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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紈紈進宮的時辰還早,她如今算是宮裡的常客了,有體面,而且婉妃有孕,謝紈紈進宮就更有說頭了,連太後娘娘瞧見她也笑道:「這麼早就來了,又來瞧婉妃的吧?」
謝紈紈笑道:「哪是呢,我正經是來給您老人家磕頭請安的。」
「平日里沒見你見天兒的來給我請安呢。」太后笑道,指了凳子給她坐了,又叫宮女倒了茶來,謝紈紈偷眼看了一圈兒,沒見那個宮女,倒也不急,她也沒指望要見誰就有誰,只是笑著奉承太后道:「要說也怪了,人都說常見的人,就是高矮胖瘦變了也不大看得出來,怎麼這些日子我見天兒的進宮來,每回見了太後娘娘,都覺得您看著年輕了些呢?」
她有意的打量了一陣子:「難道是這首飾的緣故?還是這衣服的緣故?娘娘開個恩,把您這衣服樣子賞我,我回家做了孝敬我們家太妃,也好瞧瞧我們家太妃年輕的樣子呢!」
哄的太后笑的了不得:「你這個捉狹鬼,這樣話兒也說得出來,敢說我也罷了,還敢說你們家老祖宗,回頭鄭家妹妹輪圓了拐杖打你。」
其實太后確實人逢喜事精神爽,氣色好起來,整個人都仿似年輕了些,確實不假。
謝紈紈笑道:「娘娘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們家老祖宗可疼我了,哪裡捨得打我呢。就拿昨兒說起,也不知咱們家從哪裡得了一筐新鮮葡萄,這個時節,可不是稀罕物兒嗎?王妃孝敬老祖宗,自然是老祖宗那裡多些,我們晚輩那裡,無非嘗個鮮兒,我只吃了一顆,就沒捨得吃了,想著留著孝敬婉妃娘娘,她有了身孕,或許想吃這些個呢?」
謝紈紈口角剪斷,說的熱鬧:「沒承想我們家老祖宗疼我,從自己分例里又勻了些給我,不然就是我送了進來,就那麼一點兒,婉妃娘娘是吃呢還是不吃呢?想必也是要想著孝敬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不是?」
太后聽了就笑著點點頭:「婉妃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謝紈紈就給身後的綠丹使了個眼色,綠丹打開了盒子,捧著給太后瞧,太后笑道:「不用給我了,都賞了婉妃吧,這有身孕的人,跟平常不一樣,我聽說這兩日她胃口就不大好。」
正說著,門口有人含笑道:「這是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謝紈紈轉頭一看,是長安長公主,她是太后親女,體面尊貴不是謝紈紈可比的,自然是連通報都可以省了。
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人,正是三殿下的王妃錢氏。
謝紈紈連忙站起來,親自走過去扶長安長公主,長安長公主已經七個多月的身孕了,肚子非常明顯,人也胖了,一張臉飽滿如蜜桃,看起來倒是精神奕奕,氣色極好。
她又回頭看了三王妃一眼,她一臉淡然,並不把謝紈紈放在眼裡。
謝紈紈笑道:「我在跟太後娘娘討秘方呢。」
長安長公主走過去,剛要坐下,卻見綠丹捧著的盒子還沒蓋上,隨便看了一眼,就笑道:「喲,這個時節,怎麼還有這樣稀罕東西,瞧著也還新鮮啊。」
她也是肆無忌憚慣了的人,又是在母親的宮裡,自然以為是謝紈紈獻給太后的,說著就伸手去摘一顆:「我嘗嘗,要是好,母親就賞我罷了。」
謝紈紈沒想到有這樣的程咬金,頓時心猛的一提,冷汗都下來了,這要真是那玩意,還不鬧出大事來?
