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行走江湖靠的是名號
杜瀲衣房子不大,房樑上又多睡了一位,人擠了一屋子,正是夏季頗覺燥熱。
大清早床上爬起來,杜瀲衣就後悔自己昨晚一念之差的慈悲心腸。
房間一片翻箱倒櫃的狼藉,蕭玉節正在穿杜道姑近年來唯一一身新裁的衣裳。
攏了攏如煙似雲的髮絲,披上那件白布外衣,蕭玉節嘆氣道:「不曾想,我也是個能吃苦的人。」
一邊往腰上束腰帶,蕭玉節的神色里一股紅顏薄命的自憐傷感,昨日的那件衣服沾了塵土是再穿不得。
杜瀲衣暗中運氣提起手掌思量可否手起刀落,蕭玉節冷冷盯了她一眼。
杜瀲衣迫於自己修養高深,不屑於和受傷的歹人動手,只好硬生生收回了掌。
蕭玉節瞧著她動作笑語盈盈道:「道長為人真是慈悲為懷,佩服佩服。」
杜瀲衣皮笑肉不笑:「尊駕出言甚為佛口蛇心,豈敢豈敢。」
「誇獎。」
「承讓。」
相對抱拳聊表尊敬之時,門外頭就有一個童音在喊。
「吃早飯了!」
聞言杜瀲衣才懶得理會礙眼的人,出了院子打水洗漱,像往常一樣看著自己懂事乖巧能幹的小徒弟,把桌子凳子都搬出來在院子,擺上饅頭青菜,一點小酒等開飯。
「呀,若可今早居然給師父做了肉!」杜瀲衣驚訝之餘坐在桌邊拿了筷子伸手要夾,李若可一臉淡漠吧唧把那碗肉挪開了寸許。
杜瀲衣拿著筷子看著愛徒,這是何意?
那頭蕭瀟已經早早起來打了熱水,找了乾淨帕子在旁邊等候自己姑姑梳洗。
蕭玉節不慌不忙,芊芊玉手沾了水,磨磨唧唧盥洗完了,接過蕭瀟遞來的帕子擦著嬌滴滴的臉,從懷裡又掏出一把小銀梳子道:「蕭瀟乖,坐在那邊,姑姑幫你梳頭髮。」
蕭瀟乖乖巧巧就坐在了李若可的旁邊。
李若可吭了一聲,然後就在杜瀲衣的眼皮底下把一碗肉往蕭瀟旁邊送了點,清嗓子道:「少小姐請用早膳。招呼不周,還望海涵。」
杜瀲衣手一用力,差點把手裡筷子給捏斷了。
蕭玉節拿著梳子立在旁邊幫侄女梳著頭髮,瞧了一眼杜瀲衣挑著眉頭說的慢條斯理:「何必跟小童一般見識。」
「就是。」蕭瀟一臉小大人的嚴肅正襟危坐。蕭玉節不曾落座,她也不曾先吃。
蕭玉節頓時疼愛之情又多了幾分,撫著孩子的頭髮幫她挽了一個漂亮的髮髻笑的合不攏嘴。
杜瀲衣不得已拿了個饅頭,撿了點鹹菜,喝粥。
……
「少小姐嘗嘗這個,我炒的竹筍。」李若可先一筷子夾給了旁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側著頭笑的甜:「你先吃吧,不用招呼我。」
「蕭瀟快吃吧。」蕭玉節給孩子梳完頭,正式落座吃飯。
「姑姑先嘗。」蕭瀟十分恭敬幫姑姑夾菜。
「碧蕭仙子還請慢用。」李若可昨晚天黑,武功沒學成反倒跟著蕭瀟和蕭玉節學了一些江湖切口,頓時有了一種一入江湖深似海的感慨,對滿嘴武林腔調的說話方式傾慕不已,早起就沒消停。
蕭玉節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小口蕭瀟給她夾的竹筍片后,心道伙食上去了,住在這兒的犧牲也不算太大。隨即看著能炒出如此好菜的幼女換上一絲笑容道:「小道友不必多禮,什麼仙子不仙子不過是江湖眾人垂涎本座美貌的幾句謬讚,本座從不在意。」
「尊駕何時改了諢號?不是一直喚作碧蕭母夜叉嗎?」杜瀲衣拿了一個饅頭喝了口粥,平淡問起。
「道長自重。」蕭玉節不免收了笑容,冷了臉吐字:「請去掉那個母字。」
杜瀲衣笑一笑,低頭吃飯,不予置評。
旁邊的李若可卻對這些個江湖名號起了極大的興趣,昨晚跑到樑上蹲著和蕭瀟說了小半宿的話,對江湖人物那些諢名實在欣賞的緊,什麼斷手人屠,斷腿鬼殺,千面妖狐,萬年餓虎,銅頭鐵肚石腸子,狼眼蛇心鷹爪子……
越聽越比村頭說書的那些三國演義老生常談新鮮的多。
至此李若可意猶未盡的插了一句:「那師父的名號是什麼?」
