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153章
籌備多月,鹿州已聚兵四十萬,不日將進軍淮上。依慣例,天子出征之前要舉行一場隆重的祭天儀式,占卜凶吉,祈禱凱旋而歸。
林稚靈緊掩門窗,從密室里取出她保管已久的聖物,打開木盒,纏繞龍紋的天子劍散發出噬人的寒光,是時候讓它重現人世了。只要過了封淡淼這個坎,有魚將會是萬民敬仰、諸侯拜服的帝王。
可如何讓這邊古劍橫空出世?林稚靈冥思苦想,最後招來蕭四。蕭四最擅長奇門怪術,憑空變物這種小伎倆應該不在話下。
交待完事宜,林稚靈轉去拿玉璽。他日隨大軍出征,她將玉璽呈給封淡淼,便能換回父親。
然而翻箱倒櫃,卻再沒見到玉璽蹤影。林稚靈心急如焚,忙問侍女誰來過這裡。
侍女答道:「十幾天前,陛下來過一次。」
有魚拿走玉璽?不能跟她說一聲?林稚靈冷靜下來,要跟有魚討個說法,但轉念一想,有魚既然瞞她,估計不會說什麼實話。有魚如今的心思藏得緊緊的,不再像從前那麼簡單,他能篡舒晉的權便表明他不再純粹。偷玉璽,被捉拿審問,一場舌戰下來竟扭轉了乾坤。若說他毫無防備,她打死都不相信。有一點她十分明確,有魚掌握的訊息要比她多出百倍。似乎他已經不再需要旁人的扶持,他一個人也能敵眾、力挽狂瀾。
林稚靈暫擱置此事,要去詢問虞米糯如何操持祭天大典,忽然神經一緊。有魚才將舒晉囚於冷宮,僅僅冠了一個罪名,一個罪名怎能讓舒晉萬劫不復?是否因為虞米糯,有魚要對舒晉手下留情?
舒晉是廢帝、是王孫,名聲尚在,擁有捲土重來的一切資本。她不能縱過舒晉,她只能給舒晉兩個結果,要麼身敗名裂,要麼死。
「陛下在哪?」她需確定有魚的行動。
侍女:「出宮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傳刑部的人來。」
「是。」
暮色降臨,林稚靈帶一行夜衣潛入冷宮,令人在門外把守嚴實,任何人不得出入。
冷宮清冷,舒晉又耳聰目明,聽到細碎的腳步聲便連忙爬起,當即被人緊緊捂住了口,拖下床去。
林稚靈取下面紗,上前打量舒晉,見他不喜不喪。一個王侯的人脈是不容小覷的,他冷靜,說明他並非束手無策。林稚靈警惕起來,更迫不及待要了結他,省得夜長夢多。
舒晉亦在審視林稚靈,鳳目含威,如此橫行霸道,難怪有魚提防她。
「當真是一雙好看的眼睛。」林稚靈嘆道。
酈人的眼睛是他們最得意的武器,洞悉人性、弄虛作假,能把別人看得明明白白,能將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舒晉讀透了林稚靈眼中的殺意,她並不怕有魚,她會辦了他,不留任何話茬,今晚怕是非死即殘了。
「來人,先熏瞎他的眼睛,再宮刑。」
「得令。」
隨從上前箍住舒晉的頭顱,點燃了一把毒香。黑色的迷煙升起,熏舒晉眼淚直流,舒晉本能的緊閉雙眼,卻被刑卒生生扮開。
有魚與虞米糯在宮外一座官邸籌劃舒晉的葬禮,尉米半夜驚醒,哭啼不停。
有魚把尉米安置在宮外,便是不想惹是生非。
虞米糯轉去哄尉米,尉米這小子脾性好,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以往都睡得老老實實,雷打不動譬如死豬,一覺安分到天明。這次發作十分異常,甚至詭異,哭得臉皮彤紅,聲嘶力竭,似要把眼瞳里的「色素」哭出來。
「啊!嗚…」
「小米餓了?不哭不哭,吃點東西。」
虞米糯給他喂些口糧,他狂擺腦袋,上上下下的揮著小手臂。
「今天怎麼這麼不乖,你以前不這麼淘氣。」
無論怎麼哄,尉米今天都不領人情。
有魚不知所措:「太慘了,怎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
死了爹娘…
兩人一怔,有魚連忙騎上快馬回宮。
——「陛下駕到!」
殿外傳來老太監急急的傳告,刑卒一驚,當即停下了動作。林稚靈第一反應不是令人收手,而是催道:「快動手!」
刑卒頓了頓,再次握緊了刀。外面又傳來有魚的怒吼:「沒朕的命令誰敢動他!」
刑卒嚇得失了手,林稚靈當機立斷搶過尖刀往舒晉刺去。有魚破開房門,拔出身上的佩劍擲過去,砸開了林稚靈的手。
