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誰敢叫她滾
「周叔叔之前一直不知道周湛受傷了?怎麼會?」我眯了眯眼,止不住有點疑惑。
羅南微笑:「出事後我就有聯繫,但他病了,現在出了院,我覺得是時候告訴他就通知了。」
「病了?」我垂下眸,為了周湛的婚事他就病過一回。這一回,又是為了什麼而病?
羅南恰時補了句:「氣病的。似乎還和你有點關係。我大伯好像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我猛一抬頭,忽然間有點無地自容,羅南的話說的極是委婉,可所謂的似乎,好像,在我聽來明明都是肯定的語氣。
我只能把尷尬隱進了不自然的笑容里,輕聲答了句:「嗯。周叔叔確實……」頓下話,我看了眼床上和熟睡無異的周湛。他神色安然,要不是周身捆綁著的各種儀器。我一定會有他只是睡著了的錯覺。
羅南不知是什麼時候站起來的,聲音變得很近:「我這裡地方雖然不是特別大,但想藏個人,還是很容易。你要是想避而不見,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我轉身。
羅南的眸間輕驚了一下:「你不怕周之銘為難你?」羅南很少叫大伯,大多時候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
不知怎麼的,聽見這句話我卻笑了:「羅先生。你把周叔叔找來,然後問我怕不怕他為難我?他是肯定會為難的,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如果這是你別樣的試探,可能要失敗了。」
羅南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你還挺不客氣。」
「是么?」我愣了下。
「我有點事先出去一趟。」羅南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丟下這句就離開了。
我找了把椅子坐在床前,仔仔細細看著昏迷中的男人。
周湛瘦了。臉色白似紙,唯一不變的是那股不可磨滅的氣息,酣睡時的狼,依然是狼。
我輕輕抓起他的手,兩道截然不同的體溫碰撞的瞬間,眼底的淚花不斷翻騰。
我縮了縮鼻子,喃喃道:「周湛,快醒來吧,快點醒來。」
德國醫生遞給我一疊資料,是德文的翻譯版,就在剛剛。他轉換了中文,然後列印出來。
一個細心的,四十歲德國男人。
我低頭盯著資料,是關於周湛受傷后從搶救到穩定病情的一系列資料。
突然有點慶幸是羅南發現了周湛,因為他找的竟然是德國非常知名的外科權威給周湛做的手術。別人也許不懂,彈在離心臟0.02厘米的地方,且位置非常靠近右肺動脈。手術過程中任何不精準都可能造成別的問題。但給周湛主刀的人,順利完成了這個手術,之後的用藥和後續治療也很精準。
我看完一系列資料,抬頭:「Florian?」
德國醫生點點頭。
我意外的瞪大眼睛。
原來照顧周湛的私人醫生就是德國外科界的權威,那麼羅南,也著實是個不容小噓的人物。
早上十點,是陽光溫柔的時候。
德國醫生坐在椅子上盯著醫學雜誌看得仔細,他身後的窗台上種著類似忍冬科植物香莢蒾,是一種很像丁香的植物,但品種和中國的丁香花並不相同,花瓣是粉白色,特別大,香味很清醒。借著悠悠吹來的風,整個房間都會輕易的浸透在香氣中。
我起身,悄悄然走過去,意外發現德國醫生手裡拽著的是腦復甦理論的學術雜誌,因為他拿的不是德文資料,是英文版。
心突然就咚的一下,我立刻用英文說:「周湛再這麼昏迷下去,是不是不能排除腦幹反射完全消失,接下來就會演變成無自主呼吸?」
我想眼前這個德國醫生除了會母語之外應該也精通英文,畢竟他手上這份就是英文版的報告。
Florian很吃驚地看著我,不僅僅沒有回答,還用英文問道:「你學醫?」
「學過。」我說。
他笑了笑:「不用緊張,只是周湛的生命跡象都正常,卻一直不醒來。我才看看這種學術報告。」
我長吁出口氣,確實,之前聽羅南說周湛深度昏迷一直不醒來,原本我以為周湛的情況會符合深度昏迷的特徵,比如:全身肌肉鬆弛,腱反射,吞咽反射,角膜反射和瞳孔對光反射均消失。呼吸不規則,血壓或有下降,生命體征極不穩定。
很顯然,周湛不符合這些,他只是像個熟睡的人,很多刺激反射都還存在。
那麼,他為什麼不醒來?
