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威逼之道
嚴燁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能勾魂兒似的,直教她心口都緊起來。妍笙的雙手在錦被下動了動,死死握成了拳頭,心頭又羞又怒,眼也不眨瞪著他道,「督主,有話大可好好說,您是在御前侍奉的人,規矩禮數應當最明白的,這麼個樣子不成體統。」
她壓下心頭摑他一記耳光的衝動,千遍萬遍地說服自己冷靜冷靜,不能對他動手。這人是東廠的督主,手裡握著生殺大權,先斬後奏皇權特許,自己絕不能冒然觸怒他。妍笙眸子動了動,既然不能頂撞,那就只能斡旋。他要給她難堪,她也沒有任人魚肉的道理,大家手裡都攥著東西,若是逼急了,大不了來個玉石俱焚!
上輩子是教他害死的,這輩子還能再來一次不成?她自認沒那麼傻。
嚴燁睨著她那張怒火中燒的小臉,細細地端詳著。和嚴燁有過來往的人都知道,他耍得一副好手段,無論是在皇帝面前還是臣工面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會識人,往往能一眼看出這人的心性,也懂得怎麼利用人的弱點。而現在,他從那雙明艷的眸子裡頭看到了濃烈的恨意,這令他感到意外與好奇。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才是他們二人的第二回見面,這個丫頭怎麼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呢?只是因為上一回那句輕描淡寫的威脅么?恐怕不是。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幾分危險的意味,唇角卻帶著笑容,朝她緩緩道,「姑娘也知道,我是個內監,貫是侍奉龍躬鳳體的,按摩的手上功夫不差。」邊說,那隻微涼的掌隔著單薄的中衣,在她的腿部遊走起來,竟帶著幾分撥撩的味道,慢悠悠道,「姑娘腿不舒坦,興許我能幫你。」
呸!鬼話連篇就知道唬人!
妍笙深吸一口氣,按住他游移的大手,那隻手掌的肌理冰冷徹骨,彷彿沒有溫度一般,掌心起著一層薄繭。嚴燁會劍術,卻從來不露聲色,就連上一世同她親密至斯,也只讓她看見過一次他的佩劍。
她眼也不眨地瞪著他,皮笑肉不笑地回他,「督主這雙手是伺候皇上皇后的,臣女怎麼消受得起?還望督主自重,也不要折煞了臣女。」
嚴燁莞爾,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大得讓妍笙覺得疼痛,她咬緊了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眼中滑過一線流光,忽地朝她靠得更近,陸妍笙的頭抵著牆壁已經退無可退,她雙眸隱隱泛起了一絲赤紅。
他的氣息是熟悉的,一靠近就勾動起太多過往。上一世的記憶如潮水一般襲來,紫禁城中八年,整整八年,她將自己最好的年華都糟踐給了一個如此卑劣無恥的宦官!最終的結局,竟然還是死在了他手上……
兩人的唇間相隔僅兩指。
她眼中盈上了淚水,嚴燁看見了。那些水珠子在她的眼眶裡頭打著圈兒,他頓覺幾分無趣,低低嘆出一口氣,伸手拂過了她的唇角。妍笙只感到一陣微涼的觸感滑過嘴邊,不禁一滯——他朝她笑了笑,「下回用了綠豆酥,姑娘記得掖嘴。」
「……」
綠豆酥……
妍笙腦子一嗡,頓覺一陣窘迫,偏過頭胡亂地在嘴邊舞了舞。
恰是此時,他的右手又在她的錦被下游移起來,肆無忌憚地掠過她的腿部,她慌了神,再度伸手去抓他的手,卻被他單手牢牢捉住,禁錮得死死的。嚴燁摸到了她膝蓋上的傷處,那裡微微凸起來,是綁紮的結帶。他避開那處傷疾,隔著裡衣撫過她纖細修長的小腿。
「督主……」她喉間哽咽了一聲,狠聲開口,「……您要什麼?」
費了好一會兒神,總算是沉不住了。
嚴燁滿意地楊起唇,手卻沒有拿開,定定地直視著她的眼睛,「三日之後,我會在神武門前恭候小姐大駕。」
指尖下的肌膚分明在劇烈地顫抖,她的神情卻絲毫沒有怯懦,陸妍笙冷笑了一聲,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重複,「督主的記性不好,臣女方才已經說過了,腿遭了重傷,不能入宮。」
聞言,他的面上沒有絲毫惱意,手卻順著小腿的曲線往上滑過去,就是料定了她會顧及自己陸府千金的名節,料定了她不敢喊人張揚——不免又覺得挫敗,竟被這人吃得死死的么!
