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主持公道
?是日,正值盛夏,烈日高懸,饒是躲在屋子裡頭不出來,也仍是熱得直想叫人學那小狗兒吐舌頭。【無彈窗.】
偌大的御書房裡,四下正擺著好幾座剛從冰窖里取來的小冰山。這冰山四周冒著冷氣,叫人看著倒是舒爽。但即便如此,明疏影還是有點兒靜不下心來。
這個月的天氣,可謂是持續晴好,接連大半個月不曾降雨不說,好幾天連朵烏雲都是見不著的。最叫人無奈的是,她是一國之君,縱然是個「傻子」,也須得裝著、端著——里三層、外三層地把身子給裹著,美其名曰「天子威儀」。想去年此時,天氣還不曾這般炎熱的時候,咬一咬牙也就挺過去了,偏生今年突然就跟熱瘋了一般,她是當真快要熬不住了。
明疏影不由得懷念起以前在明家那會兒,雖然備受冷落,卻也因此而少了些許約束。至少,她可以待在自個兒的閨房裡,穿著輕便的裝束,拿把扇子使勁兒給自己扇風。
然而現在……
明疏影微苦著臉,看了看業已沁出薄汗的冬苓,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再扇了——歇一會兒。
已然恢復健康的冬苓剛要張嘴說點什麼,就想起不遠處還坐著個冷麵閻王。
她迅速看了君寧天一眼,見他壓根沒往她們這兒瞧,這才湊近了自家主子,壓低嗓音道:「奴婢不累,皇上熱著呢。」
明疏影又擺擺右手,心道就她這溫柔舒緩的扇法,酸了她自個兒的胳膊不說,還起不到半點兒作用,不如不扇。
可是,她不想打擊冬苓,更不願對方一聽這話,便開始拼了老命地給她扇風,是以,只得謊稱自個兒已然舒坦了許多,不需要有人在旁扇扇子了。
少女聽了,方才作罷。
可惜,沒多久的工夫,她家主子就露餡了。只見女子用手背抹了抹額頭又蹭了蹭鼻尖,而後貌似哀怨地看向那邊廂巍然不動的男子,猶豫再三后,她終是忍不住開啟了朱唇。
「攝政王,你熱嗎?」
男子聞言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答曰:「不熱。」
你當然不熱了,穿得那麼涼快。
明疏影盯著他的衣裳腹誹了一句,心想:為什麼堂堂攝政王殿下就不需要體現所謂的「威儀」呢?
真真是不公平。
心下不平歸不平,女子面上照樣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繼續循循誘道:「攝政王……你看,一般來說,這屋子裡,也就咱們兩個人,這些天的暑氣如此之重,不如我二人便刪繁就簡,穿得清涼些可好?」
話音未落,君寧天業已不著痕迹地眯了眯眼。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女子的裝束,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那端莊得體的衣領上。
「臣覺得,這樣就很好。」
你當然覺得好了,快要被悶死的人是朕,是朕啊!
這等肺腑之言,明疏影自然是不能隨隨便便說出口的。她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注視著君寧天,鍥而不捨地表示,其實還可以更好一些。
「如何更好?」早已瞧出其意圖的男子老神在在地挑了挑眉,一雙好看的鳳眼裡倒是並無不耐之色。
「就是……朕可以少穿一些啊。」明疏影被他這明知故問的姿態鬧得沒了法子,索性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朕數給你看啊,朕從裡到外一共穿了……一、二、三、四……五!五件衣裳呢!」
當然,這是包括肚兜在內的。
君寧天面色如常地聽著。實際上,他對姑娘家身上該穿幾件衣服,並不是特別清楚,因此,聽了對方煞有其事的一席話,他一瞬生出了「還挺多」的念頭。
不過,這也就是一瞬間而已。因為他心知肚明,這個年方十七的小丫頭,是有多會扮豬吃虎。
須臾,君寧天若無其事地垂下眼帘,隨手拿起一本摺子,不緊不慢地將其打開。
「皇上之所以穿這些,自是因為皇上需要穿這些。」
翻來覆去可不就是那一套嘛……還繞著彎子提醒她。
明疏影不以為意地癟了癟嘴。
「朕可不這麼認為……明明君姐姐在家裡就只穿三件來著。」
後半句話,她是小聲嘀咕出來的,可想也知道,君寧天不可能聽不見。
所以,她這是在暗示他,她這兩個月來盡心儘力地逗他姐姐開心,他理當投桃報李,滿足她的願望?
君寧天輕哼一聲,乾脆來了個充耳不聞。
喂……耍無賴的攝政王不是好攝政王啊!
