,嘴角抽了又抽。
親愛的蛋啊,我努力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才懷上了你,現在已經萬事俱備。
你倒是給我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