謝紈紈扶著長安長公主,還沒騰出手來,旁邊的三王妃已經伸手拿過來道:「公主要嘗,也要等洗一洗呀,誰知道這東西在什麼地方擱過呢?公主如今這樣子,越發要仔細小心才是。」
太后聽說,也不疑有他,笑道:「老三媳婦說的是,長安就是粗枝大葉的。」
粗枝大葉的長安長公主卻微微的皺了皺眉,三王妃這話說的好像有理,可動作卻有點不對勁,顯然剛才三王妃或許是急了,用力過大過猛,顯得十分無禮,謝紈紈整個看在眼裡。
難道……
這個時候,謝紈紈的心提的比先前還高些,在這樣一個瞬間,隨著三王妃的這個動作,那一根缺失的線她已經隱隱約約的看見了,這一個動作,串起了所有他們疑惑過的事情。
先太子、遺腹子、儲位、奪嫡、三殿下府里的那些沒有出生的庶子,皇上的意圖,那個宮女……
這一刻,謝紈紈甚至想到了端嬪的有孕,想到了謝玲玲莫名其妙的入宮、受寵、有孕、晉位。
甚至還有安平郡王所說的皇上的疑心,根基不穩,說雖然局面看起來安穩,但底下波詭雲譎,不能叫人趁虛而入。
安平郡王是個那樣老辣的政客,話說到這樣的份上,其實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吧?
這樣一想,謝紈紈微微一笑,她甚至不需要等著找到那個宮女再進行試探了,三王妃的這個動作,把過往的一切都暴露的乾乾淨淨。
現在就簡單了,謝紈紈想,她只需鎮定下來,當這就是普通的葡萄,在這裡應酬完了,不讓大公主吃,然後送去妹妹那裡,再悄悄帶回王府就可以了。
這東西的真實性已經看的清楚的很了,再毋庸置疑,如今既然落在她和葉少鈞手裡,安平郡王能怎麼辦?
王府還是王妃,他會怎麼選,謝紈紈絲毫不會有懷疑。
謝紈紈想著這些事,當然有點微微走神,沒有聽見她們在說什麼,綠丹急的在背後碰了她一下,謝紈紈回過神來,道:「什麼?」
太后笑道:「我就說世子妃這是留著給妹妹的,捨不得吧?你瞧她不好說不,只裝聽不到。」
綠丹連忙在她耳邊小聲道:「三王妃剛才吃了一顆,說味道好,請世子妃勻給她。」
這位以前的三嫂,可不是這樣的性子,哪裡會伸手討東西呢?很顯然,她是不想叫大公主吃了,而且,她在太後跟前吃下去,婉妃若是有意外,也沒人會想到是這個吃出來的毛病。
看她吃了,謝紈紈才算鬆了一口氣,昨天吃下去的那一顆,真是哽在她心裡頭不上不下的,生怕殷家表弟說的有誤,吃出毛病來。
這會兒她聽了太后的話,便笑道:「瞧太後娘娘說的,這樣小看我,別說是我,就是婉妃娘娘,那也是要孝敬王妃的呀。」
她轉頭對三王妃笑道:「我進來顯擺這一回,瞧我惹出來這事兒。」
謝紈紈笑道:「總共就這麼點兒,太後娘娘先前說不要,不過長安長公主也在呢,就不說見面分一半吧,可總不能漏了公主不是?怪為難的,要不我擱在這裡,王妃做主就是。」
三王妃當然不會知道謝紈紈知道了這裡頭的玄機,有意要把這葡萄拋給她,謝紈紈就是要她露出一點馬腳來,要讓太後娘娘心裡多少有點兒懷疑的種子。
就是不在時節的葡萄,在這些人跟前,也不能說是什麼過分金貴的東西,長安公主先前就說要嘗,當然不能漏了她才對。
三王妃聽了,微微一笑,對太后道:「母親說的是,原是我太莽撞了,世子妃自己都捨不得,巴巴兒的送進宮孝敬婉妃娘娘的,我去爭什麼呢?人家婉妃娘娘那可是懷著皇子的。」
她笑著拍了拍長安長公主的手:「我勸你也忍一忍,回頭出了宮,我替你找一找,想必是找得到的,我給你找一筐來,你自己夠吃了不說,還能孝敬太后和皇後娘娘呢,可好不好?」
說完就吩咐丫鬟:「把這盒子送到婉妃娘娘那裡去,就說這是安平郡王世子妃親自送來的。」
三王妃含笑看了謝紈紈一眼,又囑咐那丫鬟:「這可是金貴東西,你小心著點,可閃失不得,出了錯兒,你賠不起的。」
那丫鬟脆生生的應了,回頭看看太后,太后完全沒有動靜,她就沒敢動,只垂手站在那裡。