明疏影干瞪著看也不再看她的男人,片刻后霍然起身。
「皇上做什麼去?」眼瞅著女子領著侍女風風火火地往外走,君寧天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出恭。」明疏影泰然自若地說罷,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女皇帝要去解手,他一個當臣子的當然不好阻攔。可他未嘗料想,都三刻鐘過去了,女子卻遲遲未有歸來——這讓攝政王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君寧天耐著性子,又等了一盞茶的工夫,終於,女子衣袂飄飄的倩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還真的是……衣袂飄飄。
只見來人身著上紅下白的齊胸襦裙,佩以一條粉色的輕質披帛,裙擺上還綉著綻著梅花的枝椏,往那兒一站,就像一株傲立雪中的紅梅,竟給這酷熱難當的夏日平添了一絲清新涼意。
君寧天險些一下看怔了神,幸而目光及時留意到了鎖骨處那雪白的肌膚,他的臉才情不自禁地沉了沉。
「皇上是要穿成這樣,接受文武百官的覲見嗎?」
明疏影聞聲,面不改色——早就預見到他會不高興,而她,自是不會去打沒有把握的仗。
「文武百官?」女子語氣如常地說著,抬腳不慌不忙地邁向自個兒的位子,「攝政王,說實話,這麼熱的天氣,朕的愛卿們可鮮有像攝政王這般,一如既往潛心國事的。你看,朕與你在這兒坐了一個時辰了,也沒見哪個大臣前來求見啊?」
明疏影不徐不疾地坐了下去,不動聲色地理了理衣裙,隨後才抬起腦袋,給了君寧天一個嬌俏的笑臉。
「攝政王別多想,朕可是真心實意地在誇獎你哦。」
話音落下,君寧天徑自板著臉注目於她。
明疏影見狀,忙不迭將小臉一垮,可憐巴巴地嘟囔開了:「攝政王,朕今年只有十七歲啊,花兒一樣的年紀,你卻每天叫朕打扮得跟一株枯枝老藤似的,於心何忍?再者,朕柜子里的衣裳雖不算多,可都放在那兒當擺設呢,多浪費啊!」
語畢,她還神態自若地看了邊上的少女一眼:「冬苓你說是不是?」
冬苓立馬連連點頭,末了還接過話茬道:「皇上穿這身可漂亮了。」
明疏影對著竭力配合的侍女莞爾一笑,而後便與她一道看向那邊的男子。
主僕倆一個臉上寫著「攝政王你看,連冬苓都這麼說呢」,一個眼裡則透著「攝政王,奴婢不好欺君啊,您可別記奴婢的仇」,儼然一副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樣子。
君寧天覺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個原本看起來還挺老實的宮女,跟她這主子處得久了,竟也變得膽敢裝腔作勢了。
大約是他近來待他的聖上太客氣了。
如此思量著,心裡不太滿意的攝政王就要張嘴發話,卻不料頭一個字兒還沒蹦出嗓子眼,那明眸皓齒的女子便又出聲了。
「怎麼?攝政王覺得朕這一身不好看嗎?」
話未說完,她已倏爾站起身來,沒一會兒就快步行至男子身前,提著衣裙大大方方地轉了個圈。
一股熟悉的香氣隨風沁入心脾,神奇地撲滅了那方才冒頭的火苗。
「皇上愛美之心無過,只是……」君寧天下意識地瞥了瞥女子領口下那白嫩的肌膚,話到嘴邊忽然就不曉得該怎麼出口了。
罷,同她糾纏這些,他也真是閑得慌。
這樣想著,君寧天總算放棄了繼續規勸的念頭,這就面無漣漪地眸光一轉,低頭去批閱他的奏摺了。
明疏影明白,他這是放她過門的意思。緊接著,她便朝冬苓遞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點了點頭,便走到外屋,提了個精緻的食盒進來。
不多久,男子手邊的案几上就多出了一小盅冰糖雪梨。
君寧天抬起頭來,看著立在不遠處的嬌美女子,聽她用那清亮的嗓音不急不緩地說道:「前兩天聽君姐姐說,攝政王晚上有些咳嗽,吃些冰糖雪梨潤潤肺,正好。」
說完,她也不去看君寧天的反應,便自顧自地坐回到椅子,端起自己的那份冰鎮甜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
適才想來多少是惹惱了攝政王大人,這會兒,她定是要給他去去火的。反正他和她一樣喜愛甜食,應該不會拒絕。
將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明疏影揚著眉毛翻開一本古籍,一面品嘗美味,一面靜下心來讀書。
換了身輕便涼快的衣裳,再加上有美食相伴,感覺就是不一樣呢。
看著女子唇紅齒白、喜上眉梢——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模樣,君寧天木著一張俊臉,喜怒難辨。然片刻過後,他還是不置一詞地端起了那盅冰糖雪梨。
殊不知他二人一同享用清涼甜點的同時,一個步履匆匆的身影正急急忙忙往御書房趕。
底下人突然來報,說十公主在刑府一夜昏迷,至今未醒。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原本還優哉游哉的明疏影一下就愣了神,也顧不得享用美味的甜湯了,這就放下勺子詢問詳情。
無奈前來稟報的太監也說不清楚,只曉得十公主昨兒個白天昏昏沉沉地睡下,自那以後就再沒醒來過。
明疏影坐不住了,她匆匆用帕子抹了嘴,起身就帶著冬苓往外走——這一回,是當真忘了某人的存在。
「皇上這是做什麼?」直到君寧天面無漣漪地問了一句,她才驀地頓住腳步,回身去看。
「朕要去刑府看十妹妹!」語畢,她也不去看男子是個什麼表情,吩咐底下人馬上備車,就風風火火地往外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