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威風
第四章
謝紈紈略一思忖,就知道葉少藍會怎麼辦了,果然,葉少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接著笑道:「我有法子了,過兩日我是要進宮給姨母請安的,倒不如請姨母降旨罷了,葉錦原就是姨母賞給哥哥的,姨母要賞別人,也名正言順呀。」
葉少藍柔聲說:「謝家姐姐雖說還不是咱們家的人,只怕姨母也不會不管她的死活的。」
這話跟先前那些話就不一樣了,十分誅心,一時間,竟誰也不敢輕易接話,場面頓時居然有點兒尷尬起來。
張太夫人只得強笑道:「咱們家算是哪牌名兒上的人,怎麼敢勞動太妃娘娘下旨呢,大姑娘萬不可如此。」
只有謝紈紈十分鎮定,彷彿沒聽懂一般,臉上紅了紅,害羞的說:「妹妹怎麼說起我的笑話來了。」
簡直老實沒心眼的不像大家子養出來的小姐。可是也沒有半句拒絕的話,連客氣都沒有。
葉少藍小孩子般天真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再說母親又該訓斥我了。」
真是氣的徐王妃手都在抖。
葉少藍站起來笑道:「母親,我有點兒倦了,先回房歇歇去,容女兒告退。」
又回頭對謝紈紈笑道:「先前說的事,姐姐且等著我,趕明兒我打發人來請姐姐一起去,可不許推辭啊。」
然後她就帶著丫鬟走了。
留下這正房裡一片寂靜。
人人都在琢磨。
謝紈紈感嘆:還是藍藍好,一貫的體貼,知道她不容易,臨走還給她留下了個引子,由著她來發揮呢。
她是真的半點兒也不意外,葉少藍出身尊貴,傲氣是有的,目下無人也是有的,可是她一旦知道要站在什麼地方,就格外的細心體貼,且做的不動聲色,叫人舒服。
絕對不會給人一丁點兒的好處就恨不得嚷嚷的整天下知道。
永成侯府兩輛車回了府里,下車的時候,侯夫人張氏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抿著嘴,兩條深深的紋路直到嘴角,目不斜視,由著兩個兒媳一個孫女伺候著回了正房。
剛落坐,張太夫人掃視了恭敬站著的媳婦和孫女,張口就說:「老大媳婦,看你養出來的好閨女!半點不知穩重,丟人都丟到別人家去了。」
秦夫人知道自己婆母的性子,只站著恭恭敬敬的聽著,半點兒不敢作聲。
謝紈紈老老實實的站在旁邊,而且比平日顯得更老實些。
別瞧這侯府破落,張太夫人的威風卻比那些顯貴的夫人太太們更大,今日因著謝紈紈和葉少藍的舉動,看到了徐王妃的不滿,不由的又是惱怒又是驚悸,只是她在家裡厲害慣了,心中越是忐忑,說話越是嚴厲,一拍椅子扶手,怒道:「你平日怎麼教導她的,半點兒不知貞靜,到了人家王府,竟就到處去了,還什麼話都敢亂說!」
秦夫人賠笑道:「母親息怒,原是葉家姑娘請紈姐兒去的,到底是在人家府里,想來紈姐兒也是不好推脫,這葉姑娘看著不是很懂事的樣子,大約是只是好奇罷了。」
「哼!」張太夫人當然知道謝紈紈是個膽小老實的,不然安平郡王妃也看不上她,謝紈紈第一次進安平郡王府,自然是不敢亂走一步的,這一點,不需要葉少藍轉圜,她也不會想到是謝紈紈主動去找的人,只是她在安平郡王府被葉少藍噎的那樣,又見徐王妃神情不好,這會兒還擔憂著,越發就要拿人撒性子,便道:「就是葉家姑娘請的,就不知道長輩還在那裡嗎?先回來說一聲兒就能耽誤什麼了不成?還不是目無尊長,行事毛糙所致!回頭去小祠堂跪著反省,明日我再問你。」
秦氏向來極怕婆母,猶豫了一下,才求情道:「母親,紈姐兒還沒大好……」
「閉嘴!」張氏斷喝一聲:「怎麼,你如今要與安平郡王府做親家,就了不得了,就要反起我來了?越發我說一句你就有十句在等著我了,真是好媳婦,好孫女。只怕趕明兒紈姐兒出了閣,攀了高枝兒,還得把我攆出這個家去了不成?」
秦氏聽這樣的話,連忙跪下道:「媳婦不敢,媳婦不敢。」再不敢替女兒多說一句話。
