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玉鉤羅幕
嚴燁的話音落地,整個屋室內陷入了一片難耐的死寂。他好整以暇地坐著,看也不看司徒徹,兀自垂眸端詳指上的筒戒,唇角攜了一抹淡漠的笑意。
司徒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眼下最不能貿然行事,其實嚴燁說的沒錯,如今兩人之間自己處在下風,大梁的地界上,嚴燁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他是漢南的四皇子,皇宮裡長大的孩子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兒,是以他懂得識時務,自然也懂得如何同嚴燁周旋。
嚴燁對他動了殺心,是因為他害瞎了陸貴妃的眼睛,誠如這個廠公所言,他大可殺了他再動些心思嫁禍到越國頭上。只是這麼做的風險太大,漢南在列國之中是數一數二的強族,朝中的臣工可不是大梁的這幫庸才,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他的父皇在揮軍踏平大梁之餘也能將嚴燁碎屍萬段。
這麼思量著,司徒徹神色淡漠了。如今陸妍笙中了毒,全天下就只有他手中才握著解藥。解藥給或不給都在他一念之間,嚴燁早已心亂如麻,這樣鎮定自若地在他面前擺譜,恐怕虛張聲勢罷了。
是以他望著嚴燁微微一笑,緩緩道,「廠公何必動肝火。當初般若貴妃害我差點走漏行蹤,我不過對她小懲大誡,並沒有要她一輩子眼盲的意思。」說罷微微一頓,換上副困頓的口吻,彷彿調侃,又彷彿戲謔,「廠公是成大事的人,咱們二人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你如今為了個女子便要同我翻臉,未免可笑。」
司徒徹左譏右諷,他聽了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低聲道:「素聞四殿下口才極好,可是這副嘴皮子在咱家這裡不頂用。咱家方才已經告訴了殿下,如今臨安城中里裡外外全是錦衣衛,雲鶴樓周遭早已遍布弓箭手,咱家再說最後一次——」他眸子驟然抬起來,森然望向司徒徹,切齒道,「將解藥交出來。」
雖然口裡這麼顯山露水地威脅,可他心裡卻分明清楚,司徒徹還不能殺。這個皇子是漢南的中流砥柱,若是他死了,必在漢南掀起軒然大波。漢南皇帝最寵愛的便是這個兒子,一貫視為掌中寶心頭肉,即便他將殺司徒徹的盆子扣到了大越頭上,也難保天衣無縫。這個節骨眼兒上,一切都還得按捺住。
他還在等待,等待漢南興兵滅梁,司徒徹在漢南皇帝心中的地位無可比擬,若他有個好歹,指不定會令原本強盛的漢南生出什麼變故。大梁現今掌兵權的是瑞王,漢南的勝算雖大,卻並不是萬無一失,若是平白出了什麼岔子,這麼多年的辛苦就全都付之東流。
如今大梁朝中的臣工各懷鬼胎,昨兒的摺子上還有人提議尊八王為新皇,可見這幫人的狼子野心。他沒有那麼多個十年再來消磨,正如桂嶸所言,大計將成,忍為上。
只有大仇得報,他才能繼續實施下一步的計劃。先是復仇,再是復國,都還得慢慢兒來。
司徒徹抬眼看他,見他面容毅然冷絕,心頭禁不住打起鼓來。憑他對嚴燁的了解,他並不是會意氣用事的人,然而一切都有個例外,若是這回自己的算盤打錯了,一條命也許真的會交代在這裡。
他心神有幾分不寧,面上卻故作自如的模樣,「解藥給你可以,不過廠公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嚴燁聽后極緩慢地勾起唇——費了這麼多唇舌,總算是繞到了正題上。什麼小懲大誡果然都是鬼話,他預料的半點錯也沒有,司徒徹給陸妍笙下毒,果然是捏住了他的七寸來要挾他。
他半眯起眼,眸光森然迷離,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挑眉問:「什麼條件?」
司徒徹一陣沉吟,說:「照著當初漢南同廠公的約定,攻下樑后,我父皇會將如今大梁國土的三分之二劃作你封王的邑地,封你外姓王之位,是么?」
嚴燁不置可否。
司徒徹的面上擺出一副為難的神態來,又道:「如今恐要生出些變數。廠公也是知道的,父皇愛才,大梁同漢南國都沐陽相距數千里……」下頭的話他沒有明說,只是略作了些停頓,又嘆息著說,「父皇的聖意變了,照著他老人家的意思,廠公是治世之能臣,他要賜廠公國師之位,召廠公在御前侍奉。」
話說得這樣好聽,剖開了一切光鮮的辭藻卻都是一個意思——漢南的皇帝不放心將他安置在那麼遠的地方,他今日能出賣大梁,難保明日不會反漢南,嚴燁的羽翼太豐滿,運籌帷幄翻雲覆雨,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才是正途。
皇帝愛才不假,若不是愛才,大可事成之後卸磨殺驢,將他除去。然而能作出這麼個決定,更多的原因卻是為君者的多疑。
