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小北，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耳邊傳來熟悉卻又記憶久遠的女聲，幾乎在一瞬間，趙北猛地睜開了眼睛。

烏黑柔順的頭髮整齊地束在腦後，一張柔和清秀的女人面孔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

「小北？」女人看著面前明顯愣住的兒子，擔憂的叫了幾聲，伸出手來準備摸摸對方的額頭，「發燒了？」

貼著肌膚柔軟而溫潤，真實得讓趙北忍住伸手握了上去。

「媽？」趙北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變聲時期的公鴨嗓，難聽得很。

「沒發燒就趕緊起床，小楚在等你呢！」試探過兒子確實沒有生病後，母親一把掀了趙北的被子。

趙北下意識地想擋一下身體，卻被自己露出的一身排骨嚇了一跳。他敢肯定，就是之前打了幾天幾夜的遊戲，他都沒有瘦成這副德性。

「還害羞了？媽媽有什麼沒看過。」母親一邊向屋外走去，一邊念叨著，「太瘦了，得好好補補！」

看著母親逐漸遠去的背影，趙北心裡一突，顧不得赤。裸的上身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母親。

「唉？」母親顯然很驚訝趙北的舉動，關切地轉過身，問道：「怎麼了？」

懷裡溫暖的觸感讓趙北鼻子一酸，他真的回來了么？

聽著親人熟悉的安撫，趙北開始平靜下來，他開始觀察起自己所處的這個房間。

貼著明星海報的牆壁，攤開在書桌上的作業本，窄小卻溫暖的床鋪，這一切都曾在他初中時期的記憶中出現。

難道他又穿越了？回到了他的少年時期？那麼趙暮呢？還有肖楚！

一想到這個名字，趙北的神色猛地一凝。

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混沌起來，只剩下隱藏在鏡片之後那雙冰冷的眼睛。

趙北睜開眼，空曠雪白的空間闖入他的眼帘。他試著動了動手，沒能成功地抬起。扭頭，看到了禁錮住他手腕的冰冷手銬。

冰冷的手術台，寬大的透明玻璃，他就像是一隻被關在動物園裡的猩猩，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呵。」趙北輕笑一聲，嘴角浮起一抹嘲諷。又被人禁錮在了手術台上了呢，在末世呆了那麼久了，還學不乖么？

肖楚!為什麼背叛我。

推開門，原本以為迎接他的會是長久陪伴的夥伴，卻沒想到等待他的還有無數黑壓壓的槍口。在對上那雙熟悉的卻不知為何染上如此冰冷古怪色彩的眸子時，腦中一陣暈眩，讓他甚至都沒機會問出那句為什麼。

心裡難受的厲害，沒有什麼比最親近的朋友的背叛來的傷人。

趙北睜著眼睛，愣愣地盯著潔白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好在最後一刻，他將趙暮傳送出去了。

「白醫生。」耳邊傳來的聲音讓趙北又睜開眼睛，側頭，看到那張冷冰冰的面孔逐漸清晰起來。

這裡空曠寂寥，除了三面雪白堅固的牆壁就是面前這堵巨大的便於觀察實驗體的玻璃牆。

肖楚就在這裡看到躺在手術台上的男人，原本修長完美的體形此刻卻顯出一股柔弱的消瘦。那雙眼睛隱藏的悲傷讓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不過很快，他便重新換上一副雲淡風輕甚至過分冷靜的面孔。

「不用鎖著他。」肖楚朝身邊的研究人員吩咐道。

「可是……」女研究員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身邊男人一個暗沉的眼神堵住脫口的擔憂。

手腳重新得到了自由，趙北翻身坐了起來，狀似悠閑地走到了玻璃跟前。

「為什麼？」唇色寡淡的嘴唇張了張。

肖楚突然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你是重要的實驗體，當然要留在這裡。」

趙北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神情，但那隆起的眉骨顯然表達出他對肖楚回答的不滿意。

「你想要什麼？」趙北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擁有著一張他不太熟悉的面孔，卻切切實實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的男人。

肖楚斂起了臉色的輕笑，神色冷淡地看了趙北一眼，轉身離去。

「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趙先生，麻煩配合我們的工作！」幾個帶著白口罩身穿白大褂的看不清面目的研究人員走進房間，卻並沒有馬上靠近，而是用職業性的語氣先說了一句。

趙北看著眼前的幾個研究人員，覺得有些好笑。無緣無故把人抓進來，卻要求別人毫無怨言的配合工作。

但是如今的他別無選擇，畢竟。

再試著打開遊戲界面，依舊是一片死寂，眼前沒有任何技能圖標或者按鈕。跟隨了他這麼久的遊戲系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再無聲息。而如今的他也不過是個身體古怪的普通人。

不知道肖楚是怎麼做到的。

眼前的男人身長玉立，相貌也是沈麗從未見過的俊美。即使神色冰冷，但清澈的眼神卻讓依舊讓她不自覺地放下防備。但聽說這個男人有著恐怖的武力值，他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不得不謹慎對待。

這可是第一個被喪屍咬后完全不受影響的人類。也許他將會是人類最後的希望。

沈麗這樣想著，在男人出人意料的配合下，抽取血樣的手都有些輕微的發抖。

濃稠艷麗的血液迅速地灌入透明的針管之中，鮮艷的色澤比玫瑰更加嬌艷。

終於取好了血樣，沈麗緩緩地鬆了口氣。一抬頭，對上一張逆天的臉蛋，長期封閉在實驗室中的女人的心忍不住顫動起來。

這樣的一個男人……

每天的例行抽血進行完畢后，沈麗同眼前男人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抽血，身體檢查，男人都無比的配合，讓沈麗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為男人接下去的命運傷感不已。之後便是各種配方藥物的注射以及觀察，在最初得知男人的血液不會受到喪屍病毒感染，甚至隱隱有吞噬病毒的作用后，研究所里的老傢伙就開始興奮起來。因為害怕珍貴的實驗體受到傷害，開始的研究不過是皮毛，而到了現在，他們終於忍不住不顧實驗體的生命安全開始危險性很高的藥物研究了么？