果然還是那麼厲害的,謝紈紈知道自己失算了,她一心想要三王妃在這件事上露出點兒馬腳來,卻忘了三王妃的厲害,以前父皇還在的時候,可是連做嫂子的如今的皇後娘娘也是比不過她的。
這才真是四兩撥千斤呢,三言兩語,不僅化解了謝紈紈丟過來的難題,不把這燙手的玩意兒給長安公主,還順勢嘲笑了謝紈紈一把。
拿金貴兩個字點題,嘲笑謝家姐妹出身差了,眼界不高,一點兒逆了時節的水果,就當寶似的,而且還多少有暗指謝玲玲恃皇子而驕的意思。
不過謝紈紈有謝紈紈的性子,三王妃是以柔克剛,謝紈紈就是一往無前,從來不在氣勢上輸給誰,若是三王妃不在,她勢必要攔著長安公主吃葡萄,可如今三王妃在這裡,她覺得,三王妃絕對比她更怕長安公主吃葡萄了。
謝紈紈便笑道:「王妃既這麼說,那更好了,這會兒趁著公主在這裡,這盒子公主先用著,回頭王妃找到一筐了,再分點兒給婉妃娘娘嘗嘗,不就得了嗎?」
她回頭對著長安公主笑道:「婉妃娘娘我從小兒就知道,最是友愛肯讓人的,再金貴的東西都要盡著姐妹先有了才肯要呢!」
三王妃的臉色就有點兒不太明顯的不舒展了,她沒想到謝紈紈性子是這樣的強硬,早知道自己就不嘲弄她了,安安穩穩只管把東西拿走也就是了。
如今謝紈紈反過來不服氣她的一筐,還叫她有點左右為難起來。
太后這個時候才嗔著長安道:「你瞧瞧,你一句話倒惹的他們兩個烏眼雞似的了,不過一點子東西,一個非要給,一個還不要,還是一家子呢,說出去真叫人笑話。罷了,都別爭了。」
太后吩咐道:「傳皇后、婉妃都到我這裡來,再吩咐做些好菜好點心來,就說我的話,安平郡王世子妃孝敬我,送了好東西來,我就勢兒做個東,大傢伙兒一起吃酒。」
這話一出,謝紈紈和三王妃都嚇了一跳,不對盤的兩人心裡此刻是同一個念頭:「糟糕了,這下玩大了。」
謝紈紈想,就該讓一步,讓她贏一局,把東西交到玲玲那裡去也罷了。三王妃也在想,早知道就該不理睬她的為難,順勢自己做主,把東西拿到自己手裡才對。
可是這會兒遲了,太后發了話,一起吃了東西,若是謝玲玲和長安公主一兩天內同時發作起來,這疑惑就大了。
多年沒有出過的差錯,若是因此出了錯兒,就完了。
三王妃終究還是個有急智的,出了一輪冷汗之後,就有了主意,笑道:「還是母親有智謀,這樣才好,一家子又親熱了,又沒有偏了誰。正好我們家有新送來的杏子酒,最香甜的,與平日里用的不同,我打發人取了來,就算我的份子好了。」
長安公主笑道:「這個份子湊的好,我也打發人回家去,我們家新進的江南廚子,有幾道江南菜做的極好的,傳他進來伺候罷。」
謝紈紈有點疑惑,這三王妃不怕嗎?
剛想完,就見三王妃轉頭吩咐丫鬟,才說了一個字,突然捂著小腹,整個人彎了下去。
啊啊啊,她明白了,這是在裝病攪局呢!她這樣一發作,誰還好意思吃酒呢?
那丫鬟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王妃,王妃……您這是……」
太后與長安長公主也都被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老三媳婦,你……」
三王妃緊緊咬著嘴唇,臉垮下來:「我……疼……我這大約是舊疾發作了吧,母親,我……」
聲音又飄忽又虛弱,太后連忙道:「快傳太醫!」
謝紈紈自然也不好視而不見,必須表達自己的關懷,可是她站起身來,剛走了一步,突然小腹中一陣絞痛,她臉色一變,試圖忍一忍,可是這絞痛來勢洶洶,讓她不由自主的彎下腰去,倒是和三王妃的姿勢一樣了。
綠丹大驚:「世子妃,世子妃您這是怎麼了?」
眾人又忙轉頭過來,這場面……其實有點可笑,但謝紈紈笑不出來,她額上冒汗,一臉青白,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絞痛的難以忍受,而且,兩腿間一股熱流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