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第236章

「你真的打算帶囡囡去見芬妮?」王小帥臨睡前問。

「嗯。」黃燕將女兒伸到被子外面的小手輕輕放進被子里。

「畢竟她對囡囡好過,她沒有傷害囡囡,而且像母親一樣照顧過囡囡。」

「好吧。」王小帥沒再說什麼。

轉天一早,兩夫妻帶著囡囡來到了監獄,囡囡穿著杏黃色的卡通小棉服,頭髮濃密了不少,被媽媽抱在懷裡,來到會見室墮。

芬妮瘦了不少,頭髮剪成監獄里清一色的短髮,身上穿著藍色囚服,神情倒是平和了很多。

囡囡被黃燕抱在懷裡,黑眼睛看看芬妮,似乎覺得有些熟悉,小嘴呢喃了一句,「媽媽。植」

芬妮的眼淚立刻流下來,她想不到,囡囡還記得她。一雙流淚的眼睛滿含著期翼。她想抱抱囡囡,可是她的雙手都鎖在手銬里,雙手動了動,眼淚掉下來,「我沒有想過真的傷害囡囡,不管你們信不信。」她控制著自己,不至於情緒太過失控。

黃燕說:「我相信。」

她平靜地注視著芬妮,「如果你要傷害她,早就傷害了。不會把她餵養得那麼好。」

黃燕記得囡囡剛被抱回來時的樣子,白白胖胖,粉粉嫩嫩,連頭髮都變得濃密了,而且日夜叫著媽媽,卻不是叫她。

如果芬妮待囡囡不好,囡囡不可能那麼依戀她。

芬妮的眼睛里淚光閃動,她低下頭去,不讓那些眼淚再次流下來,不讓自己顯得過於激動。

「謝謝。」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黃燕和王小帥帶著囡囡從監獄出來,王小帥一路沒有說話,司機開著車子,他坐在副駕駛,黃燕抱著囡囡坐在後面。囡囡一坐車子,很快就睡著了,黃燕沉默著,心事重重,王小帥也同樣。黃燕想,他大概是覺得這輩子虧欠了芬妮吧,大抵是這樣的。

*

雲舒那天幫老闆翻譯過報價單后,老闆便很多事都來找她,一個是因為跟那家公司簽了約,兩家來往多了,需要個翻譯,還有就是,老闆覺得,雲舒能夠勝任他交給她的那些工作,她看起來秀外慧中,決不是等閑之輩。

而且她那淡定隨和,不張揚的性子,也是老闆所喜歡的,他變得很欣賞雲舒。

一向被老闆賞識的小麗,有了一種被冷落的感覺,因為老闆不再事事叫她了。加上旁邊的人喜歡添油加醋,「麗姐,那個許雲舒,最喜歡在老闆面前搶風頭了,一定不是什麼好貨色。」

「是呀,看起來唯唯諾諾的,其實人家心很高的,一心想吸引老闆的注意,現在好了,老闆最賞識她了。」

小麗蹙緊了眉,心裡頭很不服氣。

午餐的時候,大家都去了餐廳,雲舒吃得不多,一個是這裡的飯不是很合胃口,還有一個就是這段時間心事重重,影響了她的胃口。

她只讓管理員給她盛了一小份素炒豆角和米飯,若有所思地吃著,身後,小麗和兩個女孩兒走過來,走到她身旁時,故意身子一歪,把一盤菜扣在了雲舒的肩膀上,嘴裡還叫了一句,「哎喲。」

已經是春季,雲舒上面只穿了一件薄毛衫,雖然不是很燙,卻仍然熱溫猶在的一份肉炒鮮蘑就那麼從她的肩頭倒下來,她的胸前,手臂上,全都是菜飯。熱度透過衣衫打在她的皮膚上,她皺了皺眉。

