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多加一個白吃白住的
杜瀲衣一番好意,可惜小徒弟全然不能領會。
一個平凡的篾匠跟一個會飛的篾匠,其實武功在李若可看來只有這一點區別,但這一點差別已經足夠李若可為其受盡甘苦。
杜瀲衣嘆口氣,也懶得再管,反正三月時間一到蕭玉節就會把蕭瀟接走,到時候小徒弟想學也沒得學了。
怪事情就這樣持續著。
李若可從此後每天早上起來就會跟杜瀲衣說自己從床上跌下來了。
杜瀲衣呢偷偷摸摸每天都上房頂上去盯梢,第二天只好說蚊子將自己撕吃了。
蕭瀟在一邊咯咯的笑。
再搞下去也不是辦法了,杜瀲衣雖然不心疼孩子摔的渾身青紫,倒也扛不住自己被咬的奇癢無比。
這天傍晚天氣熱,杜瀲衣給花澆完水依舊坐在樹底下納涼,順便把累積了幾天的篾匠活趁天黑之前幹完。遠遠的就看見兩個小孩子手拉手渾身濕漉漉的往過走,杜瀲衣就知道她們倆下河撈魚玩了。
果不其然,李若可今天收穫不錯,撈了幾條小魚打算給師父跟蕭瀟熬成湯。兩個孩子有說有笑為了晚餐而忙碌。
杜瀲衣清凈日子過習慣了,兩個孩子吵吵鬧鬧的日子也算添了不少樂趣。看著兩個孩子,她有時候也會想起從前自己還小的時候。歲月不饒人啊。
「師父,師父,蕭瀟說將來要帶我去她家玩,她說的地方可大可漂亮了!」李若可在吃飯的時候跟杜瀲衣彙報。
杜瀲衣哦了一聲,跟著反應過來說的不就是玄月涯么,那種地方怎麼能去得!連忙道:「不成,她姑姑不會同意的。」
「呵呵,姑姑最疼我,姑姑會讓她去的!」蕭瀟打包票。
「天底下沒比你姑姑更小氣的人。」杜瀲衣不屑。
「才不是!不許你說我姑姑的壞話!你才是天底下最小氣的人!」蕭瀟紅了臉,她對李若可沒有敵意,不代表就對杜瀲衣有好感。
「我?」杜瀲衣想捏她粉嫩無比的臉,順便問問你小丫頭片子吃我的喝我的,還敢說我小氣!
「不錯,你明明功夫很好,卻一點都不教給徒弟,這不是小氣是什麼?她明明是你的徒弟,你卻對她一點都不好!」蕭瀟抱著胳膊一臉鄙夷。
杜瀲衣咽了口唾沫星子,想說黃毛丫頭懂什麼!順道看見坐在自己跟前的李若可一臉心酸,黯然銷魂的嘆了一口氣。
「小氣就小氣,總之我不許你學!小丫頭,你不要把你姑姑說給你的那些歪理拿來教壞若可!」杜瀲衣飯都不想吃了,義正言辭的教育孩子。
然後伴隨著倦鳥歸巢的呱呱聲,幾個蚊子開始活躍的嗡嗡聲,兩個小孩子撅著嘴巴瞪大眼睛看著杜瀲衣一副我要抗議的神情,杜瀲衣不予理會咽了口魚湯,在夕陽的餘暉里抬頭,正想說湯真鮮!
眼前一花,看見不遠處蕭玉節仙姿卓越的身影。
「我什麼時候說的是歪理了?」蕭玉節衣袂飄飄立在院子里。
人還是那個人,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一管洞簫通體碧綠。蕭玉節大夏天裡也穿的嚴絲合縫,脖子都不肯多露一點肉,衣服的樣式甚為端莊簡單,一張臉美的非仙既妖。
杜瀲衣背後說人壞話被人逮著正著,有點驚嚇,一個沒注意魚刺卡喉嚨。
蕭玉節一剪秋水流轉著一些鄙視光輝的看了杜瀲衣一眼,嘴裡嘖嘖的出聲。
「姑姑!」蕭瀟又驚又喜,笑成了花,一頭站起來張著雙手撲到了蕭玉節的懷裡。
「蕭瀟乖。」蕭玉節伸手撫孩子的頭髮。
李若可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心裡想著不是說三個月才回來嗎,這才幾天!跟著皺眉頭看杜瀲衣,心裡盤算蕭瀟是不是要走了,輕功就學不成了。
杜瀲衣喉嚨里卡了根魚刺,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啊啊了半天,徒弟無動於衷的看著自己,杜瀲衣只好衝進廚房找了一瓶醋,自己把魚刺的問題給解決了。
小魚刺多,吃的時候要注意!