這是她成為謝紈紈以來第一次見張太夫人這樣肆無忌憚的撒潑,簡直大開眼界,她原本的那個圈子,因層次高些,很少見這樣的言行,就是在私底下拚命捅刀子,幾乎要血流成河了,見了面兒都是一團和氣,親熱的仿若生死之交,張太夫人這樣的做派,還真沒見過。
當年文帝爺的第一位太子被廢,並沒有牽連太多官員,但勢力洗牌卻是極大的範圍,廢太子母族寧國公府一夜之間淪落到了邊緣,再不復往日顯貴,別說做官,就是做人也要夾著尾巴,後來寧國公去世,世子降等襲爵為永成侯,便是謝紈紈的祖父謝文洪。
謝文洪定親之時,雖貴為國公世子,娶的卻是只是一個戶部郎中,正五品任職四川清吏司張大人的次女為妻。
張家算得上薄有家產,而謝家沒落,無權無勢,竟連張家也比不上了,家中更是虧空的厲害,偏又有早年的架子,依然要金奴銀婢的使喚著,到了後來,逐漸就要靠張家填補了,張太夫人也就越發有了權威,到如今,連永成侯謝文洪也要讓她幾分。
謝紈紈琢磨了一下,沒說話,只低著頭不吭聲,她知道,張氏素來不喜歡這個大孫女,如今借事撒潑,無理取鬧,自己就是再有理,在這個家裡,胳膊也是擰不過大腿的。
只不過要到小祠堂跪一夜這種事可應不得,得想個法子才是。
謝紈紈琢磨著,看張太夫人在郡王府和在自己家裡的做派,以理服人這種事絕對沒用,以權勢服她,或者以利益服她大約比較有效,她看一眼同樣畏縮在一邊的二夫人鄧氏,心中一動,便抬起頭來,一臉畏縮的神情,十分不安的道:「祖母,今日葉姑娘說……」
「說什麼?!」張太夫人聲音十分威嚴,提到葉少藍,更是心中燒的厲害。
「……明日是泰陽公主府的賞花會,公主府的李大姑娘是葉姑娘的好友,葉姑娘請我一起去,我……」
跪了一夜,明日肯定不能去了。
張太夫人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又因不想給葉少藍臉面,便冷道:「你是許了人家的,出去做什麼,倒叫人說嘴不成?明日我打發人去回王妃,就說你要在家裡抄經,去不了了。」
謝紈紈好像還更不安了似的,扭著衣角道:「其實我原也覺得我如今大了,這樣的地方不去也罷,只是……只是葉姑娘說泰陽公主府的賞花會在京城都是有名的,各府公主、王妃、國夫人等都是要去的,我想著,二妹妹,三妹妹都正是韶華年紀,品貌又是上上等的,總在家裡悶著也不好,還該多在外頭走動幾次,就求了葉姑娘,請葉姑娘一起下帖子來……」
這話還沒說完,鄧氏的臉上就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來,就是張太夫人,那老臉上的嚴厲也不由的緩和下來,停了一下,才淡淡的說:「你這做姐姐的,倒也算是會疼妹妹,能替她們想著,是個懂事的。」
鄧氏見話頭子鬆動了,知道要趕緊遞給台階,忙勸道:「母親說的是,紈姐兒向來是孝敬長輩,疼愛妹妹們的,今日不過是一時不妨,疏忽了一點兒,想來也是因第一回去安平郡王府,怕來去的耽擱久了,叫王府的姑娘說咱們家拿大,是這個意思,母親向來慈悲,就饒了她這回吧?」
張太夫人此時當然是要保明日里這個好機會,就順著台階下來:「說的也是,這一次也就罷了,今後紈姐兒行事要越發穩重明白才好。」
又對秦氏說:「你也起來罷。」
謝紈紈忙笑應了是,又去攙秦夫人起身,秦夫人見這樣說了,便道:「母親今日出去這半日,只怕也勞累了,媳婦伺候母親歇歇罷。」
張氏淡淡道:「你與老二媳婦也都站了半日了,回去換件衣服去吧,叫老三媳婦過來就是了。」
老三媳婦汪氏,是張氏的親外甥女兒,向來得寵,汪氏所出的一子一女也都是張氏的心肝寶貝,三姑娘謝綿綿年方十四,正是汪氏所出,深得張太夫人寵愛,是以謝紈紈就隨口拿她脫身。
張太夫人聽到這樣的好事,涉及謝綿綿的前程,當然這個要緊,哪裡還肯罰了謝紈紈,叫她明日里去不成呢。
謝紈紈真想不明白,一樣是張太夫人的親孫女,怎麼在她眼裡就這樣天差地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