我守在周湛房裡很久,德國醫生可能是因為房間有人卸下了壓力,沒多久竟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悄悄關掉了窗戶,只留下一小條縫隙通氣,再度走到了床邊。
伸手,我顫巍巍地摸著周湛的臉,他的睫毛動了動,我失控地說:「周湛,周湛!快醒來吧。」
床上的男人很快沒了動靜。
纏繞在心口的零星希望就這麼短暫的被澆滅了。
臨近中午,羅南推門而入。我趴在病床上,緊緊拽著周湛的手沒有鬆開,醫生睡著的過程中,吊瓶每次沒有液體時都是我親自換的,高度緊張的思緒沒有一刻放鬆下來。
「你回來了。」我無力地說道。
羅南穿著白色襯衫,外頭加了件黑色西裝,和周湛如出一轍的穿衣風格,像是一把利刺般直接插進了我胸口。
眼神不經意間就在羅南身上落了很久。
他有些疑惑地走過來:「為什麼這麼盯著我?」
「不好意思。」我垂下眸。
「樓下的大娘說你沒下去吃早餐。」羅南說。
「嗯。」
「那一起吃午飯。」
我跟隨他下到二樓,羅南口中不大的房子真心不小,之前沒有下樓看過,這一看,卻是令我目瞪口呆。
陸寒深說過,當時帶隊男人介紹羅南的時候說他是知名的慈善家,甚至擁有用他名字命名的基金,一個熱心慈善事業的男人,讓人看起來多少是增加魅力的。
餐桌很長,清一色的南方菜擺在桌上,沒有很鋪張浪費,極簡單的三菜一湯。
「就我們兩吃嗎?醫生呢?」
羅南拿起筷子:「讓他多睡一會吧。這幾天他沒有好好休息。」
「羅先生全國各地跑,是不是哪裡都安了住處?」
羅南忽的抬起頭:「你以為這是我的房子?」
原本我也只是隨口一問,可他突然這麼說,我頓覺得氣氛變得有點尷尬。
「我隨便問問而已。」我說。
羅南繼續夾菜吃起來,順便答道:「我從來沒買過房子。這是我朋友臨時借我住的。」
「從來沒買過?我以為有錢人都很熱心房產。」我聳了下肩。
羅南莫名笑了:「有錢人?你從哪裡看出我有錢?」
一下就被問懵了。
難道沒有嗎?不管是穿衣風格還是各種細節,不都在向別人透露他的身份地位嗎?余妖諷划。
羅南像是看出了我的潛在語言,微笑道:「我的大多數房子都是別人送的。」
我輕怔,看來坐在對面的男人,地位不低。
「我很好奇,為什麼羅先生會熱心慈善事業?」
羅南臉上的笑容忽的一醬,我親眼看見他喉結輕輕滾動的細節。
過了很久,他的聲音轉沉:「我有個女兒,至今沒有找到。我的基金是專門支持找回被拐兒童的。」
我猛地提了下眼睛:「你女兒今年幾歲了?」
「七歲。我結婚早。」
「那麼……您太太呢?」
羅南盯著我,盯了許久,最後沒有回答,只化為一句淡淡的:「吃飯吧。」
飯後,羅南泡了杯清茶,他有著和周湛類似的習慣。我盯著他的背影,悄悄轉身上了樓,又一頭扎進了周湛的房裡。
德國醫生在下午兩點的時候接了個電話,有急事要出門,他和我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醫學的東西想通,後來德國醫生臨走時偶然問及我學歷的時候笑了笑,還說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去去就回來。
牆上的鐘分針轉動三圈后,周湛的房門被猛地推開。
我轉身,周之銘一雙老目就赫然對上了我。
他闊步走來,在我面前停下,開口就是一句:「掃把星。」
大手很快揚在空中,但周之銘身後很快就有一隻手握住了他手腕:「大伯,這是我的地方。」
我怔愣之餘也看出了周之銘和羅南兩個人雖是親戚關係,但很是疏離。
周之銘的手掌慢慢收起,他咬牙切齒地說:「他是和你一起來德國的,為什麼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佟葉啊佟葉,你要把我們家害成什麼樣才肯罷休?一個周雨還不夠,連我唯一的兒子你都非要糟蹋得不像人才行嗎?」
我完全可以理解一個父親立場上,他說出這樣的話是為了什麼。
「周叔叔,我很抱歉。」我低下頭。
「我不要抱歉。我只要你一個態度。」周之銘氣得哆嗦。
「什麼?」其實我大概能猜到不會是什麼好事。
「滾!有多遠滾多遠!永遠別接觸我兒子。」周之銘暴怒地指著我,鼻頭像是按了櫻桃似的紅。
我緩慢地抬起頭,看著站在周之銘身後的男人準備上前,可這時候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誰敢叫她滾。」
我渾身都僵住了,從周之銘的眼神轉變中,我意識到了剛剛沒有幻聽。
「阿湛,你醒了。」周之銘唇邊突起笑弧,越過我。
我緩慢地轉身,一雙含笑的眼睛正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