沈麗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男人一眼，張了張口，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而是快步離開了。

趙北看著女研究員離開的背影，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沈麗今天有些不太對勁。

經過一個禮拜，也許是趙北的配合，也許是相貌上的加成，即使是冷冰冰的女研究員也與趙北有過短暫的交流。讓他得以知曉的她的名字，也讓他知曉他如今的處境。

原來是那次的出任務的時候，他被喪屍咬傷卻沒有變成喪屍的情況引起了軍部的重視，之後卻是肖楚代表高層的意思將他抓進了研究所。

他難道從不擔心研究會對他帶來怎樣的後果么？趙北的眸子暗了暗，那些在地下實驗室看到的那些詭異的實驗體哪個不是因為研究被捉進來的正常人類呢？

趙北抬頭看向隱秘在天花板各處的監控以及防禦裝置，不知道肖楚此刻是否會在某個黑洞洞的監控後面觀察著他。

「砰——」外面突然響起巨大的爆炸聲，警報瞬間響起，整個研究所開始混亂起來。

「師兄，我們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決清看著因為爆炸亂成一片的研究所，有些不安。

「管不了那麼多了！」決塵回了一句，扭頭朝身邊的自遇到他們后便沒有多少表情的少年點了點頭，對方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間躥了出去。

「好快。」決清張大了嘴巴。直到師兄也走了出去才咽下驚訝，緊緊跟隨在師兄身後。

如果情報沒有失誤，趙北應該在地下一層的實驗區內。腦中不斷回想著實驗室的路線圖，決塵緊皺著眉頭小心的避開還能運行的幾個監控，慢慢朝目的地逼近。

他們這次掐斷了研究所的電路以及警衛系統，引爆的只是個無關緊要卻足以引起慌亂的樓層，只要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趙北，救出他就不難了。

地下一層，一種古怪的氣味瀰漫著整個空間，自進入地下之後，決塵和決清就感到了十分的不適應。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一想到趙北就被關在這樣的環境里，想急切救出他的心情便佔了上風。

找到了。看到眼前實驗室的門，決塵的眼睛一亮，將自己已經通過非正常渠道錄入的指紋對準感應區。

「嘀」的一聲，門成功地解鎖了。

修長的手輕輕地推開房門，決清站在決塵身後瞪大了眼睛，卻最終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屋內，空無一人。

有的只有密密麻麻運作著的儀器。

決塵全身一震，一把扯過身後的決清，猛地後撤了一大步，避開了身後突如其來的攻擊。

「真可惜，被你躲過了！」蒼老的聲音帶著戲謔的語調，看起來分外的古怪。

「師傅！」決清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決塵卻是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師傅跟以前不一樣了。原本對決清喜愛有加的師傅突然對他愛理不理，甚至一直以閉關為借口不見他們。可是門派里三教九流的門人卻是越收越多，完全不似師傅之前的做派。

眼前的老人，明明是古道仙風的模樣，但嘴角可疑的顏色以及眼中閃過的厲光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呵呵，真是愚蠢啊！」清虛道長穿著一身道袍，枯瘦的手掌迅速地像他兩個得意弟子抓去，似要置他們於死地。

決塵急忙祭出一面冰盾，堪堪一擋，拉著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的決清向門外閃去。

清虛道長一擊之下沒有得手，卻並沒有追擊，而是神色古怪地走向那一堆儀器，然後狠狠地按下其中一個按鈕。

「哈哈——」隨著老人蒼老古怪的笑聲，一間間地下實驗室的大門緩緩開啟，裡面隱隱傳來的嘶吼和咆哮聲開始清晰起來。

決塵臉色大變，這時他才明白，他們的「師傅」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他們而是那些控制研究所大門的按鈕。

看到那一個個掩藏在實驗門背後的血色身影，決塵有些絕望。

另一邊，趙暮在研究所混亂的時候卻是憑著自己驚人直覺搜尋著趙北的所在地。他一點也不信那個老頭提供的線索，即使他是決塵決清他們的師傅又如何，於他而言毫無可信力。

趙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研究所內穿梭，一間又一間，終於。

應該是這裡吧！

推開門，看到眼前男人，趙暮毫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訝的神情。

為什麼，會……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到腦中一陣尖銳的叫聲，瞬間沉入黑暗之中。

男人看著躺在地上的少年，扶了扶眼鏡，有些東西還是需要有人先去嘗試才能放心啊。

趙北冷眼看著研究所外一片混亂，這一切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突然一個嬌小的身影跑了進來，實驗室的玻璃門被打開了。

「快，快逃吧！」沈麗扶著膝蓋，氣喘吁吁道。

「你。」趙北第一次對眼前的女人有些驚詫了。

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沈麗鬆了口氣。

雖然他也許是人類的希望，但那群老傢伙已經研究得都快發狂了，讓她無法信任。竟然有人提出來將實驗體進行解剖。即使出於再高的道義，但面前的確實是條活生生的人類啊，又怎麼能說抹殺就抹殺呢？況且將全人類的重擔強壓在一個人身後，不是太可笑了么？

走在研究所的走廊內，趙北有些迷茫。沒有地圖的指引，他根本不知道方向，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牽引著他朝前走去。

眼前這扇門微微露出一條細縫，趙北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

看到了浸泡在狹長的容器之中，那個他熟悉無比的男人。

那是……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是，他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