龍顏大怒,刑卒們連忙從舒晉身旁退開,齊齊跪下,瑟瑟發抖。
舒晉下半身赤條條的,凌亂不堪,恐怕再晚一步,他倆就「志同道合」了。
侍衛衝進來,將林稚靈隔開一旁。舒晉扯過一旁的布料遮擋自己的身體,四肢疲軟,儼然受驚過度。
有魚真真是被林稚靈氣到了,他從未站在君的立場責罵她,這是第一次。「林稚靈你過分了,膽敢擅作主張,視朕於無物嗎!」
「我過分?過分的是你!」林稚靈推開侍衛,盛氣凌人地走到他跟前,不饒道,「他三番五次陷害你你還要袒護他,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明知我需要玉璽去救阿爹,你卻拿走玉璽,你是君,做什麼都理所當然,可為什麼不能跟我說一聲?我父親怎麼說也是你的老丈人,你怎能對他的命置之不理。從嫁給你至今,你東征我跟,你西討我跟,我無時無刻不在為你殫精竭慮,你捫心自問,我可害過你?我不與你邀功,也不求你垂愛,我只要舒晉的命,怎麼還過分了呢!」
若是以往有魚一定跟她講緣由,渴今日不同往時,只要有法子平息糟心事他便不願解釋。有魚沉下心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不再稱她「鳳姑」、「稚靈」、「媳婦」、「戰友」,而是恭恭敬敬道:「皇后勞苦功高,不臟娘娘的手了,朕親自來。掩門!」
林稚靈滿腔怒火全堵在喉嚨里了。有魚的示弱於她而言是種不樂觀的信號,倘若破口大罵,倒說明有魚有在斟酌,而恭維則說明有魚並不認可她,只為息事寧人而作出的應付式的反應。
眾人退了出去,掩實了門窗。有魚從懷裡取出一枚毒丸晾在林稚靈眼前。「宮外求來的毒藥,吃下后即刻入睡,在睡夢中無聲無息死去。史書工筆便記酈王畏罪自裁。皇后覺得如何?」
林稚靈也不跟他拗下去,退一步道:「只要這枚毒丸吃得死人,畏罪自裁也好老死宮中也罷。」
有魚走向舒晉,舒晉傾耳靜聽,判斷腳步來的方向,往後退縮。他眼睛依舊清明,但好像…
有魚心顫:「他瞎了?」
「是。」林稚靈毫不掩飾,「酈人的眼睛太作祟,留不得。」
有魚麻了一瞬,不過很快平靜下來。這樣也好,不用再那麼擔驚受怕、恐他捲土重來了。有魚托起舒晉的下巴,將毒丸塞進了他嘴裡。
舒晉倒下,林稚靈觀察許久後傳來了太醫。
太醫驗罷,稟報道:「陛下,酈王歿了。」
「死了便好。」林稚靈終於吐了口大氣,她不怕有魚像救封淡淼一樣救活舒晉,因為有魚的積分已不足。
有魚:「嗯,送回蓬萊,與尉矢同葬。」
林稚靈滿意道:「陛下英明。」
冷宮事息,有魚同林稚靈回了廣祿宮。倆人之間還有隔閡,林稚靈問:「陛下將玉璽放哪兒了,可想過如何救阿爹?」
有魚:「玉璽已被我銷毀了。我以假玉璽扳倒舒晉,若再拿出真玉璽定會招人猜忌。至於岳父大人你無須擔憂,封淡淼並非真要玉璽,他假此為由,故意讓黔幽的傳信落入舒晉之手,好讓舒晉以為逮住了我的把柄,將我公堂審問。」
原來是陰謀。
林稚靈頓時又怒又喜,有如此縝密的計劃有魚居然撇過了她,害得她為父親寢食難安。「原來你倆商議好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魚可沒跟封淡淼商量過,單憑感覺瞎作的。「沒有商議,我猜的。」
「你猜得出封淡淼的想法?」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林稚靈理了理思路,道:「互通軍信倒能理解,傳遞情信便奇了怪,還被魏王截獲,抖得眾人皆知,真不是正常人能猜到的事情。估計封淡淼也想不到你會稱他和舒晉苟合,原本情真意切的問候成了巧言令色之辭,我要是他就找個地縫鑽進去,沒臉見人了,不過他倒挺有文采。我猜他寄出那沓情書別有用意,被你弄砸了。」
有魚走在林稚靈身後,陰魂一樣的盯著她,冷冷道:「是我傳給魏王的。」
那些信是封府老管家給他的,若不是為了看懂上面寫什麼,他才懶得學古文字。魏王處處與他作對,他尋思利用這點,令人持信在魏王歇腳的地方奔走數日,終於被逮個正著。
這就對了,封淡淼怎會作出這等自損顏面的事情!
「咳咳!今晚的月亮好圓啊,本宮肚子餓了,陛下要不要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