小麗說:「剛才小李碰了我一下,對不起呀,我幫你擦擦吧!」

她口裡說著,手卻並沒有動靜。

眼睛里也絲毫沒有歉意。

雲舒皺皺眉頭,說:「不用了,謝謝。」

她從餐桌的紙抽盒子里抽出幾張紙巾擦拭自己肩頭身上的污漬,小麗勾著唇角,嘲弄地看著。

衣服是不可能被擦乾淨的,雲舒起了身,往餐廳外面走去。

迎面,老闆走了過來,四十多歲的年紀,沉穩而溫和,「怎麼了?衣服怎麼這麼臟?」

雲舒說:「沒什麼,剛才不小心灑了飯菜在上面。」

老闆說:「這麼不小心。」

他隨手從衣兜里掏出一方深藍格子的,那種很傳統樣式的手帕來,要幫她擦拭,雲舒躲開了,「擦不掉的,晚上洗洗好了。」

老闆皺皺眉頭,而雲舒已經從他的身邊走過去了。

這裡沒有備用衣服,而公司附近亦沒有商場可以買件新的,雲舒便穿著那件臟衣服一直到下班。

手機響起來,雲舒邊接著電話邊往外走,「許雲舒,說好的要請我喝茶呢!」

杜梅邊開著車子邊說。

雲舒這才想起來,早就應過杜梅一起喝茶的事,於是不好意思地道:「這段時間忙,給忘了,今天晚上好嗎?」

杜梅說:「成,不過晚飯還沒吃,我們先去吃飯吧。」

「嗯。」

雲舒說話間,已經到了馬路邊上,杜梅說:「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

p>「好。」

雲舒說了自己現在所在的方位,很快,杜梅的車子就開過來了。就像她一直就在這附近似的,雲舒才掛了電話沒多久,杜梅的車子就到了。

「怎麼這麼快。」

雲舒鑽進車子的時候,奇怪地問。

杜梅說:「徐北生的公司在這附近,我給他打工,你不知道啊?」

「呃……」雲舒倒是真沒想到,徐北生的公司這麼近,怪不得,總能在這裡碰到徐北生。

「杜梅,我先回家去換件衣服。」雲舒想起了身上擦不掉的污痕。

杜梅從後視鏡望了一眼,也看到雲舒身上的污跡,於是皺皺眉頭道:「怎麼弄的?」

「是個意外。」

雲舒輕描淡寫地忽略了這個話題。

「好。」

杜梅載著雲舒先回到了雲舒的寓所,她沒有下車,雲舒一個人進去換了衣服,又告訴保姆,她晚餐在外面吃,這才出來。

十餘分鐘后,兩人來到了一家火鍋店,下車的時候,雲舒把自己的擔心問了出來,「杜梅,是不是我們兩個人吃飯?」

杜梅回頭,笑攬了她的肩,「瞧你,好像多害怕人多似的,多幾個人會吃了你呀!」

得,一聽這話,雲舒就知道,肯定不是只有她和杜梅吃飯,肯定還有別人,諸如,徐北生。

兩人進了飯店,找到訂好的包間,裡面已經坐了幾個人,徐北生,和他的兩個朋友,揚亦鵬,沈冰河,以及揚亦鵬的女朋友趙甜甜。

這幾個人,雲舒都見過,進去的時候,跟他們點頭示意,目光碰上徐北生的,他含笑瞅著她。

「許小姐,好久不見。」趙甜甜跟她打招呼。

「你好,」

雲舒回了一聲。杜梅指指徐北生旁邊的空拉,「坐啊!」

可是雲舒卻沒有坐下,而是繞過桌子走到趙甜甜和杜梅的中間,拉開椅子坐下了。

徐北生好笑地瞅著她。

餐飯已經點了一半,雲舒和杜梅又點了幾個,一桌人,熱熱鬧鬧吃起來。

雲舒和吳宇晨的朋友都不多,他們同樣喜好清靜,一般這樣熱絡的時候,也就是家庭的聚會上,而在外面幾次熱鬧的情景,都是和杜梅徐北生有關。

「雲舒,你嘗嘗這個。」

杜梅用公用筷子從火鍋里挑了一樣東西送到雲舒眼前的餐盤中,雲舒看了看,問:「這什麼?」

她不太吃火鍋,所以也不關注火鍋里都會放些什麼。

杜梅說:「鴨腸。」

「啊?」

雲舒沒聽明白,一般情況下,她喜歡清淡飲食,這類東西她真沒吃過。

杜梅又笑笑說:「鴨腸。怎麼,沒吃過?」

「沒。」

雲舒誠實地搖頭。

杜梅笑道:「這個很地道的,你嘗嘗。」

雲舒看了看盤子里那東西,皺皺眉頭,鴨腸,想想,她就沒有胃口。

趙甜甜笑問:「你吃素?」

雲舒搖頭,「不是,就是不吃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趙甜甜道:「其實挺好吃的,你嘗嘗就知道了。」

雲舒還是搖頭。

杜梅笑道:「算了,不愛吃不要勉強自己。哎對了,給你重新叫份菜吧?」

雲舒說:「沒事,我吃別的好了。」

這次,揚亦鵬他們沒有拿雲舒開玩笑,在飯桌上跟徐北生談著事兒,好像跟徐北生的工作有關,雲舒其實一直不知道徐北生是做什麼工作的,她從來都沒有問過。

她只知道,他好像在搞什麼研究。這個一身痞相的男子,也能研究出東西嗎?雲舒表示不可想象他工作的樣子。

揚亦鵬說:「看來這批產品上市反響不錯。」

徐北生說:「還有待觀察。」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的時候,雲舒就默默聽著。

吃完飯,杜梅又提議去唱歌,「沒辦法,嗓子痒痒了呵呵。」

幾個人都沒有反對,雲舒也跟著一起去了。只是她不像杜梅他們那樣,是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來放鬆的,她心事重重,眉心斂聚。他們在台上唱歌,她自己坐在沙發上,細長的手指擎著一杯果酒,默默出神。

杜梅唱了一首歡快的『套馬杆』:

給我一次邂逅在青青的牧場

給我一個眼神***滾燙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

一望無際的原野隨你去流浪

唱得很熱烈,揚亦鵬,沈冰河,以及趙甜甜都跟著唱起來,徐北生舉著杯,面帶笑容,聽得好像饒有興味。

只是偶爾,他會把目光望過來,對面的女人,她一直擎著酒杯,默不作聲,只在趙梅一首歌唱完的時候,她放下酒杯,含笑鼓了鼓掌,眉眼

間帶著憂鬱,似有很多很多的心事。

徐北生修長膚色健康的手指,輕輕地撫挲著下巴部位,青青的剛剛冒出的胡茬輕輕刮蹭著他的手指腹。

「徐北生,你來一首。」

杜梅跳下台,把麥克風遞過來,徐北生卻沒接,反是手指捏著喉嚨咳了幾聲,「諾,嗓子不舒服。」

杜梅扁扁嘴,又轉身到了雲舒的面前,「雲舒,唱個吧?」

雲舒愣了一下,抬頭瞅向她,杜梅一副鼓勵的眼神,雲舒遲疑了一下,接過了麥克風,她走向幾步之外站定,眉眼間憂鬱隱隱籠罩,「我唱個『清平調』吧。」

杜梅和趙甜甜,都不知道『清平調』是什麼,但是徐北生知道,他挑了挑濃眉。

雲舒輕輕哼唱起來: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

一曲滿似幽怨的曲子,吐露著雲舒心頭無限的憂傷,這本是鄧麗君錄製了一半,又在多年後,由王菲錄製了下半首的曲子,歌聲空靈,恍若時空交錯。杜梅和趙甜甜都很有興緻的聽著。

揚亦鵬和沈冰河挑起了眉,一副饒有興緻的神情,徐北生的眼神隨著那歌聲慢慢變得深刻,眼前的纖秀女子,那雙迷惘的眼睛里裝著無限的憂思,不知道她的心裡究竟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事。

一曲唱罷,雲舒沉浸在曲子中,半晌沒回過神來,台下鼓起了掌,「雲舒,你唱得真好,都快趕上王菲了。」

雲舒笑笑,她哪能跟王菲比。她把麥克風放下,趙甜甜很快走了過來,拾起麥克唱了一首時下很流下的歌曲。

雲舒走回沙發旁坐下,伸手扶了扶額,又執起了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她想起了和吳宇晨初見的時光,她掉了錢包,是吳宇晨撿到,並且交還給她,她要請他吃飯,他婉拒了。她仍記得,那個一身清瘦,卻面相俊朗的青年模樣。後來,在藏區遇見,她驚訝於老天的安排,竟然這麼巧合,她和他,都選擇了那條線路的自由行。兩人一路結伴,克服重重困難,相互扶持,走到了藏區的深處。可是中途,她感冒加高反,昏迷不醒,醒過來時才知道,是吳宇晨頂著嚴重的高原反應,長途跋涉,把她送到了醫院。她心裡被暖暖的感動和一種異樣的感覺包裹,她用清亮的目光望著他,「為什麼不丟下我?」

吳宇晨卻用很深沉的聲音說:「不能,那是責任和義務。」

責任和義務,因為一路相伴,他把她當做朋友,所以,她是他的責任和義務,雲舒從那個時候開始,心裡頭有了愛情的萌芽。

想到此處,雲舒忽然間心頭一陣酸澀的感覺,眼淚竟然倏地滾落下來。別人都沒有留意到,可是徐北生看見了,他看到她一滴晶瑩的淚滴下來,落進酒杯中,像投入一顆石子在平靜的湖面,他好像聽見了那淚珠滾落酒杯中的聲音。

雲舒起了身,往外面走去。

大家都只當她是去了衛生間,沒人攔著,但是徐北生在遲疑一刻后,起身,跟了出去。

雲舒從包間里出來,身形往牆壁上一靠,深深地合了合眼睫,惆悵和酸澀的感覺,在心頭縈繞。

徐北生關上包間的門,將揚亦鵬和趙甜甜的歌聲關在裡面,他看向站在不遠處,後背貼在牆上的女人。

雲舒微仰著下頜,深閉著眼睛,窕窈的身形貼在牆壁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

徐北生拿出打火機和香煙,微微偏頭點著,吸了一口,然後向她走過來,「心事太多了,該釋放的時候要釋放,不然小心鬱郁成疾,」

雲舒猛然睜了眼,她看到向她走過來的高大男子,他一改往日笑容明朗的玩笑模樣,眼神很深沉。

他在她身旁停住腳步,男性的,混雜著紅酒和香煙的氣息繚繞過來,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你知道什麼?」她嚴肅著神情問。

徐北生一口煙圈吐出來,勾唇一笑,「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誰會看不出?」

雲舒沉下臉去,「那你就裝做沒看見好了。」

她拔腿就要走,但是徐北生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形向後一旋,她的身體傾刻間以一種極曖昧的姿勢進了他的懷裡。

「許雲舒,別給自己弄一身刺,到處亂扎,你不是刺蝟。」

他捉著她的手腕,力度有點兒大,她感覺到那種緊固,有微微疼痛自手腕處傳來。

「是你太多事。」

雲舒此刻心情不好,真的不好,心中百種滋味交雜,瞅著什麼,都是滿眼敵意,徐北生莫名的關心,讓她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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