道理這樣簡單,嚴燁不消多想便能參透。他的野心並不僅僅是報仇雪恨那麼簡單,然而目下以他的實力,並不足以同強盛的漢南抗衡。漢南人倒確實有先見之明,距離沐陽十萬八千里的大梁,正是他養精蓄銳的絕妙地方。招兵買馬,擴充兵力,只有手握兵權才能贏得天下。所以漢南的皇帝要將他安置在御前,眼皮子底下牢牢盯著,將他縛得緊緊的,教他乖乖為漢南辦事。
嚴燁薄唇緊抿,此番司徒徹謀害妍笙的目的其實有二。一則威脅他妥協這個條件,二則試探陸妍笙在他心中究竟佔多大的分量。
司徒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捏住了妍笙這個把柄,只怕今後的風波更不會少,更會禁得他動彈不得。
他陷入一陣沉默,良久,終於低聲開口,說:「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好,這個條件我應了。」
司徒徹朗聲笑起來,探入懷中將解藥摸了出來朝嚴燁擲過去,「廠公對漢南忠心無二,我必定奏明父皇。我漢南能得廠公這樣的國師,必定鼎立千秋萬載。」
解藥到了手,嚴燁也不再多做耽擱,起身拉開房門大步離去。
司徒徹舉起酒樽抿一口,眸光裡頭透出某種異樣的熱切。能將嚴燁迷得神魂顛倒,可見這個貴妃不是個尋常人物。
陸妍笙。他半眯了眸子,心頭略思索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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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是怎麼來的,嚴燁隻字不曾提起,這段日子,他將大部分的事宜全都移交給了姚尉同秦錚料理,除了披紅一樁親力親為,其它的時候幾乎全都消磨在陪伴陸妍笙上頭。
舍陀羅的劇毒非同一般,服了解藥也要靜養一個月許才能大好。
這日辰時剛過,不知怎麼的,她忽地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了眼,原本暗無天日的漆黑似乎起了一絲變化,隱隱透出幾分微亮的光影。只是微亮終究是微亮,到底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她有幾分懊喪,如今白晝黑夜不分曉了,連是什麼時辰也無從得知。屋子裡沒有其它響動,似乎是只有她一個人。
妍笙渾身都緊繃起來,近日來她還是沒能習慣黑暗所帶來的濃烈恐懼和孤獨感,一旦獨處就會變得格外警惕。
由於眼睛看不見,旁的感官就變得格外靈敏起來。這時候,她的鼻間嗅見了一絲極為寡淡的烏沉香。熟悉的,甚至帶著幾分溫暖的。臉頰邊有輕盈的吻落下來,如蜻蜓點水,帶起一陣酥麻的觸感來。
她朝邊上躲了躲,緊繃著的身體卻鬆懈下來,有幾分懊惱似的,說道,「你怎麼總喜歡不聲不響的,欺負我眼睛看不見么?」
嚴燁唇角掛著一絲淡漠的笑,取過一旁熏過了香的衣裳,薄唇微動,說:「來,伸手。」
她雙頰浮起一絲淡淡的潮紅,仍舊聽話地乖乖抬起左手來。他輕柔地握住那隻纖細的手臂,往袖口裡頭放,動作極緩慢,攜著一絲難以言述的溫柔似的。
他伺候她,事無巨細,皆親力親為。儘管伺候她穿衣不是頭一次,她仍舊覺得有些不自在,暗自琢磨了瞬,她開口,道,「往後穿衣這件事都讓我自己來吧。」
嚴燁哦了一聲,似乎並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不行。」
她沒料到他會拒絕得這樣果斷,不禁一愣,「什麼不行?我不習慣你替我穿衣服呢。」
他垂著眸子,專註地將腰帶束上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很是隨意的口吻,「為什麼?」說完似乎頗不經意的,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她腰側的肌理,激得她一個顫慄。
他、他還好意思問為什麼!
陸妍笙氣結,紅著小臉摸索著去推搡他的手,「因為你不老實!」
這就叫不老實么?嚴燁挑起半邊眉毛,長長地哦了一句,修長的右手從那腰身移開了,徑直往上滑上去,陸妍笙縮了縮,他的手卻已經修長的右手從那腰身移開了,,「那這叫什麼?」
她尖叫了一聲,一把將他的手往邊上推了開,口裡罵道:「把手拿開,登徒子!不要臉!」
他眉毛越挑越高,果真將手挪了開,如玉的指尖挑起她尖俏的下頷握在掌心裡,半眯了眼靠近過去,曼聲婉轉道,「臣伺候娘娘沐浴吧。」
她臉一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廠公,咱們還是繼續穿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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