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九皇子赤誠之心
夏景帝這日沒去任何嬪妃那裡,就在養心殿專門等著他的侄子到來,只是眼看著下鑰的時辰到了,也不見人影不免有些奇怪。
這是想明白,不打算弔死在林曦這棵樹上了?
不過想想也是,白老先生嚴防死守,為了自家小徒弟那時毫不給他這親王臉面,說關門外不許放進來那是等多久都沒用,每日的閉門羹,吃了一餐又一餐,每每能讓人笑話許久,自尊心稍微強些都得打退堂鼓。更何況自小到大夏景帝就沒見過他侄子這般費心費力也依舊得不到的時候。
天下優秀的男子多得是,隨他睿親王選擇嘛。
雖是這般想著,不過未免也有些遺憾,帝王寂寞,難得有這麼個樂子可看。
然而夏景帝正琢磨著往宜景宮走走,便見來公公帶著滿臉的笑容走進來,「皇上,睿王爺求見。」
頓時夏景帝精神一振,連坐姿都端正了起來,沉著聲音道:「宣。」
稀罕地瞧了趙靖宜一眼又一眼,夏景帝忍不住問:「你真不死心?朕可不會幫你壓著白師傅,林曦是他唯一的徒弟,當兒子護的。」
趙靖宜抬起頭,目光中沒有一絲猶豫,「無妨,臣侄真心實意,想必總能守地雲開見日月,況且有臣侄在,也無人敢嫁於林曦,只要伯父不亂點鴛鴦譜。」
夏景帝聞言挑了眉,他忽然發現這個侄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都敢打他的邊鼓,不過這種偶爾被當做了靠山的滋味不賴,於是也不氣惱,擺擺手道:「你的破事朕懶得管,不過這種事,一般人都不會答應,林曦可有大好的前程在,何必跟你牽扯?」
這種苦口婆心的話說得夏景帝自己都沒了味道,趙靖宜果然不以為然,而且還露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笑容,他說:「您不知道,林曦容易心軟,又不喜撕破臉,就是如今我步步緊逼,也不過躲在白府里不露面。時間久了,他會習慣與我在一起,況且之前本就好好的,若不是那些流言……算了,現在說這些也無用,而且我還有榮兒,他更捨不得榮兒為難。」
這份執著可真夠可怕,夏景帝震驚的同時非常同情林曦,被這樣的人盯上當真不容易。
他面色複雜地再次打量著自家侄子,不知道是贊他痴心一片,還是罵他瘋狂亂來。
「伯父,這次便再幫我一次吧,瓊林宴本就為了今科三甲而設,狀元郎不在本就不合規矩,老先生護徒心切可以理解,不過林曦將來畢竟要進入官場,難不成也躲在白府里?他能躲我一輩子?」
自然是不能,不過剛剛聽了那喪心病狂的一番話,夏景帝很明白老先生那顆操碎的心,能不見到自是不要見為好。
若是調換個身份,夏景帝會幹脆將他踢回邊疆這輩子別回京。
只是帝王的心終究是偏的,林曦再有才能,再受賞識也撼動不了趙靖宜一絲一毫,於是夏景帝答應了,只是警告道:「朕會下道聖旨,不過你得答應朕,瓊林宴上不許亂來,敢丟皇家顏面,你就滾回邊疆去,一輩子別見了。」
趙靖宜滿意了,跪地謝恩,「是。」
夏景帝只有嘆息一聲。
林曦將文稿一一核對,修了錯別字,又字跡端正地重新抄譽了一份,才放下筆繞著手腕鬆了一口氣,不過才三天的功夫,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周媽媽朝書房裡張望了一眼,見林曦正伸著懶腰,便立刻端了湯盅走進來,小心地避開桌案上的文稿,放平,「少爺,先喝湯吧。」
掀開蓋子,一股濃郁的香味兒撲鼻而來,林曦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湊上去,「好香,是周媽媽最拿手的養神湯呢。」
周媽媽瞧林曦那小狗模樣地嗅,好像小時候那般天真爛漫,不禁抿嘴笑了笑,「越活越回去了,快喝吧。」
林曦是真的餓了,便顧不得斯文,足足喝了兩碗才感覺有了力氣。
周媽媽在林曦喝湯的時候,細細地打量著他的面容,眼底有些青黑,神色也有倦意,不過並不萎靡,外面的沸沸揚揚似沒並有影響到他。
「少爺,你有何打算?」
林曦聞言放下碗和湯匙,執起卷帕拭了拭嘴角,目光不自覺地透過書房的門窗望向大門,問:「這幾日他都有來嗎?」
周媽媽點了點頭,「每日必來,只是進不了。」
林曦於是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又將空碗遞給周媽媽。
「這最後一碗,可不能再喝了,馬上該用午膳。」話雖說著,周媽媽還是將碗倒滿,放到林曦的面前,看著自家少爺滿心信任的模樣,不禁帶了憂愁,「您和王爺將來究竟怎麼辦,可真是愁死奴婢了,做夢都夢到夫人叱責奴婢沒有盡到本分規勸您。」
林曦一邊喝著一邊說:「誰能預料將來呢?至少如今的局面已經比當初謠言四起的時候要好的多,皇上並沒有怪罪,相反甚至有些愧疚於我呢!只要趙靖宜堅持,時日長久了,我與他就算真的光明正大於一處,也將是眾望所歸,回應王爺的一片痴心罷了。」
周媽媽聽林曦這麼說,知道再無回心轉意的可能,心裡既是難過又是高興,一時不知如何描述這個滋味。