丟人丟到家的杜瀲衣一臉青黑,坐在椅子上搭理不速之客道:「尊駕忙完回來了?」
蕭玉節站在旁邊抱著蕭瀟道:「沒有。」
杜瀲衣聽完了,盯著蕭玉節的面色左右看看,表情越發凝重,異常正經的口吻道:「尊駕可是受傷乎?」
蕭玉節毫不在意道:「小事兒。」
杜瀲衣聞言垂著眼皮子道:「尊駕還是趕緊離開此地去找個大夫,慢走不送。」
蕭玉節沒有答話,拉著蕭瀟轉身邁步子。
「蕭瀟!」李若可才如夢初醒,意識到小仙子要走,情急的喊了一聲。
蕭玉節拉著孩子要離開,蕭瀟不敢違背姑姑的意思,一手拉著姑姑的手,聽見喊,回頭看了李若可一眼。
就是那一雙眼睛漾著水汽的眼神兒,看的人五臟六腑都是疼的。
李若可不顧一切追了上去,然後在旁邊大了膽子仰頭對著蕭玉節道:「仙子姑姑,你能遲點走嗎?」
蕭玉節拉著蕭瀟見有人攔笑一笑道:「為什麼?」
李若可看著蕭瀟,眼睛珠子烏溜溜的,一時半會張不開嘴,想說她教我的輕功我還沒學完,又挺怕蕭玉節找自己算賬。
憋紅了臉,眼淚水都快出來了,那個無辜的小眼神,看的被蕭玉節拉著的蕭瀟,平白多出點感動,拉姑姑的手就拉的更緊,也有點邁不開步子。
蕭玉節對這種小朋友依依惜別場面笑了一笑便要開口,勾著嘴角笑容卻又淡了下來,臉色越發有點蒼白。拉著蕭瀟的手緊了緊,想往前邁步,整個人突然晃了晃就要跌倒。
李若可和蕭瀟猶自對望著沒反應過來,身邊一個影子一側,蕭玉節向前就栽倒在了鬼一樣鑽出來的杜瀲衣懷裡。
杜瀲衣伸手接了人,皺著眉頭一臉不樂訕訕道:「幾時你武功之高,中了雪泠寒毒這種稀罕物也叫小事?」
蕭玉節身子癱軟,眼睛睜開一絲縫隙,已經開始發烏的嘴唇勾著一笑,答的頗為清淡。
「人都沒死算什麼大事?」
言下之意很是不屑。
不屑完了,嘴角就滲出血來,杜瀲衣伸手點了她兩處穴道,正要出言譏諷。
「放開姑姑!」蕭瀟大驚。
「疼!」杜瀲衣嘴角抽氣。
杜瀲衣倆只手抱著人呢,沒提防著那個小的,冷不丁就挨了一指頭,又因為她個子高點,蕭瀟胳膊不夠長,死穴沒點著,點腰上了。疼的不清,一指頭下去命是沒要,腰眼上肉青紫了。
蕭玉節半昏不昏,嘴角帶血咯咯笑出了聲。
……
待到蕭玉節盤膝而坐睜開眼,對面的杜瀲衣神情也好不到那裡去。
杜瀲衣上上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適逢正道八大派天門關剿滅魔道魁首,打的是天昏地暗熱火朝天,杜瀲衣因座下馬匹受了點風寒,趕去的時候遲了一步,最精彩的戲份已經上演完畢。杜瀲衣正想上去來個收官群豪面前露露臉時,便是這個要命的女魔頭仗著和自己有一點臉熟喊了自己一聲,杜瀲衣剛轉身,噗嗤一劍這廝就捅在自己心窩子,人直接就撂下了,沒見閻王乃是命大。
杜瀲衣嘆氣道:「行了,能喘氣趕緊去找大夫看看,看不好早點棺材裝了是好事。」
蕭玉節反倒正正經經開口:「集惡大會期限未到,倘若就此回去,給人知道本座一出來就中了埋伏,還不叫天下眾惡恥笑了去。」
杜瀲衣對著野心勃勃的女人道:「那你打算?」