一時間,蕭玉節低頭吃飯,杜瀲衣眯眼喝粥。
「蕭瀟你知道我師父的名號嗎?」李若可很有興趣。
蕭瀟已經用餐接近結束,放了碗筷搖搖頭:「不知道。」想了想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名號的,有些人就沒有,名號都是武林高手才有的,一般人也沒有,就算有人家也記不得。」
李若可本來滿懷希望,此時此刻不由對著杜瀲衣幽幽嘆了口氣,說的又同情又失落:「原來你沒有名號。」
彼時,一向視名利如浮雲的杜仙長想開口大報自己的名號,憋了半天又閉嘴,低頭繼續吃飯。
九華三老之元牝仙老……這個老氣拗口和她真實年紀不符,又比什麼都難聽的名號從出現起,除非別人喊,否則杜瀲衣無論如何都報不出口。
蕭玉節因而停下吃飯,張口便要吐露。
杜瀲衣咳了一聲對著愛徒道:「世間名利宛如浮雲聚散,早已不入為師的法眼。只有那些江湖俗人才整天爭名奪利,為了幾個封號不惜殺人放火,塗炭生靈,罪孽罪孽。」
李若可不知聽見與否,卻扭頭對著蕭瀟道:「我好羨慕你們魔道的人,他們都有名號很威風,我也想要個名號。」
蕭瀟端坐在竹椅上,頭髮順滑如絲,活脫脫觀音旁邊的小龍女,嫩嫩的聲音開口道:「那要不然你加入我們魔道吧,我們魔道大小魔頭都有名號。」
「好呀。」李若可很乾脆的答應了。
……
「這是否便喚作欺師滅祖?」蕭玉節小聲問起。
杜瀲衣青著臉道:「小童玩鬧何必計較。」
蕭玉節冷笑一聲。
李若可卻跟蕭瀟認真了起來道:「要怎麼樣才能加入魔道?」
蕭瀟也很嚴肅道:「方法有三條,第一個你父母都是魔道的人,你生下來就是。第二個,你拜了魔道的師父你就可以是我們魔道的人,第三,你武功高強自己修行,殺人放火,欺師滅祖自立門戶做一個大魔頭。」
李若可想了想,自己父親是鐵匠,母親是種地的,第一條估計不行,第二條,李若可看了一眼杜瀲衣果斷覺得這條也不行了。第三條,雖然聽起來瀟洒威風,但實施起來好像有點難度……小孩子便有了一些憂鬱,看來蕭瀟說的也對,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名號,得到名號的過程頗為不易。
「唉。蕭瀟,我怕是不能入魔道了。」李若可嘆了口氣。
杜瀲衣正要感慨徒弟本性善良,聽見魔道作惡勢必要與魔道水火不容。
就聽蕭瀟好奇的問了一句為什麼。
「我不會武功,不能殺人放火欺師滅祖,魔道不會要我。」李若可的心裡覺得自己沒戲。
孽畜!杜瀲衣當即便忍不住要拍桌子罵出口。
蕭玉節搶先一步極為順口:「道友何必著急,你若真心愛戴一心成魔,本座看在你一片赤誠就收你進了玄月涯,你手藝不錯,我們后廚剛好少個小廝,不知小道友意下如何?」
「真的?!」李若可大喜過望。
「你敢!!」杜瀲衣一掌拍了桌子。
眾人還要說話,便聽得框里哐當,桌子散架碎成了一堆木頭。
「我的碗!」李若可瞧著一地打碎的碗碟好不心疼,碗是她爹媽留下的家當。大青花,鎮子上鋪子都少有。
「本座用餐完畢先行回裡屋打坐,失陪。」蕭玉節起身扭頭走了,該撇的就要及時撇乾淨。
杜瀲衣和李若可盯著一地狼藉,杜瀲衣是先開口的:「為師還有些蔑活沒做完,先行去趕工了,失陪。」跟著又實在逃不過徒兒埋怨帶恨的眼神,只有磨磨蹭蹭擺出師父的架子從懷裡掏出幾個銅子兒交給李若可:「趕緊先去村頭李家先買兩個瓷碗回來,下午吃飯還用呢。」
錢還不少,李若可眼睛唰就亮了,一把奪過錢財,高高興興拉著蕭瀟道:「我們去買糖吃。」
蕭瀟也就很高興的跟她跑了。
杜瀲衣望著小孩的背影,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一玩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扯著嗓子在門口喊:「早點回來做飯!
「等著!」