「周媽媽,你們信我吧,我總會讓林家上下過得更好,林曦不會讓林家蒙羞的。」
笑眯眯的眼睛里滿滿的是信心,溫暖地讓人不自覺地靠近,周媽媽點了點頭。
林曦邊喝邊聊,一不小心喝圓了肚皮,便扶著牆出了房門,準備在院子里消消食,卻正好看到九皇子朝這裡走來。
「林叔。」
林曦立刻站直了身體,叩手道:「殿下怎麼來了?」
「父皇有口諭給老先生和林叔,我便請纓來了,也過來看看林叔。」
於是林曦還未呼吸一口院子里的空氣便又走回了書房,讓人上了茶,他問:「皇上有何旨意?」
九皇子放下茶杯,神情便有些不自然,說:「今晚的瓊林宴,三甲俱在,又是慣例,林叔還是不要缺席的好。」
看樣子趙靖宜是求了皇上旨意,林曦心下瞭然,便點了點頭,「臣遵旨。」
九皇子見林曦面無不悅之色,舉止依舊沉穩有度,那淡然處之的模樣,似外面的風雨波折都與他毫無干係,心下更加敬佩,便正色道:「我一向崇仰睿王兄,可近日他的所作所為卻讓我極為失望,您是我尊敬的林叔,更是恩師,他這般逼迫於您又何談喜歡您,不過是仗勢欺人罷了,我實在……實在……」
九皇子的教養實在好,竟說不出一句粗俗之語。
見他忿忿不平的模樣,林曦心下不禁一暖,忍不住勸道:「無妨,就隨他折騰吧,時日久了,再多的熱情也會消退,可比暗自傷神羞怒來得有效。至少這朗朗乾坤,宮牆之下,他還不敢硬來,而其餘的口舌之勢又與我何妨?」
話雖這麼說,可還是很生氣,特別是九皇子親眼見到趙靖宜那志在必得的模樣。
只是就算他貴為皇子,可跟這位堂兄比起來,不管是權勢還是威望依舊渺小的多,如今他根本不能做什麼,夏景帝也禁止他參與此事,只能生生忍耐著。
「林叔再等等,我的府邸已經建地差不多了,再過不久便可開府,接了差事有了權力,便可與睿王兄抗衡。」
九皇子眼中的堅定,讓林曦心中的暖意頓時被無限擴大,誰說他心軟來著,明明這個孩子才是真善良,這一片赤誠之心已不知該叫他如何回報。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九皇子,忽然問:「為何不讓我接近他,就如今這局面,只要我能稍微回應,便能輕易影響他,甚至拉攏他,對於殿下的大事,豈不失為一大助力,就是當初的梁王蜀王也不是費盡心機討好他?」
似不知林曦為何忽然這麼說,九皇子頓時瞪大了眼睛,「林叔您不是一向厭惡兩位皇兄的不折手段嗎?怎麼今日……您教導我做任何事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試問我如何能要求您這麼做,那我成了什麼了?就算您心儀睿王兄我也不會讓您這般放低身段地討好他。您說過,為君者,當以羽翼護天下子民,所以是我該保護您呀!」
那一瞬間林曦的心彷彿被什麼擊中了,他良久的無聲,只是深深地看著趙靖宇,似在分辨他的表情,他的神態,他每一寸的目光是否有閃爍,是否心口不一。
可並沒有。
他有種衝動,忽然他明白那種衝動,是臣子遇見明君想拼盡權力扶上那把交椅的期待。
那一瞬間,眾多念頭閃現,然而最終林曦生生遏止住了那股衝動,卻只能用喝茶掩蓋自己的失態,漸漸理智回籠,他放下茶杯,輕笑道:「是我失言了,殿下勿怪,近日心緒有些不穩,便不談這些了。不過聽殿下所說即將開府,想必皇子妃人選已經定了吧?」
九皇子覺得不對勁,可又有一絲高興,他感覺他離林曦的距離又靠近了一步,正細細思索中卻忽然聽林曦這麼一句問話,一時愣住了,然後臉色徒然轉紅。
林曦新奇地看到剛剛還激昂的人剎那間便羞赧了起來,閃爍著眼睛回答:「已經定了,是田侍郎的千金……田婉。」
林曦回想了一下,「哦,戶部侍郎?風評倒是不錯,想必再過不久便是田尚書了。」
「林叔料事如神。」九皇子雖紅著臉,不過眼裡帶著期待,想必是合心意的。
林曦忍不住調侃道:「可是見過了?喜歡嗎?」
九皇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真是可喜可賀,娶一位心儀的女子,可比迎來一門權貴更重要。」想想曾經的趙靖宜吧,夫妻不和便是大禍,林曦感慨道。
九皇子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等新晉進士授官之後,便擬定大婚章程,林叔放心,她看起來很好,將來我與她也能過好。」
林曦笑了笑,端起茶杯,卻又放了下來,肚子里還都是水,喝不下。
「對了,昨日父皇還問我可要擇一位老師,我已向父皇言明請您做我的老師。」
林曦聞言頓時一怔,「你的老師?」
「是,您的才幹父皇是極為認同的,就怕我才疏學淺,辱沒了您。」
「皇上恩准了?」
「還沒,父皇說他需要細想一下,不過我也大膽地說了,除了您我無須其他人為師。」
九皇子已經不是當初夾縫裡過活的瘦弱小子,夏景帝一年的溫情關懷下,唯唯諾諾的小皇子已經開朗起來。
林曦望著九皇子期待的目光,心情頓時變得無比複雜,他若是成了九皇子的座師,那便真是一條船上的了,將來趙靖宜若真想成事,他如何做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