他怎麼能這樣,竟用這樣卑劣不堪的手段脅迫她一個女子,真是可惡!
陸妍笙的雙手被他箍得疼痛難耐,而那隻右手已經到了她的大腿,並且還在往上遊走,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她心口一滯,深吸了一口氣。
「我答應你。」他聽見她顫抖著聲音說出了四個字。
就在剎那間,嚴燁便收回了雙手站直了身子,陸妍笙只覺渾身的氣力都被抽乾淨了一般,垂著頭伏在牙床上,心頭的憤恨升華到極致。幾滴水珠子落了下來,沒入錦被之中化為深色的一點,嚴燁毫無所動,只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他理了理方才被弄亂的袖襕,伸手撫了撫腕上的烏沉木佛珠,聲音也冷了幾分,「姑娘是個聰明人,凡事也當看得通透。今後入了宮,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這是祖上庇佑的幸事。往後紫禁城裡,我得尊您一聲娘娘,在您跟前兒也得自稱一聲『臣』,相互照拂才是正理,您不該不明白。」說罷抬眼看了一番外頭的天色,才將露面兒不多時的太陽又偃旗息鼓地退到了烏雲後面,似乎又下起雪了。
他做出個無奈的神情,再側過頭看妍笙時,臉上已經又是平素的和善模樣,笑道,「陸姑娘這幾日就在府上好生養病,我還得回宮復皇後娘娘的差,就先告辭了。三日後我會派東廠的人來接姑娘入神武門,我會在那兒等著您來應選殿試秀女。」
陸妍笙眼也不抬,冷聲道,「勞煩督主這樣費心,臣女著實過意不去。督主請回吧,沒的耽誤了跟皇後娘娘復命,倒是臣女的罪過。」
嚴燁淡淡嗯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捋著佛珠風輕雲淡地續道,「那日瑞王府裡頭您聽到的事,只要我有心,大可同沛國公扯上干係。姑娘若生出了傻心思,可得好好思量思量。」說罷微微一頓,伸手拿起一個小案上的綠豆酥放到唇邊小咬一口,朝她微微一笑,「甚舔。」言畢拉開房門闊步離去。
「……」
那個人方才的話意思很明顯,若是東廠沉了船,沛國府便要跟著一起落水。妍笙絲毫不懷疑嚴燁方才的話,他絕對做得出那種事,可是事情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她將頭深深埋進臂彎,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才剛還有的陽光已經完全沒了影兒,反倒是雪愈來愈大,玢兒走近房門見她埋著頭微微發抖,不禁駭人大驚,坐上床沿去拉她,急道,「小姐您怎麼了?嚴廠公跟您說了什麼啊您哭成這樣……」
「……」妍笙抬起頭瞥了她一眼,「誰告訴你我在哭?」
這時候又聽見一陣腳步聲朝這方過來,她連忙擦了擦臉躺會了牙床上,玢兒替她蓋上了錦被便立在了一旁。抬眼望一眼屋外,見是沛國公來了,便福身恭敬地喚道,「老爺。」
陸元慶隨意地嗯了聲,大步跨進裡間坐上了半月牙床的床沿,見妍笙的臉色似乎紅潤了些,便道,「笙姐兒,你可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父親。」妍笙神色如常,微微點頭。
聽她這麼一說,沛國公心裡總算能舒坦幾分,他神色有些遲疑,試探地又問,「方才嚴督主代為傳話,皇後娘娘都有些什麼事交代你?」
「……」她垂下眼帘,低低應,「也沒什麼。皇後娘娘聽聞女兒腿疾嚴重,說大選之日會請廠公派人來迎女兒入神武門。」
陸元慶聞言一喜,神色里有某種熱切,「皇後娘娘真這麼說?」
妍笙頷首。
這可真是再好沒有了!沛國公心下大喜,只以為是嚴燁在皇後跟前兒為這個女兒說了話,心頭不免幾分感激,因又朝她道,「今後入了宮,你可得好好感激嚴廠公。」說這番話,顯然已經是認為妍笙必會被留牌子賜位分了。
也難怪陸元慶有這份兒信心,陸府大姑娘一副花容月貌譽滿臨安,任同哪個名門的千金比都是佼佼。他心裡暗暗自喜,自家閨女往景仁宮外頭一站,在沒有比她更活色生香的了。旁的且都不提,單是東廠這棵大樹都足以為陸家女乘涼。
陸妍笙心頭冷哼,她的這個父親還不曉得沛國府一家都被那個奸宦給算計進去了,竟還讓自己感激他?別噁心了,她只巴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面上卻只笑了笑,回道,「父親說的是,女兒晉了位分,一定會好好謝謝廠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