蕭玉節能屈能伸,眼波流轉掃了一眼這間亂七八糟的屋子,十分平淡:「瞅著你這裡比山洞強點,本座勉強在此運功療傷,待我傷愈找出誰設埋伏陷害,我誅他滿門、挖他祖墳、把他五馬分屍挫骨揚灰不遲。」頓了頓一派藐視群倫智珠在握的言論:「哼,世人皆知本座與道長當年血戰天門關,你死我活積怨由來已久,應該猜不到本座棋高一著會利用你在此處養傷,待我傷愈正好殺他個措手不及!」
杜瀲衣針扎一樣蹭的一下跳起來道:「你腦子有病啊!」
蕭玉節全不理會。杜瀲衣瞧她那臉尖酸刻薄的模樣那是死乞白賴賴定不走了,這一住指不定怎麼個麻煩,萬一江湖七大門,八大派,十三幫,眾多高手一轟而至,集體大喊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十八般武器刀槍劍戟齊刷刷往下砍,這老窩不得被人端了!若再治個包藏賊首的罪名,自己身家性命……
彼時,杜瀲衣還沒等蕭玉節反應,一把攔腰把她抱起來,蕭玉節大驚看著她道:「你幹嘛?」
「你不能待我這兒!」
朗朗乾坤下,杜瀲衣一腳踹開自己家的門,抱著受傷的蕭玉節就把她丟出門了。
李若可和蕭瀟站在院子里,看見這一幕都目瞪口呆。
「姑姑!」
蕭瀟反應快連忙過去看。
蕭玉節摔在地上,腰快斷了,仰頭看見那道姑一本正經的臉色,不怒不怨反而開口咯咯的不住嬌笑。
「姑姑你沒事吧?」蕭瀟伸手來扶。
李若可湊上去不好意思道:「仙子姑姑,師父把你摔疼了沒?我幫你揉揉?」
蕭玉節邊笑邊轉頭注意到有這麼個小傢伙,瞧著小傢伙關心的誠懇,玉蔥一樣纖細白皙的指尖輕輕勾她的下巴,把這個野姑娘看了又看,跟著開口道:「我要和蕭瀟一起住這裡,你覺得怎麼樣?」
李若可一對著她的眼睛突然喉嚨乾渴,她此生此世沒有被一個如此好看的女人用那種帶笑討好的眼神瞧過,一身雞皮疙瘩結巴道:「你說住,那就住……」李若可只被人看了一眼,問了句話,毅然決然的出賣了多年和她相依為命的師父。
當晚,杜瀲衣和李若可頭一回師徒感情出現極大裂痕,李若可以不給杜瀲衣做飯洗衣服為威脅,強烈要求杜瀲衣讓大家住下。
杜瀲衣和她在前院大吵一架,索性最後鎖了門,任憑李若可敲門敲的大聲半分動靜沒有。
蕭玉節也不曾去求,只是坐在葡萄藤架邊的竹躺椅上,氣定神閑抿了口李若可給她特意泡的茶,望著漫天斗大的星星,曬著如洗的月輝,便對蕭瀟問曰,日前教你的那首曲子還記得嗎?
蕭瀟稚嫩美麗的臉龐點點頭,解下腰間的洞簫,對著月亮為家姑吹起一首如泣如訴沉鬱頓挫的曲子。
李若可只覺得霎時天地景色為之一變,胸口生出一些從未有過的感慨,悶悶的,漲漲的,說不出是什麼。月下花間,看著一襲白衣的小姑娘吹曲子,竟有種想哭的感覺……心中隱約和著樂曲想起了爹娘。
十里八鄉,靜的連夏季的蟲鳴也聽不見,唯有樂聲充斥四野。興許是蕭瀟吹的太好,蕭玉節感懷一上來,手指在椅背敲出幾個節拍,隨口唱了首小令。
向天涯
棹扁舟
涼月照潮頭
江湖莫尋舊時游
往事如煙空白首
空白首
簫聲瘦
一樽還酹酒
此生浮名誰看透
滾滾東逝英雄愁
……
大晚上,杜瀲衣在房子里洗腳準備睡覺,蕭玉節唱完開門往院子里潑了一盆洗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